第34章

嚴格來說,許青喬不是被囚禁起來,只是被繳了手機限制出行,有許如海的人跟在身邊的前提下,在家附近散個步還是被允許的。

許如海确實有出國的打算,一家老小都帶上,去的地方初步定在東南亞,那裏有接應的人,很容易東山再起。

只是國內家大業大,要處理的事不少,再加上沒有明面上的涉黑行為,許如海短時間內便還不會離開,許青喬也是在這段時間再見到了顏小木。

許如海不限制他見人,因為他的朋友在許如海眼裏都是阿貓阿狗,成不了氣候。

昨天大富來過一趟,問他以後的打算。

許如海保護傘下臺确實在許青喬意料之外,在時代的滾輪下,再不可一世的人物也只是粒塵埃,也許比想象中來得更快一些,但他始終相信許如海的狼狽是遲早的事。

只是許青喬沒想到,許如海行走江湖多年,終究是心思缜密,查封的娛樂場所早已變更公司法人,雖然名聲在外,竟也能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甚至近年來還因做過的慈善事業在慈善榜上占據一席之地。

相比其他已落網的,哪怕最後真要離開,許如海也體面了太多。

縱使再恨,許青喬現在也沒有可以做的。

只要許如海想,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易捏死現在的他,然後再捏死他珍視的一切。

大富問他:“顏小木怎麽辦?”

顏小木怎麽辦。

許青喬好像也是這個時候才把這件事情好好想了一次。

最後他對大富說:“別讓他過來。”

臺風登陸得突然,顏小木來的這天刮了很大的風,許青喬在陽臺抽煙,一直到被風刮斷的樹枝打在他腳邊,他才進了室內。

卧室在三樓,隔着透明的落地窗,他看見別墅院子的大門前有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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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跟着風來了,監視許青喬的保镖停步在別墅屋檐下,許青喬撐了傘獨自走出院子,在保镖的視線範圍內,在鐵大門外跟顏小木說話。

顏小木是騎自行車來的,別墅在半山腰,上坡的路騎不了車,就只能推着自行車走。

要推車就撐不了傘,傘就放在車籃裏,風刮得急,落葉全打在臉上,此時的顏小木站在許青喬面前,雖然撐起了傘,但臉頰早已紅了一片,隐隐有血絲滲出。

顏小木看着許青喬,問出的第一句話是:“許青喬,你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明明許青喬已在傳統意義的家中。

“來一次就夠了,以後不要再過來。”許青喬看着顏小木,沉重了語氣。

顏小木把自己的傘收了,向前一步走到許青喬的傘下,仰頭看進許青喬的眼睛。

雨越下越急,兩人都濕得差不多了,風撞得傘窸窣作響,傘在許青喬手上搖搖晃晃,喧嚣的雨聲中,他聽見顏小木說,“我不怕了,我什麽都不怕。”

顏小木家前不久确實不太平,面館好像被什麽流氓地痞給盯上了,時不時來幾個人,不點餐光占座吆喝,粗聲粗氣的把客人全吓跑了,林香玉一個女人家哪敢惹社會上的人,以後還想接着開店,就只能忍氣吞聲。

但自從許青喬消失,那些人就好像再也沒來過。

——可惜青喬他挂念的太多,而他爸很明顯知道這一點。

顏小木很笨,讀書不好,腦子也轉得慢,但他懂許青喬,知道許青喬也會害怕。

顏小木伸手抱住許青喬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口,聲音帶了哭腔,但還是盡力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我都不怕,你也不要怕好不好。”

傘不夠大,許青喬的臉被雨水淋濕,冰涼涼的,像是落了滿臉的淚。

他一手撐傘,另一手環住顏小木,卻沒有說出話來。

“臺風來了,害我們不能出去玩兒,那我們這幾天就先不去玩兒了,等臺風過去了再說。下周去怎麽樣?不是說好了去爬山?我還特地買了個新水杯……”

顏小木話說得慢,卻又流暢,像是提前打過幾遍腹稿一樣。

等許青喬一句“對不起”出口的時候,顏小木才終于開始哭。

憋了很久一樣,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要不是被許青喬摟住腰,随時都能癱倒在地。

“對不起……”許青喬低頭貼着他的臉,叫他的名字,一遍遍道歉。

“不要說對不起,求你了。”顏小木聲音全哭啞了。

“小木別哭。”許青喬把顏小木按進懷裏,貼着他的耳朵低道,“他犯了法是跑不了的,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去了,到時候誰也不會再被他威脅。”

“還,還要多久……”顏小木擡起頭來,眼裏布滿了紅血絲。

許青喬偏過頭,吻顏小木臉上淺淺的傷口,“很快。”

許青喬說很快,那就是很快,顏小木永遠不會懷疑許青喬說的話。

兩人潮濕的臉頰貼在一起,再也分不清雨和淚。

這天顏小木一直在許青喬家別墅待到臺風停了才回家,進了院子,沒有進室內,許青喬陪他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自行車本是停靠在鐵門邊,後來被風吹出去幾米遠,倒在路邊,車頭歪了沒辦法騎,最後顏小木推了近兩個小時的車回家。

這之後顏小木便只是在家等許青喬消息了,時不時打電話給大富,但大富比他消息更不靈通,好像對許青喬很快能自由的事一點兒也不知曉。

大富可真笨。顏小木突然這麽想。

顏小木沒有想到,比許青喬自由的消息更早到來的是許如海的死訊。

自從桐城掃黑除惡運動開始,顏小木就每日在大富那兒密切關注關于許如海的新聞,許如海死的第二天晚上,他就在大富打來的電話中得知這個驚人的消息,大富在電話裏問他方不方便過去畫室一趟,時間不早了,面館大門已關,此時林香玉在清洗後廚,顏小木沒有請求她的同意,就從大門旁虛掩着的小門偷溜出去了。

大富開了小車來接他,在車上才告訴他許青喬現在就在畫室。

許青喬在樓上閣樓,大富留在樓下,讓顏小木自己上去。

顏小木是跑着上樓的,把木樓梯踩得吱呀作響。

走到拐角看到樓梯口處的許青喬時,顏小木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剩下的幾級臺階開始走得困難。

距離上次分別已過近十天,顏小木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看新聞,或者跑去隔壁借文具店老板的報紙看,從未如此想要惡有惡報。

顏小木終于走到許青喬面前,看見許青喬發青的眼圈和深陷的眼眶,也第一次看見許青喬下巴有未刮幹淨的青色胡茬。

好像是瘦了一些。

在顏小木哭之前,許青喬先低頭吻住了他。

于是顏小木圈住他的脖子,仰頭回應他的吻,眼淚随着仰頭的動作滑落至下巴,再到頸部。

一個有些幹澀的吻,唯一的滋潤是顏小木的眼淚。

顏小木想問的太多,又害怕聽到不好的回答,于是最後竟是一句話也問不出口。

是許青喬先主動告訴他:“不是我。”

他依舊不安,抱着許青喬的腰不肯放,好像一松手許青喬又要消失不見,又重複問,“你爸的事……跟你沒有關系對不對……”

“跟我沒關系。”

聽到這話他該放下心的,可許青喬卻給他一張紙,告訴他紙上寫了S市他能沖上的學校,每個學校旁又标注了适合他的一些專業供他選擇。

顏小木身子僵了一下,推開許青喬的胳膊,聲音開始發起顫來,“離高考還有好久……我不要這個,等高考完你再指導我填志願。 ”

這一推,就再不願讓許青喬抱他了,垂着腦袋聳着肩哭,哭得一哽一哽的。

許青喬不由着他鬧,強硬按住他兩條胳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忍着情緒道:“顏小木,你先去大學等我,我答應你,我一定去找你。”

顏小木哭得站不住,哭聲大到樓下大富趕上來把他扛到床上去放着,才沒有當場昏倒在地。

許如海死了,确實不是許青喬動的手,是喝酒喝太多,仰躺着睡在客廳沙發,被自己的嘔吐物堵住氣管活生生嗆死的。

只是許如海死的時候,許青喬也在場,就這麽冷眼看着許如海在他面前掙紮着死去,沒有上前哪怕翻動一下許如海的身體。

哪怕稍微側翻一下許如海,人都不會死。

客廳有監控,他跑不了。

要判的話便是「不作為故意殺人」,如今監控就在他後媽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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