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生情愫

五月中旬,草長莺飛,山裏一時間芬芳盡數綻放。

青鸾殿外繞着的不單單是桃花,還有梨花,潔白的花骨朵盈盈盛開,綻放出的花香都足夠醉上衆人許多。

一個多月下來,不僅僅将這坐落在山腰上的宮殿摸索清楚,就連殿底下的酒窖也去了好些次。

雲澗想起初次進去時,還是偷偷的跟着少康。

那日夜色微茫,正入睡的雲澗聽得殿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

下榻出來,便覓得一角月白色的影子消失在殿的北拐角方向。

他當時覺得詫異,但更多的卻是好奇。

仗着近日少康縱容的态度,秉着氣,悄悄的跟了上去。

殿的西北邊角落處,種植的是一團又一團低矮順從的藤蔓。

繞着地界便鋪滿一地的翠葉,白日裏看尚且覺得茂密可人,夜裏瞧着卻覺得有幾分可怖。

他倚在牆角,瞧見少康站在那叢藤蔓處,掀開枝葉原以為實地的地方卻是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緊接着人就慢慢的走進去了。

雲澗愣了愣,趕過去一看,便瞧見裏頭有一道石塊制成的階梯,洞內閃着幽幽的亮光,春夜冷寂,洞內卻傳出了陣陣的暖意和香氣。

擡頭一看,月色迷蒙,似有層朦朦胧胧的霧氣凝在周圍,這樣的月亮卻更加的美好。

雲澗定了定,還是選擇一步一步的跨入那裏。

洞內的風光卻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昏暗,沿着牆邊燃着青銅制成的火燭,火光明亮,将滿眼所見的景觀照的一清二楚。

地上亦是青玉石板,雕刻着繁雜花紋的紅木制成了木櫃,将前路格成了彎彎扭扭的回路,每一處都放着大小不一,器具不一的酒器。或是土陶器具,或是青銅酒器,或是青玉鑲着銀塊,又或是白瓷高頂……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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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澗以為少康不過是釀酒而已,但是他未曾想過豈是釀酒而已,乃視救若命也未必是誇張。

震驚之下,卻還是止不住選了一個雕着異樣铠甲的青銅酒器,那器具上的铠甲……就跟腦子裏一直回蕩的影像不謀而合……

湊近去後,便發覺氣味濃烈,絲毫不像那日他給自己喝下的桃花酒清醇,這酒……味道太烈,烈的讓人熱血沸騰。

于是,雲澗便取下了塞子,湊了上去……

“你不能喝!”

忽的一聲清越的嗓音響在耳邊,雲澗一陣心悸,轉身便看見那人站在道口處,淺綠色的眸子閃過些異樣情愫,應是可惜又或許是其他。

雲澗放下了手裏青銅壺具,轉身低聲道:“為什麽?”

少康緩緩走近,雲澗這才看清那人身上有些青色的污漬,染在月白色的衣裳上異常的醒目,他看見少康手上還沾有青色的泥狀物體。

少康看着他似有些恍惚,但是一轉頭瞧見那酒水時,眼底的光芒将淺色的眸子印的發亮,他忽的做出了個不甚妥帖的比喻:自己或許遠不及這酒窖的酒重要吧。

果然,那人真的說道:“你不合适喝這酒,千年陳釀,一朝飲盡,可醉上一世……”

少康此刻卻不願再待在着酒窖之內,誠然自父母雙亡之後,除去師傅,便唯有少康待他十足十的好。

但是,若是以此比這酒還下了一級,心裏還是多少有些不開心的。

思緒至此,便餘下了濃烈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雲澗有些迷惑,這等異樣,頭一次出現,卻不得解脫。

他瞧着漫步在梨花叢裏的少康,心裏愈發的迷糊。

那人,從一開始的就無法對他生出一種厭惡,大抵是因為不相識,又或者說是因為……因為這裏的景色讓自己無法再去出父母之仇的事,因為那人的相助之恩,因為頭一次吧。

雲澗蹙了蹙眉,心底卻是愈發的浮躁。

誠然第一次提出離去的時候,少康不予,雖說是因為身體尚未康複的緣故,但是心裏還是覺得異樣的欣喜。

非情感上的的挽留對付心有他想的客人自然是恰到好處。

只是沒料到的是,原來有時候無奈不是因為離去,而是因為必須離去。

雲澗對此處,忽然有些不舍了。

朝內的事情,他不是不懂,但是對那種已經病入膏肓的大宋來說,他卻是不願意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他的父母被人肆意殺害,而殺人的人卻是朝中重臣,這一切都讓讓感覺到極度的怨恨。

而這麽一個地方,有花香,有酒水,清泉作陪,白雲點綴……這裏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美好的讓他都想不願再踏出一步。

他想,或許活下來的時候,再進來也是見不錯的事情……

想的透徹之後,面對這少康雲澗也覺得更加的好受。

于是,他放下了手裏的竹簡,那竹簡是殿內的藏書,潇灑的小篆敘寫的故事卻詭谲離奇。

志怪話本他一向不喜。

殿內青銅柱上,墨色的煙霧若隐若現,絕麗美姬飄飄蕩蕩的停滞在那話本上方。迷迷茫茫的眼睛卻是釘在那處竹簡之上,精致的小篆字體旁邊卻是一道又一道奇奇怪怪的刻跡,細細一看可看的清像是一種極其古老的祭文體。

美姬美眸一閃,嘴角輕輕的吐出一道晦暗不清的話:“純狐,東夷部落人,以九尾為神……嫁與後羿……卒于……”

她念了幾遍,眼神卻是愈發的清晰,忽的停止不念,輕輕的道:“純狐?不就是本宮嗎……那後羿又是誰?主君又是誰?不對不對,主君還等着本宮……”

美姬思緒紊亂,神情癫狂,她想要仔細的回想起一切,卻猛然發覺越發的淩亂。

什麽東西被打散了,收不回了。

主君對她那麽重要,可是她卻想不起……只知道有那麽一個人印在自己的腦子了,即便是沉睡上千年也不曾消弭。

腦子裏,那人一向是喜歡穿着黑色的衣裳,眉眼也總是緊緊的蹙着,不曾歡笑,不曾祥和,有的都是殘酷的折磨着他人,或是鞭笞,或是銅燒,極盡殘忍。

但是,他不會那樣的對待自己。

純狐柔柔一笑,散亂的長發披散在肩上,肺腑處滿是酸疼難耐的侵蝕感,她卻笑得那樣的開心。

沉睡千年,忘了自己的身份,卻獨獨忘不了自己的使命。

因為,她是那樣的敬重并且仰慕她的主君。

幽冥洞府

冥王的宮殿是地府內極深的深淵,哪裏透不過光,望而面無人色,站而不寒而栗。

黑色的寝宮像是間巨大的牢籠,密不透風,光源照射不盡,只有幽幽的冷光将滿殿的冷寂擴散的透不過氣。

青煙缭繞,盤旋在面無人色的冷峻臉龐之上。

冷香透着腐朽,卻是冥君最為珍愛的至寶。

他微微閉着眼,想要再一次的回溯到曾經,可是當一切特列成了習慣,當身體對那彼岸花産生了不由自主的隔膜之後,所有的努力終将白費。

他發現,自己再也入睡不了了。

……那麽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麽呢……

……那麽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麽呢……

……那麽冥君又是不想忘了什麽呢……

腦海深處回蕩起的這句話,像是個催命曲一樣一聲大過一聲。所有的冷靜分崩離析,只餘下濃濃的絕望。

“哈哈……哈哈……”他俯下身來低低的笑着, “你說的對,我是不想忘。但是現在也容不得了……呵呵……哈哈……不過上仙,我若是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就此離去。畢竟,會以彼岸花釀酒的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不是嗎?”

冥君低低的笑了笑,深黑色的眼睛裏不再有迷茫,反而愈發的堅定。

他整了整衣袍,輕輕一跨,便消失在原地。

煙爐內的沉香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一只泛着金色的眼瞳像是透過一道鏡子一樣閃現,眼神銳利卻帶着同樣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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