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記憶輪回
注:因情節擴張的需要,故而對夏朝少康那一段的歷史作出了大部分的改變,望請各位讀者勿先入為主,見諒見諒!
殘陽似血,日頭西沉,綸地人民卻并未因夜幕降臨而選擇歸家入睡:他們的王,于今日發起,讨伐暴寒!
圓木結成的臺子,空曠而廣大。
素色衣裳的青年穩穩的坐在黑毛巨獸的脊背上,那人眉目和善,淺綠色的眼眸昭顯着極為尊貴的血統。
圓臺的周圍皆是身穿盔甲的将士,衆位将士們皆是沉默着,漸漸的圍繞在這圓臺上的民衆也多了起來。人群激昂,議論着,叫喊着,那坐在獸上的青年卻紋絲不動,一派清風。
天穹上最後的一片殘陽落下的時候,那青年終于動了。
他輕巧的向上躍起,穩穩的站在了黑獸的額頭上,那巨獸卻不耐,眯了眯眼,反而異常乖順的伸着脖子,讓那青年站的穩。
青年站好後,素手一揮,一截玉碟便落在了地上。
有眼識的民衆自然是識的,那乃是天朝的碟文,摔此公文,若是被諸侯王知道了,死罪一條。
青年卻是冷冷的看着那碎成片的玉碟,朗聲道:“昔日先祖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而今水患已除,民衆得以安生立命。異族有窮氏司弈卻暗藏禍心!罔顧天法,弑殺天子,敗壞朝綱,淫亂後宮,其義子寒浞弑父敗壞天倫,殺人取命,殘暴至極,過澆為虎作伥,禍亂朝綱。此三人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爾等将士民衆,乃我夏朝之勇士,伐暴政,誅寒浞父子乃後人必肩之責。爾等可願?”
百姓們常日裏受益與大禹,民心淳樸,自然是聽得懂那青年所說的。
大禹治水之事,利千秋萬代,他們又豈能不願?
果然,有虞氏的諸侯王從人潮的盡頭走了出來,他拱手朝着站在巨獸頭上的青年拜了拜,道:“吾王奉應天命,讨伐諸賊,我等小國誓死以衛!”
此言以一人之聲傳出,但卻是足以。
圍在外圈的民衆們皆是以頭搶地,齊齊喊到:“吾王奉應天命,我等誓死以衛!”
消息一路而飛,終于傳到了朝都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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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聽到消息時,少康已然攻到了王畿之地,安邑城危在旦夕。
後殿之中,衣着華麗的純狐初次聽見了消息時,驚得連話都說不出。
傳話的宮奴匍匐在冰涼的青玉石板上,抖着身子,不敢說話。
許久,便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她大着膽子偷偷的那眼瞄着。
便瞧見了容貌眉眼的妃子花容失色,臉色煞白,連着一貫的笑意都失去了。
“主君……主君在哪?”純狐回神之後,臉色發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宮奴,目露兇光,驚得那宮奴又顫了顫。
“王在前庭……”
那宮奴話音方落,純狐便從榻上直直的越了下了,衣裳都沒曾穿好,披散着發便跑了出去。
墨色的發絲一直在半空中,一颠一颠的繞了王城半圈才跑到了前庭。
蒼色的宮殿裏空蕩蕩的,她跨入門檻後才發現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腳下踩着的是粘稠的液體,低頭一看,便發現了一灘血色,純狐愣了愣,卻是急急的往前奔去。
殿內的屍首,大半是宮奴,青白色的臉上還殘留着死前最後的一點驚恐和害怕。
而這些,純狐早就見過許多。
再一擡眼,便瞧見了那人。
那人一襲墨色的王服,半邊臉都是血漬,淺色的眼睛裏一片肅殺之意。
但是當看到自己時,眼底的冷意才逐漸的消散。
她忽的想起第一次見時,那時在宮宴上,年及不惑的司弈讓她在衆位将領的面前跳舞。
她再怎麽不願,也還是阻不了司弈的命令。
換上舞服出殿時,四周的視線皆是惡意或淫穢,獨獨寒浞不是。
那人穩穩的坐在案前,執着杯子裏的酒一口又一口的飲,但看見自己看着他時,也并不惱,反而微微的點了點頭,眼底的神情卻是極其的溫和。
能夠站的那麽近看着他,純狐感到了異常的滿足。
“主君該是知道,少康攻城的消息吧。”純狐奔到那人的面前,仰着脖子輕輕的擦拭着寒浞臉上的血漬。
寒浞點了點頭,便解下了身上的衣物披在純狐身上,他瞧着滿殿的死屍,冷笑道:“祭祀說孤活不過今夜,所以孤把他殺了。這些人,孤看着不順眼,便也殺了。”他側着頭,柔柔的看着懷裏的人,“愛妻以為,孤懼生死嗎?”
純狐眨了眨眼,面色微白:“純狐知道主君不懼,但是純狐不願看見主君身死……”
她忽的俯在了寒浞的肩上,眼角的淚水濕了那人的衣裳,她才往後退了退,紅着眼眶,急急的道:“少君肯定會趕來的!主君切莫将方士之言信得過真!”
她以為,此言至少還是可以給他一個放心,可是他卻發現寒浞并不在意。
他如往常一般,輕輕的将她的發髻理好,插上玉釵,微微嘆息道:“往後千年,沒了孤,你會否不習慣呢?世人皆道純狐狡詐,狐媚惑主,可是在孤眼中,卻是孤的珍寶——率性妄為,乖順可人。”
純狐頭一次聽見寒浞柔聲的說着最煽情的情話,之前的迷亂和害怕也淡了許多。
“純狐乃東夷九尾之族,是而有九尾之血統,主君切莫擔心,事若不受控制,純狐拼已之命也會将主君安然送出的。”
而自己的後路,她卻不算在內了。
本是如此,誰憐她護她,她便一心一意。
只是在她低頭俯在寒浞懷裏時,卻沒有睹見寒浞眼底一閃而過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的夫君,早就将所有的後路都鋪墊好了,等得也唯有最後的祭奠與封印,而這滿殿的人血便是祭品。
“愛妻可知祭司與孤還說了什麽?”寒浞湊在純狐的耳邊輕輕的說道。
純狐一喜,以為事有轉機,便仰着脖子瞪大眼睛道:“主君可是有其他退路?”
寒浞笑得殘忍而冷漠,他轉過身看着滿殿的死屍,道:“祭司血統純貴,占得吉兇,測得命脈,可若是換天改命,就得付出代價。孤早就說過,少康不除,後患無窮,結果倒真的是一語成谶,危及孤的性命。所以,這次是在劫難逃。澆在過地,趕不來也逃不掉……”
純狐聽得臉上一僵,冷汗連連,她咬着牙,不敢相信的問道:“主君就不打算逃嗎?”
“哼!逃什麽,孤這一身逃過幾次?”他将純狐攬在懷裏,指尖放在純狐的臉上輕輕的摩挲,觸手細膩,讓人的心也随之靜了許多。
“所以當他說,孤千年以後會以另一種姿态重生時,孤便應了……愛妻可願與孤一同?”
純狐一愣,心底直覺的覺得此事不妥,她不信方士的話,拉着寒浞的手便道:“我乃九尾後裔,定會護主君一個周全!”
說着便推開了寒浞,渾身的血液逆流,尾椎處一陣疼痛,雪白色的尾巴漸漸顯現。
純狐專注于自己的身體變化,卻沒有料到走近來的寒浞将一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髒之上。
心上的疼痛讓她顯現出的尾巴迅速萎靡消失,她仰着頭不敢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寒浞:“主君為何…… ”
寒浞眼底一陣心疼,道:“愛妻是想以命相博?孤說過,此事斷斷不可讓孤的女人為孤送命。”
“可是我願意……哪怕喪了命,也決計不會讓君上去冒險的……”心口上插上的那把刀子,帶着的是足以讓人歇斯底裏的疼痛,她想過任何一種死狀,卻獨獨沒有料到……會是他親自将那匕首插在自己身上……
她掙紮的站了起來,全身的力氣漸漸的恢複,眉眼沒了以往的魅力,黝黑的紋路攀在眉眼間,顯得可怖。自血液裏湧出的獸性讓她整個身影都恍惚了幾分,豔紅的九條尾巴在半空中輕輕的晃動。
她借着尾力,飄在半空中,神情戚戚的看着寒浞:“呵呵呵……呵呵呵……我純狐傾心于你,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嗎?可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要以命相博,護你安穩離去!”
寒浞渾身一震,黑漆似潭的眼波一片駭浪,看着停在半空中的純狐,半是憐惜半是愛護的搖了搖頭道:“孤想要你無礙,此法雖難熬,卻是最好的!”
他穩穩的站在地上,一把握住了純狐飄在半空的一條尾巴,貫力一拉,純狐便被拉入了他的懷裏。
他緊緊的擁着純狐,胸腔直直的将純狐心口上的匕首捅的更加的深。
耳畔陣陣難耐的悶哼,那豔紅的尾巴也随着純狐漸漸小聲的呼吸收縮入體內,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難受便閉上眼吧,等澆兒重生後,你便會醒了。屆時,帶着吃過自己屍骨的澆來孤的墳冢之前,那刻便是孤重生之時!孤相信……你會做到的!”
純狐難受的瞪大着眼,手指牢牢的紮在寒浞的脊背上,泣不成聲的哽咽:“君上……早就料定的……是嗎?”
寒浞将失去力量的純狐拉入懷中,輕輕的扶着她眼睛黑青的細紋,紋路晦澀難懂。但是他還是看得懂,那是刻向靈魂深處的烙印,此刻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了:“你何時看過孤輸給任何人了,到此時又怎會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就任人宰割的?”
純狐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再也說不了。
寒浞低頭看着失去意識的純狐,眼底一片寒冰。
他冷冷的看着殿外,空蕩的石板路上,什麽人都沒有。
殘陽如血,天邊劃過一片墨鴉,人到末路的蒼涼,他此刻倒是體會到了。
再一低頭,卻是發覺本來墨黑色的發在悄悄之中變得雪白。
他忽的想起,殺司弈時。
那個衣冠不整的蒼老老頭趴在榻上瑟瑟發抖的求着他。
那人道:“寒浞……孤的好兒子……便放孤一條活路吧……”
語氣軟弱的像個耄耋老翁,可憐嗎,他沒有感覺。
于是,便揚起司弈賜給他的青銅劍,抹了他的脖子!
血色蔓延而出時,他覺得那刻的司弈仿若是初見時那般勇武:開弓射日,英勇無畏。
而此刻,那把青銅劍還握在他的手裏。
日日飲血,那劍卻是愈發的光潔,光潔的像是冬日裏屋檐上的冰柱,陽光一頭,便是四溢而出的光彩!
時辰到了,懷中的純狐身影模糊,漸漸的化成一道墨色的煙霧撞進了殿內的青銅柱上!
寒浞這才滿意的起身,執着劍往殿外走去。
司弈在狩獵的時候曾經教過他。
若是想要獵得猛獸,便需要拿出萬倍的勇武。
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個才出家門的孩子,無知無畏,仗着滿腔的熱血就站在黑熊的面前。結果慘烈,胸腔被那黑熊拍了一個巴掌。
後來,他又問時,司弈卻是殘忍一笑。
若是面對着兇猛萬分的猛獸,那唯一的做法,就是站在猛獸的面前,一死搏命。因為,你已經沒有了退路。
殘陽若血,安邑王朝的宮殿前,寒浞站的筆直,一手握着青銅劍,睥睨遙看着底下洶湧而入的義軍,銀色素發飛舞,像是亡前最後的狂歡!
過地殿內
“王上,逆族與綸地起兵!”
過地将兵握着從綸地的來的消息,心底卻是一陣懼意。
坐在案席上的寒澆接過那玉碟,看了消息後卻是一巴掌擡起案便往地上摔。
摔完後怒目圓瞪,吼道:“什麽時辰的事情,怎麽現在才傳過來?若是王上有何差錯,孤就把你們給撕了喂豺狼!”
那兵士吓得一顫,立馬跪在地上,叫饒道:“王上,饒命……”
寒澆冷冷一笑,一腳把那不聽磕頭的兵士踢翻了。
那兵士被他踢到在地就沒有聲響,寒澆見狀更是怒火沖天。
有知曉他意的內侍便将那人擡走,送上寒澆的盔甲,道:“王上可是要等衆位将領一起?”
寒澆接過內侍遞來的铠甲往身上套:“孤先去,你命令下士立刻起兵!”
那內侍微微躬身,又地上了寒澆的青銅劍。
寒澆提劍就走,驅了匹良駒,往安邑奔去。
只是時間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寒澆感到安邑王宮時,周圍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士兵。
青銅劍缺了無數個豁口,才闖入了王宮。
可是終究……還是晚了。
他看着被他追殺的像個地鼠一個的人坐在黑色巨獸的脊背上,那人一身铠甲,金光燦燦,手上高高舉着的頭顱……是那樣的熟悉。
他的父親,何至于被他人舉着頭顱……評頭論足。
他一生殺過無數人,也斬過無數人的首,卻沒有一次是這樣的難受……
寒澆滿心的惜翼,在看到這樣的場景時,終于幻化成無數的怒火。
他仰天大吼,聲音凄厲絕望。
宮殿的盡頭,殘陽似血,像是具具屍首體內豔紅的血液一樣,炫目而又惡心……
“咳……”喉管一陣涼意,寒澆低着頭便發覺自己的咽喉被人抹斷,做了壞事的士兵,跳開了幾步遠,卻兇狠的瞪着眼,舉在半空中的劍卻是抖落在地上。劍上血珠滑動,殷紅殷紅,不正是他自己的血嗎?
他想要仰天大笑,身材魁梧的身軀終究還是敗在了割喉的致命傷上,倒下前,他掙紮的看着遠處,那頭顱……似乎睜着眼,漆黑的眼珠裏閃着墨色的光暈……
寒澆自嘲的勾了勾唇,便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一陣低沉的聲響在低低的吟誦着:以汝等今時之血,換取來世重生之永生……蘇醒時,萬物皆變,僞善者死,惡毒者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