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塵蘇醒

蔣老頭背着幹柴,繞了半大圈的路,專挑僻靜的道,才走到自家門口。

他張望瞧了瞧周圍,見沒人影,才敲了敲門,悄悄的道:“老婆子,快些開門!”

門裏頭,傳過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接着開了道兒縫,老婆子探出頭來瞅了瞅,方才打開半扇門,放蔣老頭進來。

兩人才跨進門,門都沒有關嚴實,一只胖嘟嘟的肥手插入門縫,兩人心下一急,放開了腳,那人就硬生生的擠了進來。

進門的是個胖大嬸,肥嘟嘟的臉上滿是姹紫嫣紅的自制脂粉,該遮的沒遮,大餅子臉上密密麻麻的的雀斑吓死個人。

老婆子一瞧,立馬虎着臉瞪着不說話,腳卻是堵在那胖大嬸的前頭,不讓進去。

胖大嬸呵呵的笑了笑,整個身子一扭,把老婆子擠到一邊去,抖着滿身的肥肉就往屋裏頭去:“老蔣頭,聽說你前兒晌午在梅山林子裏撿回了個俊公子,我進屋裏頭瞅瞅成嗎?”

那老婆子一聽,臉色大變,她瞪了眼那老蔣頭,就跑到那胖大嬸前頭,攔到:“這是什麽意思?我家老蔣頭是個老實人,撿的就只有滿屋子的幹柴火,哪來的什麽公子?她嬸子就別糊口白說了。”

老婆子說這話時,還往那老蔣頭那看了看,老頭愣了半天,才放下柴,也攔着那胖大嬸。

胖子見沒路可走,探着脖子往裏頭張望了半天,啥也沒看到,便扯着嗓子道:“老姐姐這是什麽意思?我都到這份上了,老姐姐不讓我進屋裏頭坐坐?”

“有什麽好坐的,他嬸子還是回去坐吧!”

老婆子絲毫不留情面,扯着老蔣頭就把那胖嬸子給趕了出去。

把門關嚴實了後,那老婆子還瞪着老頭,輕訓道:“不是叫你挑小路嗎?這會叫這個長舌婦知道了,官差們還不明兒就來了?這下,你說說倒是怎麽辦?”

那老蔣頭許是覺得慚愧,便低着頭不說話。

老婆子一瞧,更是哼了一聲,就往屋裏頭走去。

留下這老頭,撓了撓頭發,也讪讪的往屋裏頭去了。

Advertisement

山腳的農舍,貧瘠的很。

這家顯然更是家徒四壁。

木頭堆成的房子,也就三個間。

桌椅板凳一類的,該是那老頭子自己整的,小小的倒是實用的很。

裏屋裏,就一個櫃子,一個桌子,一張床。

床上的被褥是麻制的,灰色的看着都粗糙的緊。

床上躺着一個容貌秀氣的小夥,小夥面色蒼白,眉頭緊蹙,昏睡不醒。

桌上放着的是個錦布包裹,一塊黑色的玉石穩穩的擱在上頭。

那老婆子坐在床榻上,滿臉憂思的瞧着小夥子,間或的那塊麻布擦拭着小夥額間沁出的汗水。

老蔣頭傻愣愣的站在一邊,就這這樣看着。

前日裏,老蔣頭照着往常一樣去梅山的一座林子裏撿柴。

老遠便瞧見一截月白色的衣裳。

他當時以為自己是眼花了,也就沒怎麽理會。

走進了才發現,那處真的躺了個人。

還是個俊秀的小夥子,小夥子瞧着該是沒有及冠,唇紅齒白的像個貴公子。小夥身邊一個散着的包裹。

他叫了幾聲,小夥都沒有應他,于是俯下身一瞧,心道糟糕!

衣襟上沾的大片的血漬,手上一道血口子,黑紅的印子結在上頭,看着都吓死人。

他當時也沒想太多,撿起包裹就把這小夥子給扛了回去。

到家裏後,老婆子一瞧,也是吓了一跳。

兩人把孩子放到床上,檢查了一番,便發現小夥子傷的其實不嚴重。

手心上一道刀傷,其餘再正常不過。

可是,即便是這樣,卻還是醒不來。

就像是陷入了什麽夢靥一般,怎麽叫都醒不來。

老婆子瞧了一眼雲澗,又想起之前那胖大嬸莽撞的闖了進來,婦人家沒了主意,便看着家裏頭的主心骨:“他爹,你倒是說說怎麽辦?”

老蔣頭一愣,又撓了撓頭,不知所措:“這……她不是沒瞧見嗎。”

那老婆子一聽,怒了:“你傻呀!今兒只是她一個人探了探,我們沒讓她進屋裏,明兒只怕是會找人來抓這孩子!”

老蔣頭皺了半張臉,苦哈哈的道:“老婆子……我……我是不是不該把他領回來啊?”

老婆子瞪眉,卻是跳起腳:“我怎麽就嫁給你這麽一個窩囊廢。”她把那老漢推着往外頭走,“你走你走,這屋裏就剩下我們娘兩個!”

老漢架不住老婆子的蠻力,被她一把推了出去,還關嚴了門不讓他瞅。

他跺了跺腳,便蹲在地上生着悶氣。

門裏頭,老婆子靠在門,哭的稀裏嘩啦!

兩人這樣,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床上人的樣子,更加沒有注意到桌子上的那顆黑色玉石泛出一陣黑煙。

哭了半晌,老婆子才止住了。

她想起床榻上的雲澗,走了幾步,身後卻是出現了一個人,那人貌容豔麗,眉眼處一道晦澀的黑紋。

她輕輕的朝着老婦人的脖頸處吐出一道黑霧,老婦人感覺脖子處一片陰寒,想要回頭,眼前一黑,便往後頭倒去。

純狐伸手,輕巧的将老婦人平躺着的身子移到桌子上。

她一掌往門那頭揮去,黑色煙霧順着門縫便蒙上了老漢的臉上,老漢眨了眨眼,張嘴欲說,眼前一黑,便歪倒在門上不省人事。

門裏頭只聽得一聲悶響,純狐輕輕一笑,眉眼的紋路扭曲,顯得有幾分恐怖:“三千年了……君上可還記得純狐呢?”

她忽的移到床榻上,盯着還在沉睡的人,淡淡的道:“少君現如今的皮囊倒真是礙眼……”她伸出爪子,後又收了回去,“不過不要緊,能保住去過地便好,畢竟……主君還等着呢。”

她歪着脖子,俯身,仔細的看着雲澗,看了一會兒,雲澗的雙眼忽的睜開,黑漆若潭的眼睛像極了寒浞,純狐一時愣住了。

再回神時,剛剛還躺着在的人便坐了起來,而自己的脖子還牢牢的被他遏制住。

她瞧見雲澗擰着眉,眸裏卻是起來軒然大波,少年初醒時的情形,不見迷糊,甚至有幾分煞神的兇惡。

這與在青鸾殿裏的那個和煦乖順的少年不一樣,與那個叱咤軍場的少君大人也不一樣,反而更加的……冷漠……更加的迷惘。

“你……是誰?”

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啞,待看清眼前所遏制住的人的面孔之後,暗生疑窦,手上的勁道卻絲毫不放。

純狐輕笑了聲,被人扼着脖子的感覺不大好受,即便是少君也不可以。

她幻化成一道煙霧,飄到半空中,道:“少君是忘了嗎?本宮可是你父王的妃子!”

雲澗本是詫異與手中的人影化成煙霧,而此刻那煙霧說出的話,卻是使得他更加的驚異!

那夢裏中的場景……那麽真實,那麽奇異,就像是親身經歷,前世人生一般。

他本是想着,夢終究歸于夢。醒來之後,便毫無幹系。

可是現如今,這飄到半空中的東西,還在清清楚楚的叫着他少君,他還記得,在扼着那東西的脖子時,清清楚楚得看見那張臉就是夢裏的……純狐。

司弈的後妃,也是寒浞的妃子!

可是即便是這樣,又如何?

雲府上下,一百二十六條性命,還背負在他雲澗的身上!

誰都攔不住,擋不了!

這是他的使命,也同樣是他的責任!

雲澗冷冷一笑,撇開衆多思緒,便跳下床來。

昏睡兩日的身子,有些乏力,才站在地上,便是一陣眩暈。

雲澗伸手扶額,揉着太陽穴,餘光卻是瞥見了衣袖上的繁雜雲翔圖。

這衣裳……好眼熟……

腦海處閃過一絲一縷的靈光,無從捕捉,雲澗皺了皺眉,心底疑窦叢生。

這衣裳……是誰……的?

飄着半空的純狐見他不說話,還盯着袖子發呆,不由的有些惱。

搖身一變,又恢複成人形,站在雲澗的跟前,道:“少君這是何意?”

雲澗一聽,撤開袖子,将純狐推開,語氣甚是冷漠的道:“也許我前世是你的少君,但是記住,今生我叫雲澗,江寧府雲蒼都尉的兒子!給我讓開!”

純狐一聽,急了,攔着不讓走:“主君囑咐尚未了結,你不能走!”

雲澗本是還糾結在衆多事情中,這下被純狐這麽胡攪蠻纏,心底更是郁悶,他一掌推開純狐,便滑到門處,打開門闩。

門外的老蔣頭,本是靠在門上的,這下裏頭撤了門,他霎時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雲澗愣了愣,有些意外自己怎麽會在這麽一個地方。

身後,純狐跟了上來。

他心裏一煩,便閃了出去。

一人一魔這麽你跑我追的,鬧了半晌。

外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倒是将兩人打斷了。

雲澗疑惑的看了看站在自己前頭的純狐,道:“什麽事情?”

先行蘇醒的純狐,也只是聽了兩老說的大概,不甚了解,便将所聽見的說了說來。

雲澗一聽,皺了皺眉,心道:狗官這麽快就在此處下達命令,只怕那胖大嬸現在是領着官兵過來的。

門外頭的人,敲了半晌沒人應,接着便聽見一聲男音道:“官差辦案,速速開門!”

兩人一愣,卻是沒有動了。

那官差見沒有動靜,便一腳踹開了門。

農舍家的門,都是粗活出的,經不起身強力壯的人這麽一踹。半邊門都被踹到在地上。

外頭站直的官差和那胖嬸子魚貫而入,踏的那門吱呀作響。

領隊的是個黑黝黝的青年,那青年頂着頂官帽,他身邊的胖嬸子插着嘴,指着雲澗就道:“就是他,我瞧着老蔣頭半夜偷偷摸摸的給扛進來的。”

青年從懷裏頭取出張白紙,對着雲澗就是一陣猛看,看完後厲聲道:“給我拿下!”

雲澗冷冷的看着那人身後的兵差,作勢出招。

只是,尚未出招前,站在他旁邊的純狐,卻是動了。

純狐凝氣,冷冷的看着衆人,道:“本宮的人,誰敢動?”

兵差看着她一個女流之輩,雖貌美,但眼角的黑紋卻毀了,原本的憐香惜玉也變了色。其中有一個無恥之輩,更是露骨的看着純狐袒露在外的手臂,淫笑道:“美人,你倒是過來呀?”

純狐眼睛瞧着那人的樣子,像是看見了那日司弈叫她當衆而舞的情形,心底是又氣又怒。

九尾順着意念而出,細長而又粗壯的尾巴便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純狐眉眼一動,尾巴一擰,那人斷氣身亡。

其餘人見狀,驚恐萬分,紛紛逃去。

只是,入了魔障的純狐又豈能讓他們如願。

九尾齊齊出發,幾下之間,便只剩下屍首倒地。

這一切,發展的實在是太快。雲澗尚且連阻止都未曾。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滿地的屍首,心情複雜:“你……”

純狐收回尾巴,轉身道:“他們罪有應得!”

雲澗無奈,不再說話。

擡頭卻瞧見純狐往後倒下,他順手接着了,手中觸到的卻是一陣黑煙,煙霧收攏彙聚成一顆渾圓的黑色玉石。

他盯着那玉石,心思百轉千回。

此時放下,乃是最好的機會。

雲澗看了看,卻是将那玉石放進懷裏,慢慢的往屍首旁走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