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傾心之人

六月初,荊湖南路已然是熱的出奇。

清晨穿着一件長衫,一刻後就濕了半身。

每當這個時候,雲澗都會想起在江寧府時,娘親親手熬制的酸梅湯,入口酸甜,實為解暑之良藥。

只是,現在卻是怎麽也喝不到了。

每每想到這裏,雲澗殺人的心也強烈一次,強大的怨念牢牢的盤踞着,将整顆心都占得滿滿的,容不得去想起他的。

狗官自三年前便遷到荊湖南路來做府尹,這消息是從之前所殺的官員的口中知道的。

三個月前,他才從江寧府趕來,便被一波殺手追截。

堵到梅山山腳,後來的事情卻是不得而知。

雲澗想了許久,都不清楚為何自己一醒來便出現在一家農戶家中。

更不清楚,為何會做那樣類似于前塵舊事的夢?

中間足足有三個月的時間,卻是什麽也記不起了。

倘若說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可是他卻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半點的印子,連着往前的刀疤劍痕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整個身子……平整的就像是初生的嬰兒一樣,毫無瑕疵。

這些,也恰恰是最為奇怪的事情。

更加奇怪的是,自己自那出農戶家後,一時心軟沒丢下那黑玉石,便一直擺脫不了。

他盯着眼前的純狐,姿容出色的姑娘,眼睛帶着一層深深的黑色紋路,歪歪扭扭的看不清是什麽意思,奇異怪特,除去之外還有純狐近乎執念的日日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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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才深深的體會到,一時心軟帶來的麻煩可能會害死人。

雲澗有些無奈的轉身便走,如意料中的,純狐緊緊的跟在身後,半點氣都不喘。

雲澗頓在原地,此處是荊湖南路的城外,行人并不多,但也不能容忍一個穿相怪異的女子在人群面前張望。

于是,雲澗異常深沉的道:“你為何跟着我?”

純狐理所應當的道:“君上出不出來,還得靠少君。”

雲澗扶額,有些頹敗:“我該是說了無數次,不要再叫我少君!”

純狐執拗的,道:“本宮亦說過,君上能否出來,全靠少君!”

“行,随你。但是你若是再跟着我,那麽就不單單是稱呼不合我意的問題。你雖非常人,但是被這個插上一刀也還是難受的吧……”雲澗皺了皺眉,卻是拔出了一把匕首,威脅道。

這下,倒是真的将純狐說定了一樣,她靜靜的看着那匕首,歪着頭,似乎并不是很好受。

雲澗走了幾步,見純狐還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心底有幾分疑惑,但是終究還是走開了。

畢竟,他需要進城裏殺人,而非踏青郊游。

初夏時節,午時後,街道上人不多。

府尹的宅邸坐落在城裏的富民區。

占地極廣,走了近乎是兩個時辰,才走完一圈。

這麽一圈下來,整個人都汗濕了幾遍。

對周遭的環境做出了個初步的計劃,雲澗便找了件就近的酒樓,定了間房間,倒頭就睡了。

再醒來時,便到了子時。

酒樓的人近乎是全部都睡了。

雲澗換了身夜行衣,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夏日的夜色,極好。

漫天的星辰,璀璨分明,星星點點的鋪滿整張黑漆的夜空。

這般看着,卻是想起了以往在山上時,師傅曾說過。

這漫天的星辰,皆是仙宮。

三十三重天,成千數萬的仙人,就住在上頭。

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雲澗想不起來了。

但是現在再想想時,卻是覺得異常的怨恨。

雲府遭到滅族之禍時,這些個仙人不正在看着嗎?

可是為何,卻沒有一個下來解除。

聖人不仁,以萬物為刍狗,那麽我們這些做刍狗之間的恩怨,你們做聖人的就資格來管了吧。

雲澗冷冷一笑,順着牆沿,便躍上了府尹的宅邸。

進去了,才發覺那官的府邸真的挺大。

他琢磨着自己找不是辦法,便随便的潛入了一間房裏。

房間甚是樸素,只是多了種微弱的清香,像是花香,又像是草香。

雲澗沒在意,便進了內室,找到一個女婢,那女婢睡的正好,手腳不老實的敞開着,睡相委實難看。

雲澗定了定,便取出了腰間裏的匕首,猶豫了會,抵在了那女婢的脖子處。

動了幾下,女婢這才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她瞧見一個俊秀的小哥站在自己的床頭,感覺不對勁,低頭一看便瞧見脖頸處還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女婢腦裏一片空白,驚呼了聲:“啊……”

音還沒發完,便被雲澗一個巴掌給捂住了。

雲澗瞪眼怒視那女婢,回望了四周,見沒有驚動他人,随即湊近了輕輕的道:“你若是想要活命,便小聲的回答我的問題,不然……”

話音一頓,便低那匕首抵了抵那女婢的脖子,瞬時脖子處便見了紅。

那女婢驚恐的點了點頭,瑟瑟發抖。

雲澗這才松了手,問道:“你家大人在哪?”

女婢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了些,擁着薄薄的被子,臉低低的垂着,輕輕的道:“東廂……”

聲音極細,還帶着一絲微的顫音,像是怕到了極點。

“哪裏?”

女婢還是擁着被子,卻是偷偷的擡眼看了看雲澗,被雲澗一瞧,又低下了頭,雲澗卻是瞧見了她低頭的那一瞬間臉上泛起的紅暈。

“小……小公子那兒。”

雲澗一愣,便瞧見那女婢輕輕的擡起頭來,對着她微微一笑,笑意暧昧卻惡毒。

她的手極快的從被子裏伸了出來,手裏不知抓了些什麽,在雲澗眼前輕輕的一揮,一陣綠色的粉塵便飄了出來。

雲澗反射性的往後退了退,還是嗅到了一種極其甜膩的味道,比糕點要膩味的多,渾身骨子裏都泛着一種極其厭惡的感覺。

“什麽東西?”他轉了轉手上的匕首,朝那女婢的身上擲去,女婢森然一笑,上頭掠下了一道陰影精準的把那匕首給接住了。

黑影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雲澗有些意外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黑影,摸到這房間時根本沒聽不動其餘人的聲響,而此刻瞧見的這麽,看來是個高手。

那人全身都罩在一身黑色的衣衫裏頭,手緊緊的握着匕首,低着頭靜靜的,看不清臉。

這般看着,倒是真的像極了木頭人。

女婢瞧了瞧那影子,緩緩的從榻上下來。

那影子這才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看着她,半晌才手腳娴熟的把那女婢輕輕的擁在懷裏。

女婢輕輕的笑了笑,原本平凡的姿容,此時竟是瞧出了幾分陰森。

她甚是自然的接過了那匕首,露出了半截手臂,雲澗有些吃驚,他瞧着那手臂上盡是些手掌長短的奇怪疤痕,猙獰可怖。

匕首沒入了肉裏,翻開了一道血痕,流出的血竟是墨綠色的,那影子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血,還不由自主的咽了幾口口水。

雲澗震驚道:“你……不會是拿你的血……”

女婢嬌媚的倚在那影子的身上,輕輕笑道:“公子好生聰慧,并且還膽大的很呢,這下大人就不愁找不到有趣的小公子了……”

雲澗脊背一涼,怔怔的看着那女婢湊在影子耳畔輕輕的說了幾句,影子立馬捧着女婢的手,狠狠的咬噬着,嘴角溢出的墨綠血液,滑了滿脖子的污穢。牙齒鋒利,每咬一次,那奴婢便皺一次眉頭,可是卻并不推開,反而異常柔和的擦拭着那影子脖子處的污穢。

雲澗微微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幾步,想要轉身離去,卻發覺四肢百骸盡是一片酸軟。明白過來,卻是已然晚了。

他道:“你……”

“呵呵……公子還是不要妄動的好。”女婢拍了拍那影子的頭,影子定了定,意猶未盡的添了添,才停了下來。

運作一周身後,發覺沒有絲毫作用,雲澗有些惱怒:“那藥粉是什麽東西?”

女婢站了起來,歪了歪脖子,影子也站了起來,微弱的光線卻是将那影子的面容照的一清二楚。

墨綠色的眼珠子毫無神智,整張臉蒼白,嘴角處盡是些綠色的液體,無比可憎。

那女婢卻不甚在意的靠在影子的肩上,眨了眨眼,不甚無辜的道:“不是什麽壞東西……幻香嘛幻香,自然是好東西。”

她忽的盈盈一笑,笑意無盡暧昧:“呵呵……這東西可以讓你見到你傾心之人,求着他與你翻雲覆雨呦……”

雲澗聽後,臉色一白,揮手便滅了房間裏唯一的燈源,接着短暫的昏黑,一路踉踉跄跄的跑。

這麽跑着跑着,頭卻是越來越發的迷糊,他卻是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體內躁動的熱度慢慢攀升,又擔心那毒女會找過來,這麽糾結着,擾的他心力交瘁。

他不是不清楚,那毒女說的是什麽。

幾年前為了查真兇時,曾經潛入畫舫裏過。

耳濡目染的盡是着污穢不堪的勾當,盡管如此,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想起那毒女所說的,會看見自己傾心的人,他便覺得這是世上最大的笑話。

倘若尚未滅家,那麽他或許會找一個性子和順的姑娘,就像是他的父親和母親一樣,琴瑟和諧,相偕到老。

可是現在,在看到這世上無數的污穢之後,還會有那樣純潔的情誼嗎。

自然……是沒有的。

身後似乎傳來了那毒女的聲音,雲澗頓了頓,轉身毒女真的過來了。

她依舊倚在影子的身上,看着雲澗,抱怨道:“你怎麽不乖……跑什麽……”

後面說了什麽,雲澗聽不大清。

渾身叫嚣着熱,頭暈目眩。

他晃了晃頭,腦袋更加的眩暈,好像世間都在旋轉一樣,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耳畔似乎聽見了一聲聲輕輕的叫喚。

“雲澗……雲澗……”

柔和的聲音像是春日裏的微風,輕輕的,柔柔的,無比惬意。

雲澗微微一笑,眨眼便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夜空裏,一身月白色的雲裳,周身沐浴在清瑩的月色之下,淺綠色的眸子裏充斥着盈盈的笑意,嘴角微啓,輕輕的道:“雲澗……”

作者有話要說:

宿舍停電淚奔……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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