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長長的奇怪的夢。
可等我醒來，卻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能從自己狂跳的心髒和疲憊的身體感受着夢中的那種緊張恐懼的餘韻。
意識漸漸回來，手臂、肩背、腰腹、腿腳，身體各處無不叫嚣着疼痛，那場幾乎耗盡體力的拼鬥仿佛就在眼前。那一刻，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被人遺棄了一樣，不知道怎麽就發了瘋，我緊閉着眼用力搖了搖頭。
“阿歡，醒了麽？”是陳昊的聲音，溫軟的手巾擦上了我的額頭，“出了這麽多汗，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再叫醫生來看看？”
我慢慢睜開眼，他充滿關切的雙眸近在眼前。還是自己的哥哥好，我心裏一酸，嘴角不由自主就向下撇。
陳昊神色立刻緊張起來：“哎哎，別哭，都怪哥。昨兒欺負你的雜種阿榮一個個都幫你修理了，現在都在總堂刑室裏關着呢，随便你怎麽處置。”
“不用，放了他們吧。是我不該沖動惹事。”噙着眼淚搖頭，嗓子仍是啞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別開臉看向窗外。
看來我昏睡了不少時間了，天是亮的，薄薄的窗紗已經掩不住冬日的陽光，一絲一縷的暖意投射到我的床前。
這是我自己的房間，身邊有疼愛我的哥哥，一切都是那麽溫馨惬意，如果沒有身上不知哪裏一陣陣酸疼的話……
陳昊不再堅持，側身坐在我身旁：“聽說，是為了秦家明？”
我羞慚地閉上眼，悶了半天，終于還是開了口：“哥，我該怎麽辦？”
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放開了，可在見到明子哥的脆弱的一刻，卻仍是忍不住要去疼愛他關心他，傾盡所有。
溫暖的手掌輕輕撫上我的臉頰，陳昊嗓音溫柔：“乖，阿歡，這秦家明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适合你。”隔了一會兒，又道，“顧青山那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
聽他提到顧青山，我猛然睜開眼。
哎喲，昨晚答應顧青山今天早點去他公司的，這都什麽時候了？
“哥，我要去上班！”我手一撐就要坐起來，手腕上驟然而來的劇痛讓我連聲音都沒來及發出，就咕咚一聲倒回了床上，頭上頓時冒出一層虛汗。
陳昊迅速握住我的手查看，緊張道：“手腕骨裂，沒打石膏，你小心着些！”
不僅是手腕，前胸後背，不知道哪裏來的疼痛，都一起爆發，我努力憋着喘了幾口氣，才把這陣疼忍下去，已經一身的冷汗。
一轉臉，看到陳昊擔心的神色，有些過意不去：“我沒事的，哥。”
陳昊搖了搖頭：“看來，昨晚應該留在醫院裏的。你這丫頭真不讓人放心，小晨就從來不會……”他突然就住了口，大概是意識到自己不該提起小晨。
我裝作沒聽到，故意傻笑兩聲，道：“哥，我想去寶源公司，讓阿榮陪我去行不？”
陳昊低頭，默默看着我好一會兒，忽然俯身抱住我，将唇用力壓在我的額頭上。
我閉上眼，不敢動，也不敢推開他，鼻端盡是和顧青山不同的的男性氣息，心髒不由自主快速跳動起來。
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我心裏默默念着，感覺到他的唇慢慢順着眉心下滑，輕輕吻過鼻梁，在鼻尖上停了停，終于離開。我剛松了口氣，嘴唇上卻忽然被溫軟的東西觸了一下，我一驚，猛地睜開眼，可這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觸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早已經結束了。
“哥！”
我心有餘悸地脫口叫他，卻見陳昊已經微笑着起身朝外走。
“等我叫人來幫你換衣服。”
他姥姥的，每次都這樣！
我暗暗腹诽，很快進來一名小護士，幫我更換了內衣，又給我選了一身職業裝穿上。在鏡子前一照，我傻了眼。左半邊顴骨上一塊烏紫，右半邊下巴上一片黑青，肯定是昨晚留下的……
找了個超大號的墨鏡戴上，也只遮住一半，我猶豫一下，仍是拿起皮包出了門。
老子是去上班，又不是約會，還管他好看不好看的！
臨走，陳昊叮囑我小心身體，對我的裝扮卻沒什麽異議，大概他是希望我在顧青山面前越醜越好吧……我心裏暗想。
阿榮的車等在樓下，我上了車，沒想到小護士也一歪身子坐了進來。
“哎哎，你不用去……”
我伸手要去推她，陳昊攔住：“阿歡，你身體不大好，有護士跟着照顧方便些。”他說着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我的臉頓時就黑了，一個小小的私人助理上班，随身帶着保镖和女侍，這……這比顧大少爺還大牌啊……
一回頭，瞥見後視鏡裏阿榮憋着笑的臉，我更氣了，幹脆轉過身子縮到一邊去，兩不理睬。
到了公司，阿榮把車停在了地下停車場，我冷着聲道：“你們兩個都不用跟我上去。”
阿榮答應了，小護士畏畏縮縮跟在他身後，一副不知道怎麽辦好的神情。有阿榮處理，我也就沒理她。
電梯到了，我走進去，回身按了樓層鍵。阿榮忽然說：“歡小姐，你平安回來，我……我很開心。”
“謝謝。”我禮貌道謝，電梯門适時關閉。我知道他對我很關心，有時候甚至……超出了一個職業保镖的工作範圍。對此，我很感激，也只有感激。
上了樓，秘書阿雯見到我，驚訝的目光在我臉上一轉，随即堆起笑：“唐小姐，您遲到了。顧總已經開會去了，交待說您如果到了，直接去會議室。”再怎麽掩飾，她眉眼間還是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神情。
我下意識摸了摸臉，這青一塊紫一塊的，怎麽去會議室？去展覽麽？
沒有任何猶豫，我決定不去丢人現眼，這都快到午飯時間了，就當自己徹底遲到了吧。我轉身進了顧青山辦公室，去找我角落裏的辦公桌。
阿雯跟進來：“唐小姐，顧總給您安排了專門的辦公室。”
咦？有單間了？
他姥姥的！這就是一夜情換來的待遇麽？
難怪那麽多女孩子飛蛾撲火，前仆後繼，還真是不一樣啊！
我心中嗤笑，跟在阿雯身後向外走，沒想到她帶着我進了隔壁的辦公室：“顧總說，這裏怎麽布置，都聽唐小姐的。”
“這不是阿威的辦公室麽？”我覺着奇怪。
“是，以前是。顧總說，從今天起您接手他的特助工作。”
“那阿威呢？”
“顧總自有安排。”
阿雯簡單介紹了一下我的工作範圍就退了出去。
阿威的辦公室，幾乎一面牆的書櫃裏擺着滿滿的資料，寬大的辦公桌椅，靠門擺着一套沙發，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盡是簡潔粗犷的男性風格。
我坐進皮椅轉了個圈，起身站到玻璃牆前，心裏很有些內疚。我竟然霸占了阿威的位子，這可說不過去。顧青山竟然為了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而開了跟随他多年的手下幹将，也真是夠昏聩……
陽光如瀑，潔淨的玻璃窗映出我的愁容，臉上的青紫更加清晰起來！
秦家明……
林小眉、林西銘、顧青山……
“他媽的這些纨绔子弟沒個好東西！老子不幹了！”
我狠狠罵了一句，憤然轉身就向外走，卻被身後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吓得一哆嗦，猛地頓住了腳步。
“你……你……顧青山！顧總……”我口不擇言，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臉上怎麽回事？”
一陣刺痛驟然從手腕傳來，我啊地一聲痛呼，“放手！骨頭裂了！”他慌忙松開手，神色越加嚴厲起來：“是陳昊那個王八蛋幹的？”
我抱住手腕，疼得嘶嘶直抽氣。
顧青山這個衰男，從遇到他我就沒有過好事！
一時好心跳江救了他反被吃了豆腐；為了救老大被迫成了他獨享的女體盛宴；想改行卻陰差陽錯做了他的私人助理；參加個宴會還喝醉酒爬錯了他的床……
一件件糗事閃電般在眼前掠過，直到今天，我還要在這個一夜情的男人手下打工……
不！我不要！
我擡起頭，認真道：“不，這是我昨晚跟人搶男人，打架受的傷！”
顧青山頓時僵住，臉上的神情五顏六色，很是精彩，突然，他大笑起來。
“搶男人！唐歡，是真的啊！”
我咧開嘴跟着他幹笑了兩聲，心裏卻隐隐有着一絲自己也弄不清的悲戚情緒。我清楚地知道，我在意他，很在意。可他顧青山在意的，卻只是我這張臉，這張和小晨有着七分相像的臉。
這時顧青山身後轉過來一個男人，是阿威。他輕輕拉過我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腕仔細看看，說：“骨裂的話，如果不打石膏，最好能用繃帶吊着手臂，防止不小心碰撞加重傷勢。”
“是，威哥。”我垂下眼，不好意思看他，“威哥……我這就走了。你還是繼續做你的特助吧。”
“什麽？你要走？”他回頭看了顧青山一眼，說：“留下吧，唐小姐，顧總很看好你。”
“我不能占你的位子。”
阿威愣了一下，搖頭道：“唐小姐，你多慮了。顧總對我很好，寶源集團副總，升職加薪，一樣都沒少。”
我擡頭看他，這人言行一向謹慎，不會騙我。
顧青山在後頭哼笑一聲：“唐歡，你做特助是勉強了一些，不過，有成七爺給你打包票，你自己也夠聰明，夠努力，阿威會帶你一段時間，希望能盡快勝任。”
聽他提到成七爺，我不再拒絕。
我欠這位黑道老大太多的情分，如今不過是讓我做幾天特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不知道他們和寶源集團做的是什麽生意，反正等這筆生意成了，我就會立刻辭職，再也不見顧青山。
“是，顧總，威哥，我會努力工作。”我鄭重表态。
顧青山微微一笑，朝我伸出手：“那麽，恭喜兩位。”
難以言喻的惆悵情緒緩緩漫過我的髒腑，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握住，我笑得矜持而疏離：“顧總，午餐時間了，不該請新升職的員工美餐一頓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