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威借口有事離開，顧青山就單獨帶着我去了公司附近的西餐廳。
坐在安靜優雅的半封閉的角落裏，被一雙充滿探究的雙目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瞧，我為自己一時嘴快弄巧成拙而暗暗後悔。
顧青山在仔細研究過我臉上的暴力痕跡後，一本正經開了口：“真的和人打架了，是為了秦家明麽？”
“不是……就算是吧……”昨晚的狗血經歷，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點點頭，垂下眼輕輕抿了一口酒，剛要繼續說些什麽，手機響了。顧青山看了眼屏幕，“對不起，接個電話。”說完皺着眉站起來到窗前接聽，“安妮？”
我趁機對着面前的海鮮粉埋頭苦吃，卻是食不知味。
“當然，小眉的訂婚宴，我這個做表哥的怎麽會不到。”說到這裏，顧青山回頭看我一眼，“不，我有女伴。”
我只作沒看見，揮動叉子勺子，吃了個不亦樂乎。顧青山後頭又說了什麽，我再沒聽清楚。海鮮粉報銷，我接着拿叉子戳着盤子裏半生的牛排，卻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此時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沮喪、焦躁、失落、難堪……
我竟然忘記了，今天是明子哥和林小眉訂婚的日子。
“唐歡，”頭頂傳來男人的低喚，我撩起眼皮，顧青山俯身過來凝視着我，“唐歡，你還愛着秦家明？”
一股淡淡的苦澀味道從心底漾出來，我微微挑眉，嗤笑道：“怎麽，顧總連下屬的私人感情都要過問麽？”
顧青山神色複雜看着我：“告訴我實話。”
我提起酒杯，緩緩搖動裏面的紅色液體，漫不經心道：“怎麽會，我們早已經分手了。”
“好，那麽今晚陪我去參加一個私人宴會吧，我需要女伴。”不是詢問，是陳述甚至是命令的語氣。
我故作輕松，仰起臉一字一字道：“非常榮幸。”
想看笑話麽？顧大少爺，我可不是你裝心窩裏的那個需要人百般呵護的小晨，不過是個訂婚宴，我唐歡又怕過什麽？
得到我的允諾，他顯得很滿意，開始認真吃起面前的牛排來。
我默默凝視着對面優雅紳士的男人，慢慢品着手中的紅酒，原本清甜的味道在我舌尖上轉了個圈之後卻越來越酸，越來越苦……
一回到公司，顧青山就忙碌起來，而我，也在阿威的指導下開始試着處理公司的零星事務。
今天本來是打算提前下班的，可顧青山離開了半個多月，公司裏急需處理的事情堆積如山，顧老先生竟然一張紙都沒動過，也真是放得下心。
我們終于沒能及時趕去參加訂婚儀式，等到達林宅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在挽着顧青山手臂進入裝飾豪華的大廳的時候，沒有幾個人注意到我們的遲到。這時我忽然想，顧青山是不是為了我而刻意避開了那最為尴尬的一刻？
廳裏的客人并不算很多，送上賀禮，還沒等打一圈兒招呼，顧青山就被林老爺子單獨請去了書房，我聽從他的叮囑，端了杯果汁站在料理臺前，哪裏都不去，只冷眼看着這場屬于上流社會的訂婚酒宴。
從周圍賓客的舉止就看得出來，林家很是低調，在場的沒有任何媒體記者和新聞人士。或許因為身為準女婿的秦家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今晚能夠進入林宅的只怕除了幾名貴客就都是親屬和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兩口喝完了杯中的果汁，低下頭打算再選一杯。一只屬于女人的手突然從我手中抽去了空杯子，接着遞過來一杯威士忌，纖長指甲上的豔紅刺得我眼睛微微眯起。
順着手臂慢慢看上去，金發纖腰，魔鬼身材！眼前的美人竟然眼熟。
“安妮！”我脫口叫出她的名字。
對方顯然沒想到我能立刻認出她，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唐小姐好記性。”
“安妮小姐美貌過人，讓人過目難忘，又是顧總的……故友，唐歡怎麽能輕易忘記。”
安妮抿着嘴微笑：“唐小姐果然聰明，可以聊聊麽？”
我點頭，放下酒杯跟着她出了大廳，庭院中的燈光明顯黯淡了很多，有幾位客人正聚在外頭低聲談笑。一陣冷風吹來，穿透我略顯單薄的洋裝，我抱了抱手臂，猶豫着要不要回去穿上大衣。安妮已經朝大門另一側走過去，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這女人想做什麽？
我暗生警惕，還是慢慢走到了她的身邊。從這裏，隔着巨大的窗玻璃，能看清大廳裏的一切。相較裏面的輝煌和熱鬧，眼前更顯出冬日冰寒的冷寂來。
安妮回過身，朝我伸出手：“唐小姐，交個朋友吧？”
我沒有伸手，反而把手插/進衣袋裏，淡淡道：“對不起，安妮小姐，我高攀不上。”
安妮聳聳肩收回手，輕輕嘆息一聲：“唐歡，一個女人太有個性，不懂得圓融貫通，又怎麽能做好顧青山的太太。”
我訝然看着她，沒聽明白她想說什麽。
“瞧，青山始終都是這樣溫文儒雅，謙和有禮，可骨子裏卻拒人千裏。這麽多年，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近他的心裏。”
安妮的聲線溫柔高貴，有一種珠圓玉潤的華美感覺，在她面前，我再次自慚形穢。
順着她的視線看向廳裏，顧青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在和身旁的人微笑着交談。男人舉止優雅，言行溫和，體貼入微，确實是個好情人……
那麽，這位安妮小姐是在向我宣告她的所有權麽？
“安妮小姐，您放心，其實……”
我斟酌着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卻先打斷了我的話：“我要回美國了，明早的飛機，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一愣，她這是什麽意思？是要離開顧青山？
安妮的視線緊緊鎖在顧青山身上，目光中閃爍着一種可以稱之為愛慕的光芒：“我曾以為唐小姐和我力量懸殊，根本就不會成為競争者，結果，到頭來，那個唯一的失敗者仍然是我。”
說着她自嘲一笑，語調緩慢而平靜，“三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機會，那時候青山的眼裏只有小晨。而今天，我卻奢望着會有奇跡發生，可他，卻因為你再次拒絕了我。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了，卻永遠都只是他身邊的陪客。唐小姐，希望你能給他幸福。”
說完，她最後向大廳中的高大身影看了一眼，随即頭也不回地轉身朝外走去，細長的高跟鞋敲擊在青磚上的聲音清脆動聽，很快消失在停車場的草坪上。
我有些懵懂地看着她的車身緩緩滑出了林家大宅，胸口壓抑得幾乎不能呼吸。
她說什麽，顧青山會為了我而拒絕她？
不會！
一定是我聽錯了！
對，我只是顧青山拒絕她的一個借口，一定是這樣。
我深吸了幾口氣，邁步朝廳中走去。
顧青山看到我進來，立刻微笑着迎過來，握住我的手低聲問：“去了哪裏？沒遇到什麽吧？”
他的手握得很緊，我甚至察覺到了他沒掩飾住的一絲緊張。
“我沒事。顧少在擔心我？”我好心情地問他。
“嗯。”
大約見我沒什麽事，顧青山随口答應着，轉身拉着我向外走去：“可以回去了，公司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我疑惑道：“還沒見到準新郎和準新娘呢。”
“怎麽？你想見他們？”顧青山一邊朝外走一邊回頭看我。
“不不！”我用力搖頭，快走兩步，跟上他。
一出大廳，顧青山和我都不約而同加快腳步。上了車，他先探身過來幫我系好安全帶，自己也迅速收拾好發動了車子。
汽車順利駛出了林宅，平穩地穿行在別墅區的林蔭道上。顧青山仿佛輕松了不少，忽然伸手過來揉了揉我的短發，輕笑道：“今天沒收到你的辭職信，我想以後也不會收到了。”他的笑容裏透着一絲得意，像個奸猾的狐貍。
“多謝顧總信任。”
我垂下眼睫，決定忘掉安妮，忘掉剛才在林宅發生的一切。
由于我們倆今晚都沒吃什麽東西，顧青山打算帶我去吃宵夜，被我直接拒絕了。
我只是他的特助，受不得這麽高的待遇。
我暗暗告誡自己。
于是，顧青山只好不情不願地送我回了家，我沒有邀請他進來做客，因為我知道陳昊不喜歡。
陳昊一聽說我到現在還沒吃飯，立刻去廚房煮了碗香菇面給我。吃着熱騰騰的美食，想象着顧大少爺這會兒多半正孤零零一個人在某家高級餐廳吃着無聊的晚餐的情景，我心裏竟然隐隐有些難過和不安。
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