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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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則最快速度拿出體溫計測溫,38.7°C。
他把人塞進被子,敷好熱毛巾,端着熬好的姜湯皺眉問:“難受麽?”
謝近羽因為高燒,臉和脖子都是紅的,眼尾的紅向四周暈開,像是哭過一樣。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季則,搖了搖頭。
發燒燒的實在太丢人,人家脫衣服在大雨裏澆着的活蹦亂跳,他被護着的反倒不行了。
季則閑不住的跑出去找藥,醫藥箱放在靠玄關的位置,他在裏頭翻了半天,一盒有用的藥沒找到。
“我出去買個退燒藥。”季則跑回來,掀開毛巾試了下溫度,還是那麽熱。
“打住……敷着熱毛巾呢,能摸出個什麽。”謝近羽笑着躲了一下,“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至于麽?”
怎麽不至于?
季則皺着眉。要不是他死活不進商場,謝近羽犯得着挨澆麽。
謝近羽本人挺淡定,生病這東西只要不是大病,基本睡一覺就好了。但季則顯然不這麽認為,謝近羽在他眼裏就是嬌氣的大少爺,身子弱、還不愛惜自己。
季則放心不下,叫了一個加急跑腿,等待的過程換了一遍毛巾,又端了一盆溫水過來,給他擦手擦腳。
擦腳的時候謝近羽躲了躲,笑着把腳縮回去,“不用了。”
“用。”季則抓住謝近羽的腳踝,對着謝近羽很硬氣的說:“醫生說拿溫水擦手腳有降溫的作用,你現在溫度還沒降,少一步都會影響。”
謝近羽納悶道:“哪來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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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醫生。”季則頓了一下,把毛巾放進盆裏,劃開手機給他看,“我特意花了9.9咨詢的醫生,他跟我說的。”
“……”
意願堅決的季則依舊把腳給擦了,謝近羽從來沒讓別人碰過,擦的全程繃得很緊。
除了肩膀以上部位,任何地方都稍顯私密,但季則的态度就像對待一道應用大題一樣,表情嚴肅,手上擦拭的動作認真仔細,沒有一絲輕浮。
漸漸的,謝近羽在他的态度下放松警惕,人這種動物,伺候舒服了就容易得寸進尺。
“我渴了。”謝近羽趾高氣揚,“不要姜湯,太辣了,我要喝甜水。”
“家裏甜水沒了,我給你現熬?”季則想了想,忽然舉起手機,說:“等等,我查查你能不能喝。”
“……”謝近羽頗無語的看着他,很不服,“怎麽着?別人說不能喝我就不喝?憑什麽啊。”
他把話撂這了,“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喝!”
季則敷衍地“好好”兩聲,手上的動作絲毫不亂,查完,殘酷的告訴他,“不能喝。”
謝近羽煩躁的瞪着他,“給我去熬。”
“不行。”季則聲音很溫和,內容卻不容争辯,“醫生說不建議,聽話,你退燒了想喝什麽都行。”
謝近羽頭燒得暈暈的,氣得背過身不去看他,等季則出去取跑腿外賣時,才轉身看了一眼。
很怪異,謝近羽聽着開門的聲音,胡亂地想。
他,一個闖蕩社會多年的青年,被個大二小崽給……哄了?
的确是哄沒錯,謝近羽從小到大沒被別人這麽對待過,但怎麽說呢,被人管着被人哄着的感覺,還湊合?
至少是不反感。
沒過一會季則就回來了,他坐在床邊的板凳上,仔細閱讀着藥盒上的使用須知。謝近羽盯着他頭頂的發旋,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季則擡頭,謝近羽說:“藥我自己能吃,去洗澡吧,別一會兒你也感冒了。”
“不能,我身子好。”話一出,季則想了想,重新措辭,“我習慣了,以前下雨的時候農活沒幹完,我頂着雨幹完活也沒啥事。”
謝近羽靜靜聽着。
他知道季則的家境相對困難,但他從來沒問過。此時或許是氣氛太好了,從來不問別人隐私的謝近羽,第一次問出口,“你家裏就你一個孩子麽?”
“我有兩個姐姐。”季則停了一會兒,又說:“我家只有我一個男生,我媽這兩年身子骨沒那麽利索了,大姐嫁出去了,現在家裏就我二姐顧着地。”
這對謝近羽真的太遙遠了,他去過很多城市,每次接觸的都是最繁榮最鮮亮的那一面,從來沒見過季則這樣的人,也沒見過平房或是土地。
這其實有點可笑。
他們每個人都靠着土地而活,每天吃的食物都是這些他們“看不起”的人播種,而他們卻很少真正了解這些人。
謝近羽問:“你二姐一個人幹的過來麽?”
季則把藥按粒倒在手心,笑了,“幹不過來,不過上頭說明年會占地。占地就好了,分錢、分房子,我媽和大姐二姐一輩子都在農村耗着,現在有機會住樓房了,多好。”
“嗯。”謝近羽把藥含在嘴裏,就着水快速咽下,口腔中只留下微微的苦澀。
季則碰了碰額前的毛巾,已經不熱了,他擡手想去重新加熱,謝近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好多了,不用忙了。”
謝近羽躺在柔軟的床鋪,合着眼,落在季則手腕的手就這麽放着,問:“為什麽來這邊上學?多遠,一學期都回不上一次,家人不會擔心麽?”
季則說“不會”,“我家條件不算好……因為一些原因我大姐和二姐念書只念到一半,只供我念完了高中,我媽說讓我往上考,以後出人頭地了光宗耀祖。”
藥效上來了,謝近羽困得聽不太清他的話,順着本能“嗯”了聲,“你媽媽對你挺好的。”
季則後來還說了什麽“她對我有恩……”
有恩?
謝近羽正想問為什麽,意識模糊,逐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林絲一大早就沖了過來,興高采烈地敲門。
“謝哥!謝哥!你有本事開門啊,我跟你說,有天大的好消——”
門被打開,看清是誰的林絲立馬熄聲,直了直身板,理了理頭發讓自己更加得體。萬幸今天化了妝,否則腸子都得悔青。
“哈喽哈喽,帥哥,抛開擦肩而過,咱們算是第一次見面。”林絲舉手揮了揮,嘗試問:“你今天沒課哦?”
“你好,我叫季則。”季則微微蹙眉,猶豫之下補充道:“有課,請假了。”
季則看着眼前有點面熟的女人,忽然想起和她的第一次照面。
他當初懷疑這人和謝近羽有一腿,現在自然不會這樣懷疑了,可第一印象根深蒂固,他很偏見的……不是很喜歡這個人。
季則表面不動聲色,遞給她一雙一次性拖鞋,跟她說:“麻煩小點聲,謝近羽還在睡。”
“嗯嗯好。”林絲在帥哥面前很有偶像包袱,軟着嗓音應完,忽然反應不對,下意識提高了音量,“嗯?!”
季則微微皺眉,又說一遍:“麻煩小點聲。”
想了想,補充道:“他昨天淋了雨,發燒了,現在剛降溫,讓他多睡一會兒。”
發燒了?
林絲連連點頭,看了看緊閉的卧室門,有點不可思議。
她跟着謝哥在這邊這麽多年,什麽時候看謝哥生病過?
要硬說的話也有幾次,但謝哥表面淡定如山,她原本還想照顧照顧,看到謝哥這副樣子也就放心下來了。
這都讓別人請假照顧了?
那得病成什麽樣。
季則鍋裏煮着粥,兩人沒說兩句,季則又去廚房忙了。
林絲坐在沙發上,聽着廚房偶爾傳來細小的廚具碰撞聲,扭過過去看,心裏砰砰砰跳個不行。
林絲之前來過幾次,看到房間變化大吃一驚,原本已經習慣季則這種超會照顧人的人設,可見面還是品出點不一樣的。
什麽情況啊我靠。
室友生病了,自覺小聲很正常,但起早給人做飯這個……也太細心了吧。
林絲恍恍惚惚,想起前幾天新學到的網絡熱詞——
難道這就是“男媽媽”麽。
更大吃一驚的還在後面,在季則熬完粥、做好小菜加掃地、拖地、擦陽臺玻璃和澆花一系列工作以後,謝近羽終于醒了。
謝近羽剛起就覺得嗓子發幹,床頭櫃的水在半夜的時候喝光了,他煩躁的翻了個身,懶懶地喊:“季則——”
聲音不大,在林絲正擡頭的時候,就聽到季則很快的回了一聲:“哎!來了。”
嗓音之大,速度之快,吓了林絲一大跳。
“醒了?”季則推門進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行,今天應該能恢複正常。”
恢不恢複的謝近羽無所謂,他抓起季則的手甩走,發脾氣,“我想喝水,喝甜的。”
“好。”季則應着,邊走邊問:“溫水行不行?”
啧。
謝近羽捶床洩憤,不滿地喊:“甜水!”
“謝哥,你想喝甜的,我給你買啊?”林絲聲音從客廳傳過來,林絲走過來,趴在門框往裏抛媚眼,掐着嗓子小聲說:“謝哥,你小生活挺滋潤啊。”
“……”
謝近羽懵了一瞬,歪頭看舉着杯子的季則,再看她,表情難以形容,“你什麽時候來的?”
林絲知道他謝哥這是不好意思了。
正常,她和謝哥認識這麽多年,也沒見過謝哥這樣過啊。憋着笑,拖長音地“嗯……”了一聲,“四十分鐘左右吧。”
“……哦。”
所以他們的對話都被林絲聽見了?
從頭到尾,全部?
謝近羽木着臉,頭突然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