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光和土壤
殷小樓倒在沙發上,抓來一個靠墊抱着,将自己的表情隐匿在柔軟的法蘭絨後面。“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兒子了吧,別玩我了。有那麽好玩嗎。你早就知道了,所以刻意接近我對我示好。你當我是個笑話嗎?塞納斯雷奧切諾先生。”他微微垂下手,自從重生以來從不離身袖珍槍在他的動作下從袖口滑到手中。
當年雷奧切諾先生在對手出招後以雷霆萬鈞之勢出手,将自己變成了唯一的雷奧切諾先生。如今的塞納斯則很不地道的提前解決了自己的競争對手,直接威脅到了已經變成雷奧切諾老先生的雷奧切諾先生。
這樣的時候,雷奧切諾老先生終于不可避免的需要拿出一個可以牽制塞納斯的後代,家主的直系後代擁有優先繼承權。雷奧切諾老先生顯然正在行動,他最近頻頻接近蕭唯,自然有他的道理。
塞納斯這麽多年一直沒能找到這個孩子,以他的實力自然能判斷出是自己這位真正手握大權的叔父在這裏邊摻和了點什麽。
也許這麽多年,雷奧切諾恰恰用自己的不聞不問,保住了這個孩子免于家族競争的殘酷鐵血。也許雷奧切諾穩坐釣魚臺的表現,恰恰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并且将他視為了自己的最後一張王牌。
“如你所言。不論如何,我都可以算是你的仇人。”看着默不出聲的塞納斯,殷小樓嗤笑了一聲。“既然一切都已經确定了,那就出手吧。”
塞納斯的身手極佳,真的動起手來,他的勝率為零。但是又能怎麽樣呢,死就死了吧。別再玩我了,別說是肉體凡胎,就是一個金剛葫蘆娃,殷小樓苦笑,這會兒也該被玩壞了。
塞納斯微微一笑,笑容優雅從容。“我們家族的規矩,勝者享有一切,失敗的人沒有權利說恨。而且,我不會把我的父親識人不明錯誤估計形式帶來的後果推到別人身上。更不會把上一輩的恩怨算到你頭上。而且,我可以用自己的靈魂起誓,我在認識你的時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殷小樓不想再和他多費口舌了,他從抱枕下抽出左手,指着塞納斯的眼睛。
他的動作甚至稱的上緩慢。
然後他笑了,“為什麽不掏出你的槍,直接幹掉我?”
塞納斯看着他,像是他們之間隔着的依然只是空氣。
“寶貝,別沖動。外面有很多狙擊手,有我的,也有你父親的。你這樣,多叫人傷心。我說了我信你啊。”
殷小樓微笑,“你覺得我會信你嗎?來,回答我的問題。塞納斯雷奧切諾先生,我好玩嗎?”
塞納斯嘆了口氣,伸手拔走了他手上的槍。“你是一只刺猬,看上去充滿了勇氣,總想着和誰同歸于盡,但骨子裏比誰都懦弱。”
殷小樓莫名其妙的大笑,笑得捂住了胃。這話真對,他任由塞納斯将槍從他手中拿走,也沒勇氣真的扣動扳機。
Advertisement
“你說你不相信我,其實是覺得我不會相信你。何必呢,總是這麽自欺欺人是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的。”塞納斯将順着那枚果核的軌道扔進垃圾桶,拿來一個蘋果放到他空下來的左手上,“來壓壓驚。效果很好的。”
“你看,你自幼就有自閉症,病好了之後連自己從小到大發生過什麽都不知道。別說親媽了,養母你都不記得。還這麽心軟沒用,我怕什麽。你根本不必擔心我對你心存忌憚。”
殷小樓笑得累了,“你将我從小到大調查的這麽清楚,還說自己相信我和雷奧切諾有一腿。騙鬼呢吧。我他媽一定是好玩透了。到這會兒還不放過我。”
塞納斯好脾氣的拿走被他掐的快出水的蘋果,“咔嚓咔嚓。”
“別這樣自虐了。有種病叫妄想症,誰知道你不是當自己是殷漓塵呢?是吧。我還是那句話,我信你。”塞納斯真誠的舉起被咬了一半的蘋果,“就跟相信我手裏這是個蘋果,不是梨一樣。”
殷小樓一時啞口無言。
“我和林傾绾很不一樣。”他有點困,他今天刺激受的多了點,覺睡的少了點,現在胸腔裏一片被挖空的空洞無力感,跟喝多了似的胃裏一陣一陣的惡心。反正他就當自己醉了吧,都混到了這步田地,他何必再憋着。
塞納斯看他一副long long ago的長篇故事嘴臉,配合做到了他對面那茶幾上,翹着腿啃着蘋果。“咔嚓咔嚓。”
“傾绾為了追求更有趣的人生,投身進了演藝圈。她接自己喜歡的角色,穿自己喜歡的衣裳,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就像是勇氣的代名詞一樣我行我素。我每次看見她,都覺得自己特別卑微渺小。”
塞納斯适時的表白:“我不嫌棄你,我就喜歡你這色厲內荏的德行。”
“滾。”
“咔嚓咔嚓。”
“我當年,從和林傾绾同一班的飛機的vip通道走出來,有人圍着我要我簽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自己應該踏進娛樂圈。我需要被人看到,我曾經活的像一粒塵埃,連野草都談不上,我飄到水裏火裏,也不會有人在意。是生是死,也不會有人知道。我需要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注視我,這讓我覺得自己活着,我在那天被人圍住的時候,知道這就是我所需要的,就像光對于植物,沒有別人的目光,沒有很多很多人看着我,注視我,我不能活。”
“我想要很多看見我。這就是我踏進娛樂圈的唯一目的,我不在乎是演戲還是唱歌,只要能出名,只要能讓更多的人看見我,那就好了。我對邱湛露說,我不需要獎項,不需要成就,不需要錢。藝術追求什麽的都無所謂。我只想紅,紅到所有人都能看見我。越多的人看着我,我就越覺得安全。後來我發現我适合演戲,并且喜歡演戲,但是我接戲從來不像傾绾那樣只考慮自己的喜好,我願意接所有能夠幫助我站得更高,站上被更多人看見的地方的所有工作。不安全感滲進了我的靈魂裏,就像毒瘾一樣吞噬我的生命。除了讓更多的人看見我,讓更多的人為我流淚為我歡笑,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夠消減它,哪怕一分半分。”
“咔嚓咔嚓。”
“我走得很快,也很遠。但是即便我走到紐約的大街上也會被人認出來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我缺少了一些最重要的東西。後來我在那場宴會上看見了雷奧切諾。”殷小樓擡頭看着塞納斯,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塞納斯手上的蘋果滾到了地上。
“我看見他那雙青灰色的眼睛,我端着酒杯走過去。我知道他就是我的毒品,他就是我的解藥。”殷小樓笑得如癡如醉,他又一次陷進了那個夜裏,困倦的頭腦糟糕的精神令他更快的沉了進去。他講到這裏,簡直已經忘了對面坐着的塞納斯。
“樹木沒有光,就不能活。但沒有土壤,它就沒有歸屬。雷奧切諾就是我的土壤。我是那棵快死的樹,做了太多場再強的光都驅不散的噩夢後,終于看見了我的土壤。”殷小樓語速加快了許多,身體不自覺地有些顫抖。“他看了我一會兒,我們一起喝了一杯。宴會結束後,他邀請我坐上了他的車。我們上了床。”
塞納斯本來認真的看着他,全神貫注的聽着故事,這會兒臉色有些難看了起來。
殷小樓當然沒有看見,也不會在意。他陷進了自己的世界裏,就像陷進了一場戲,唇角微微的笑容令他整個人蒙着一種叫人迷醉的微光。
“第二天,他遞給我一張空白的支票。我撕掉了之後,簽了一張一千萬的現金支票遞給他。這一千萬美金是我在當時能拿出的全部現金。他收下了,下午拿那張支票拍下了一套酒。十二瓶。叫什麽我忘記了,其實挺難喝的。我們在他家裏做了幾個菜,把那十二瓶酒全都白開水一樣的灌了下去,兩個人都喝醉了,一晚上坐在天臺上吹着夜風看月亮,估計說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話。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從此我再也沒做過噩夢。”殷小樓擡頭看着天花板,就像看見了那晚上的月亮,眼中泛起蒙蒙的霧。
“啪啪啪。”塞納斯鼓起掌來。“不愧是我的弟弟,說起別人的故事來,講的比自己親身經歷的還動聽。”
殷小樓低頭看向他,“聽了這些,你還信我?”
“當然信。”塞納斯扣着他的肩,靠近他,“殷漓塵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