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年少時,人對于喜歡的定義粗淺,含糊。

随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會越發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

更何況江澤洲在少年時期,就有清晰的人生規劃。選文選理,他自己決定,高考還是出國,他照樣沒問過父母。

旁人的意見只是參考,遵從自己的想法最為重要。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學習,工作,一路順風順水。

在旁人,甚至于父母的眼裏,他什麽都幹得很好,除了戀愛。

——不開竅。

父母經常用這個詞兒形容他。

但其實,他并非不開竅。

戀愛不像櫥窗展櫃裏的商品,有清晰的标價——金錢決定價值。戀愛的價值,不是由身家地位、外貌長相評定的。

所以他拒絕相親——父母眼裏的相親,是從彼此的家庭做考量的。這與江澤洲的戀愛觀背道而馳。

在江澤洲眼裏,戀愛需要契機,需要眼緣。

簡單而言,看對了眼即可。也就是剛才開屏軟件裏所說的——crush。

江澤洲非常在乎第一印象。第一眼沒感覺的人,他不屑再看對方一眼。

“江澤洲,”周楊捂着肚子,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和你多少年兄弟,你為了個女人揍我?”

“我只是活動下筋骨,”江澤洲嗤笑,“少給我裝。”

“……”

夜風陣陣,吹向江澤洲黑黢黢的瞳仁裏,他雙目似有引力般,汲取着人的氣息與理智,頗具窒息般的壓迫感。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周楊直起腰,不再裝疼賣慘博他同情。

良久,他眼尾曳出笑,“真喜歡啊?”

江澤洲語氣平靜,“算不上喜歡,但是挺有意思的。”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産生濃烈的興致,便是情動的開始。

周楊表情漸漸嚴肅,“江澤洲。”

江澤洲:“嗯?”

周楊欲言又止。

江澤洲:“想說什麽就說,和我之間有什麽好隐瞞的?”

周楊頭往後仰,喉結滾動,一字一句道,“乖乖女也分類型,一種是真乖;另一種是看着乖,你以為她是你的獵物,殊不知,在她眼裏,你不過是玩物。”

他轉過頭,沖江澤洲笑,笑裏摻雜幾分苦澀幾分無奈,“你玩得過她嗎?”

窗邊送來同一陣風,落入他們二人眼底,卻是不同風光。

江澤洲眼底冷霜蔓延,唇卻挑起,慢條斯理:“玩不玩得過,不得玩了試試?”

二人對視,默契一笑。

江澤洲出來找周楊,就是為了确定這件事,确認完畢,二人回包廂。

包廂門甫一拉開,陳凱年哭喪着臉迎上來,“場館停電了。”

周楊:“啊?”

陳凱年說:“今晚的友誼賽怕是得延後了。”

周楊無所謂:“延後就延後吧。”他本就不是沖着友誼賽來的,只是沒想到,今晚收獲頗豐。好比如,他眼往一側瞟——

江澤洲和孟寧并肩坐。

俊男靓女,美麗的風景線。

他相信,比起賽車,江澤洲或許更希望能和孟寧多相處一會兒。

江澤洲落座後,孟寧便說:“他們說賽車場停電了。”

江澤洲淡聲:“知道了。”

然後手伸進口袋,想摸手機,指尖觸碰到了另一坨金屬質地的硬物。冷氣自頭頂澆灌而下,刺激着他的頭腦和理智,他感知到自己正在沉淪。

清醒地沉淪。

幾秒後,他抽出手,雙手放在桌上。

“抱歉。”

冷不丁一句抱歉,讓孟寧茫然,“啊?”

江澤洲:“你的車鑰匙,好像被我弄丢了。”

孟寧皺眉:“弄丢了嗎?”

江澤洲面不改色:“嗯。”

“啊……”她聲音拉長,在綿長音調裏思考,眉頭皺起又拉平,很快,說,“弄丢了就弄丢了吧,我過幾天去4S店重新配一把。”

“你還有備用鑰匙嗎?”

“有是有,但是在我爸媽家。”孟寧解釋,“我和他們不住一塊兒。”

江澤洲沒說話,只是伸手給她空了的水杯裏倒滿水。

突然停電,導致友誼賽不得不延後。

有些掃興,但周楊一個提議,又讓衆人活了過來:“既然不賽車了,要不去我酒吧喝點兒酒?我買單。”

他倒也不是游手好閑的大少爺,自己經營一家酒吧——越色。現如今,“越色”已成南城最知名、最受年輕人喜好的酒吧了。

歡呼雀躍聲中,孟寧探過頭,湊近江澤洲。

她聲音輕,周遭嘈雜,江澤洲沒聽清,“什麽?”

他上半身前傾,往她面前靠。

距離拉近。

入目,是他狹長雙眼,眼睫投下一層淺淺的陰翳。

冷氣氤氲,卻抵擋不住他鼻尖齒間冒出的溫熱呼吸,如岩漿般,炙烤着她的唇齒,她的理智。

她有些艱難地說:“你們要去酒吧嗎?”

江澤洲聽出她顫抖的聲線,他禮貌又紳士地往後退,脊背回靠椅背,神色閑而淡:“你要一起嗎?”

“……”

按照沈明枝的說法,去酒吧的一為了喝酒,二為了找對象。孟寧一不會喝酒,至于二……

如果,如果江澤洲去,孟寧想,她也會跟着去吧?

雖然她不喜歡酒吧的環境,但是如果是和江澤洲一起,似乎什麽都可以忍受。

“你去嗎?”她反問。

挺聰明的,還懂得先問他。

江澤洲說:“我明天早上有個早會。”

就是不去的意思咯?

孟寧回答得很巧妙:“我明早九點就要去舞團上班。”

包廂裏的人陸續站起來,夜晚尤為漫長,年輕人的主場,活動一茬接一茬。周楊落後于人堆末端,他停在門邊,轉身,聲音帶兩分促狹:“你倆怎麽說?”

江澤洲對他語氣裏的輕佻和玩味視而不見,道:“回家。”

“你呢?”周楊總算叫對了她的名字,“孟寧。”

“我也回家。”

“搞得好像你倆同居似的。”

周楊似笑非笑地看過來,桃花眼脈脈含情,孟寧不知是被他看得臉紅,還是因為他說的話,心髒狂跳。

江澤洲眼微眯,周身散發着凜冽氣場。

周楊敏銳嗅到,生怕自己的肚子又挨上一拳,識相地扔下一句話便跑路,“江澤洲你紳士點兒送她回家,知道沒?”

“……”

“……”

門敞開,室外的空氣鑽了進來,香氛的氣息将室內的熱鬧酣暢剜盡。

一室清寂,沉默令她胸腔悶滞。

江澤洲向來是個有耐心的人。

孟寧低頭喝面前的甜湯,雙唇一張一合間,臉頰鼓起。她皮膚很白,頰畔印着斑斓紅暈,像昨日春光,乍洩進他眼底的一抹春色。

江澤洲耐心等她喝完,才問:“你朋友來接你?”

他還記得,是她朋友送她過來的,至于是男,還是女朋友,暫且沒定論。

孟寧在心裏反複琢磨着這句問話的意思——應該是,讓她自己回去的意思吧?

孟寧穩了穩心緒,說:“你要是忙的話,可以先走的。”

“那你呢?”

“我打車回去就行。”

“不用我載你回去?”他聲線無起伏。

孟寧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

江澤洲沉下聲:“不願意?”

孟寧找回聲音:“沒有,我只是怕麻煩你。”

江澤洲:“還好,但我們有件事得好好讨論一下。”

“讨論什麽?”她一頭霧水。

他眉骨輕擡,不輕不重地說:“我把你車鑰匙弄丢了的後續處理事宜。”

電梯裏,樓層顯示屏數字跳動。

紅色數字雀躍,從低到高,孟寧盯着上面的數字。

1,

2,

3,

……

……

8。

——數字定格。

電梯門緩緩打開,孟寧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出,伸手,指紋解鎖家門。食指指腹沾了汗液,指紋識別發出“叮——”一聲。

她收回手,指尖摩擦,再次按。

又是“叮——”一聲。

孟寧心髒微微收緊,不自覺屏住呼吸,再次伸手。

解鎖了。

她鑽進屋內,脊背壓着門,合上。連鞋都沒脫,馬不停蹄地給沈明枝打電話。

沈明枝跑進醫院的消防通道裏接她的電話,空闊的樓道裏,沒開免提,孟寧的聲音都在樓道裏盤旋回蕩,回音震震。

“——枝枝!你絕對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聲音大的,沈明枝耳朵都要聾了。

她把手機往外挪好遠,确定對方不會再嚎,重新将手機貼回耳邊,“你不是和江澤洲吃飯嗎,能發生什麽?江澤洲喂你吃飯了?”

孟寧哽了一下,“……怎麽可能。”

沈明枝:“那你激動個什麽勁兒?”

黑暗中,孟寧的手在牆上胡亂摸索,找到廊燈開關,按下,玄關處廊道亮起。她一轉頭,就看到懸挂在牆的全身鏡上,笑意肆虐的臉。

“江澤洲把我車鑰匙弄丢了。”

“車鑰匙丢了你這麽開心?”沈明枝沒好氣,“我怎麽才發現你這麽缺心眼兒啊?”

“不是,”孟寧說,“江澤洲說,我車鑰匙丢了上下班不方便,所以他——”

“——所以他決定送你一輛車。”

“……”激動心情在和她的對話裏悄然褪去,如海浪退潮後平靜的海面,孟寧邊換鞋邊說,“所以他決定送我上班。”

沈明枝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孟寧:“我說,明天開始,江澤洲送我上班。”

沈明枝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了。

與此同時,孟寧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想起剛剛下車前,江澤洲問她要了微信,“江澤洲好像給我發消息了,待會兒再和你說。”

甚至最後兩個字都沒說完,就挂斷電話。

孟寧打開微信。

果然,是江澤洲發來的消息。

她點開聊天框。

聊天界面裏,顯示兩行系統消息。

第一行是“你已添加了Z,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第二行是“江澤洲拍了拍我的小臉,說,寶寶,一切都是我的錯。”

孟寧:“?”

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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