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孟寧拿到新配的車鑰匙就回了家。

和江澤洲一樣, 孟寧的父母也在南城,但她搬出來獨居。

但又和江澤洲不一樣, 孟寧是家中獨女, 備受父母以及所有長輩寵愛。

友情,親情,愛情,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排序。

對孟寧而言, 親情是毫無疑問的第一。

可即便如此,她畢業回國後,也毅然決然地選擇獨居, 不和父母同住。原因很簡單——遠香近臭。

就像讀書時每周放學回家, 父母會溫柔地包容你每一個缺點,即便你犯錯,也不會斥責你。但等到寒暑假, 天天待在一起,你就算沒錯, 父母也會找出錯。類似于, 早上十點才起, 吃完就玩手機, 頭發亂糟糟,進門的時候左腳先進的門……吹毛求疵。

留學生活後,令孟寧更享受獨居。

她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 不受任何束縛,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不會被任何人打擾, 以及, 不會被催婚。

是的。

孟寧也面臨被催婚的難題。

孟寧将近一個月沒回家了, 母親劉白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喲,稀客啊。”

孟寧邊換鞋邊說,語氣恭維:“媽媽,你今天好漂亮哦。”

劉白:“對呀,要不然你以為你怎麽會長這麽好看?還不都是遺傳了我。”

孟寧:“……”

午飯時間點,一家三口圍坐餐桌邊。

到底是許久沒見親閨女兒,劉白使勁往孟寧的碗裏夾菜,“多吃點兒,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

孟寧:“哪有?”

劉白:“我說有就有。”

孟寧盯着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碗,無奈。

父母和子女之間話題無止盡,雞毛蒜皮,家長裏短。有時候上一個話題還沒結束,又快速地開啓下一個話題。

劉白的下一句話就是:“談男朋友了嗎?”

始終沉默的父親在接受到孟寧的求救信號後,終于開腔,“她成天就在交響樂團待着,能接觸到什麽男生啊,怎麽談戀愛?”

孟寧眼眸低垂,“是啊。”

這話簡直是自投羅網,劉白順勢道,“那去相親吧。”

孟寧:“啊?”

“既然你自己沒辦法找到男朋友,我只好幫你找了,誰讓我是你的媽媽呢?”劉白皮笑肉不笑,“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您可以別找。”孟寧嘟囔。

“你叽叽歪歪些什麽?”

“沒什麽。”

“說說吧,櫻花落海洋喜歡什麽類型的男孩子?”

餐邊櫃一格收納放置着孟父每天要看的報紙,報紙中夾雜了幾本雜志。一眼望過去,剛剛好能看到本月新出的商業雜志,雜志封面,是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坐在沙發上,一雙狹長冷眼被眼鏡掩着,斂去眼裏幾分凜冽。清冷的側臉線條被刻意營造的光影勾勒的深邃又立體。年輕,矜貴。

雙手交握在身前,孟寧模糊記得,他左手心有顆痣。

“身高一米八五高,帶金絲邊框眼鏡,手心有顆痣,最好比我大兩歲。”

一通話沒過腦,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說完之後,孟寧愣住。原來有關江澤洲的,不用思考,她就可以脫口而出。

像是刻在她骨子裏的一種本能。

孟父孟母也愣了愣。

“什麽?”

孟寧幹笑:“我随口一說的,媽,您別當真。”

劉白卻往心裏去了,盤算着:“一米八五,戴眼鏡,這不難找,倒是手心有顆痣……”她手心一拍,想到主意了,試探問道,“寧寧,我讓他上醫院點一顆你看行嗎?”

一旁的孟父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孟寧哭笑不得,“媽!”

劉白撇撇嘴,“哎呀,我開開玩笑嘛。”

孟寧沒在家裏多做停留,每周末的家教課,一直上到八月底,江渝汀原本的大提琴教師回來,她才能功成身退。

離家前,母親往她車裏大包小包地塞東西。

孟寧推辭:“太多了。”

劉白:“分給你朋友吃,或者帶給你待會兒上課的小學生。”

孟寧:“行吧。”

塞的是些水果零食。

她都二十四了,在父母眼裏,跟十二三歲沒差,還喜歡吃零食。她父母倒也是一貫地縱容,沒因為垃圾食品強硬控制她嘴瘾。

後備箱塞的滿滿當當。

孟寧挑了個紙箱,随意往裏扔吃的,底下放零食,上面放水果。裝好後,她抱着一箱子吃的,進屋。

門一開,迎接她的是江渝汀。

“小孟老師!”少年朝氣蓬勃的聲音,熱情地跑過來,給她遞鞋,“你帶了一大箱什麽東西啊?”

“好吃的。”

“是給我的嗎?”

“對,都是給你的。”

小少年開心得不行,又是道謝,又是誇她人美心善。

孟寧摸摸他頭,“再誇下去,我可得驕傲了。”

江渝汀:“小孟老師,你真的是我眼裏最漂亮的老師,我好想你做我嫂子啊。”

孟寧抿了抿唇,一時無言。

“小孟老師,我哥哥他長得沒有我帥,我覺得他配不上你,”江渝汀語出驚人,“所以我決定,把我的大堂哥介紹給你。”

“……”

孟寧嘟囔,“江澤洲比你帥多了。”

江渝汀雖然是同齡人中算高的,但也只到孟寧腰際。孟寧的聲音很輕,身高懸殊,江渝汀沒聽清她的話,“你說什麽?”

孟寧溫聲:“我說,看看我給你帶的零食吧。”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轉移,随即,他便興致勃勃地低頭翻紙箱。

下一秒,他驚呼:“怎麽還有芒果呀?”

孟寧莫名。

江渝汀面露難色:“我對芒果過敏。”

孟寧微怔,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對芒果過敏,霎時,腦海裏一閃而過一些畫面,模糊又清晰。她用漫不經心的閑聊口吻,說:“怪不得每次阿姨送水果上來,我都沒見過芒果。”

“嗯,家裏從不買芒果的,”江渝汀拆了包薯片,邊吃邊和她閑聊,“我哥哥也芒果過敏。”

沉默。

過了幾秒,孟寧淡笑:“你和你哥哥還挺像的。”

“也沒有很像,我只有芒果不能吃,”江渝汀對江澤洲的事,如數家珍,“哥哥不能吃的可多了,芒果,橙子,雞蛋,牛奶……這些,他都不能吃。”

孟寧臉上的笑定住。

安靜的客廳,只有江渝汀吃薯片的咔嚓聲。

驀地。

“——哥哥?!”

他驚訝又驚喜,沖孟寧身後喊。

孟寧回頭,頰畔兩側碎發在空中滑出一道弧度,光影掠過,江澤洲出現在她眼前。

有人動作更快,已經跑到他面前。

江渝汀:“哥哥,你怎麽回來了?”

江澤洲揉了揉江渝汀的頭發,“臨時有事,過來一趟。”然後他低垂的眼輕擡,黑色的眼盯着孟寧,“過來上課?”

孟寧:“嗯。”

江澤洲彎腰,湊近江渝汀耳邊說了幾句,之後,江渝汀眉飛色舞地跑出家門。

客廳只留他們二人。

江澤洲往前邁了幾步,腳尖碰到障礙物,他低頭,看見裝滿零食水果的紙箱,伸手,拿出裏面的芒果,放到一旁。然後,雙手抱起紙箱,上樓。

經過孟寧時,他說:“小江芒果過敏,所以把它拿掉了。”

算是解釋。

大理石質地樓梯發出沉悶聲。

旋即戛然而止。

江澤洲轉過身,他上她下,居高臨下地凝望她,“不上樓嗎?”

孟寧指指門外,“我等江渝汀回來。”

江澤洲:“他去我車裏拿玩具車,要好一會兒才能回來。”

難得的獨處時間。

孟寧把握住,跟他上樓。

一箱吃的都是給江渝汀的,江澤洲自然是把東西搬到江渝汀的練琴的屋子。

門打開,室外天光穿透偌大落地窗傾瀉滿地。屋內三面牆,一面是書牆,層層疊疊的書櫃,陳列的書種類多樣,科技人文,地理通識,甚至還有小說。一面放琴,大提琴,小提琴,鋼琴。

剩下的一面,放了兩個五鬥櫃,随便拉開一格抽屜,滿當當的零食。

江澤洲掃了眼,發覺容量告罄,索性将紙箱裏的零食掏出來,放在五鬥櫃最上方。

在他放東西的時候,孟寧不知該幹什麽,于是坐在位置上,百無聊賴地翻琴譜,裝作找今天練琴的曲目。

紙張翻動,冷不防身旁陰影覆蓋,耳邊有熱氣翻湧。

孟寧轉頭,倉皇間,江澤洲的側臉,與她咫尺距離,近的連他睫毛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皮一擡一壓,睨向她,沉聲:“今天學什麽?”

語氣清淡又若無其事,沒有半分因這親密距離而感到不适的意味。

孟寧怔了怔。

江澤洲一聲,“孟寧?”

喚回她理智。

她轉回頭,惶惶惑惑地,書頁上寫着哪一篇曲目,就照着念了:“今天學《G小調大提琴協奏曲》。”

江澤洲哼笑一聲。

笑意彌散在她耳邊,空調冷氣都吹不散的溫熱,熨帖着她耳垂。

然後孟寧就聽到他閑聲道:“《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學了嗎?”

孟寧:“沒學。”

喉嚨發聲,又消音。

她鮮少有這樣的茫然無措,睖睜着眼看江澤洲。

恰好他側眸睨她,眼睑懶懶地耷拉着,冷漠外皮裏,她隐約捕捉到一層難以言喻的柔軟,可仔細一看,又好似什麽都沒有。

《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

那是孟寧和江澤洲第一次在琴房相處時。

她特意彈的曲目。

因為曲子的第二樂章。

與初戀有關。

孟寧捏着紙張的手,逐漸收緊,她眼睫輕顫,小心翼翼地問:“你聽過《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嗎?”

江澤洲嗓音低冽,徐徐落下兩個字,

“——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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