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孟寧回家了。
車在地下車庫停下, 久久沒熄火。車載音樂靜悄悄流淌,港樂裏的情歌永遠都是綿綿纏情, 千轉百回。
一首歌結束, 她熄火下車。
車鑰匙和手機碰了一下,屏幕亮起,有幾條未讀消息, 孟寧邊上電梯邊打開消息界面。
沈明枝:【親子活動有肢體接觸環節嗎?】
孟寧仔細想了想:【沒有。】
沈明枝:【那你豈不是空手而歸。】
孟寧:【沒有。】
沈明枝:【?】
孟寧:【江澤洲給我買了一件泳衣。】
沈明枝:【你知道男人給女人買衣服, 代表了什麽嗎?】
孟寧:【代表他很有錢。】
沈明枝一哽:【?】
電梯到達樓層,孟寧出來,伸手按指紋, 解鎖進屋, 邊換鞋,邊給沈明枝發消息:【那還能代表什麽?】
沈明枝:【要麽他想看你穿這件衣服。】
沈明枝:【要麽他想給你脫這件衣服。】
孟寧琢磨幾秒,認真打字:【還少一種——要麽他想讓我穿這件衣服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沈明枝:【?】
沈明枝:【?】
沈明枝終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連忙一個電話撥過來。
孟寧盯着音樂鈴聲叫嚣的手機,數十秒後, 按下拒聽。她現在的心情, 實在不适合和任何人通話。
她吸了吸鼻子, 打字的速度有些慢, 眼前一片模糊,她拿手背含糊地擦了下眼。一句話,打了有一分鐘才打完。
【枝枝, 我現在心情不太好,不想說話, 你讓我緩緩, 明天再和你解釋。】
消息發出去, 她把手機扔在玄關櫃上, 整個人有氣無力地走向客廳,倒在沙發上。
她今年二十四歲了。
這是她喜歡江澤洲的第八年。
前面的七年,始終停滞不前,是她的單相思。
直到最近——
孟寧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江澤洲叫她的名字,江澤洲沖她笑,對着旁人的面誇她漂亮,沒有否認她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沒想到,她去洗手間的工夫,一切就變了。
又回到從前。
隔天一大早,孟寧是被電話鈴聲叫醒的。
手機沒開靜音模式,電話鈴一聲接一聲,響起又停下,停下再響起。
孟寧眼沒睜,手胡亂在床上摸,好半晌,終于找到手機,貼在耳邊:“喂?”
沈明枝:“開門。”
孟寧意識和身體都沒清醒,“什麽門?”
沈明枝:“我在你現在住的這個家門口,你快點開門。”
孟寧:“……啊?”
半分鐘後,孟寧披頭散發,站在玄關處,打開門。
走道上,沈明枝大包小包,掠過她進屋,輕車熟路找到廚房,往冰箱裏塞東西。塞完後,又順道給孟寧做了份三明治。
三明治出爐。
另一邊,孟寧也洗漱好。
沈明枝将三明治遞給她,“吃吧。”
孟寧坐在沙發上,雙膝曲起,下巴墊在膝蓋上,歪着頭,盯着沈明枝,面對她伸出來的手,久久沒動靜。
“還沒睡醒?”沈明枝皺了皺眉。
“嗯。”
“昨晚幾點睡的?”
“六點。”
沈明枝一愣,手心一空。
孟寧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口,含在嘴裏咀嚼幾下,咽下去,忽地重重嘆氣,“我早上六點才睡的。”
現在才九點。
孟寧的作息跟小學生沒差了,早上六點醒,晚上十點睡。即便當年出國留學,她也不需要調整時差,到國外的第一天,就在當地時間的晚上十點睡過去了。
從來雷打不動早睡早起的人,突然間早上六點才睡,再結合昨晚她發來的消息,沈明枝小心翼翼地問她:“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孟寧輕聲:“如果,你喜歡的人對你忽冷忽熱,你會怎麽辦?”
沈明枝毫不猶豫:“我會讓他去死。”
短暫的沉默。
沈明枝驟然意識到什麽,“江澤洲對你忽冷忽熱是嗎?”
孟寧眼睫低垂,聲音沉悶:“嗯,是吧。”
沈明枝:“你們不是去參加親子活動了嗎?怎麽就,忽冷忽熱了?”
孟寧:“我也不知道。”
她握三明治的手漸松開,三明治自手心滑落,掉了一地。“咚——”的一聲,四分五裂。随之一同落下的,是她眼角的眼淚,憋了一晚的眼淚,無法遏制地滑落。
“枝枝,你知道嗎,我寧願他不邀請我,我寧願他從始至終,都對我很冷淡,也好過……”她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沈明枝彎腰抱住她,此刻,安慰的話語,不如一個擁抱管用。
孟寧嗚咽:“我好累啊,枝枝,我真的好累。”
她不說放棄,也不說不喜歡,只是反複一句——我真的好累。
孟寧也不知道為什麽,昨晚即便被江澤洲那樣冷待,回到家後,她也覺得沒什麽的,她已經擁有很多很多了,所以得不到江澤洲,對她而言,也沒什麽的。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默默無聲的,所以即便不能和江澤洲在一起,也沒關系。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是她一意孤行的喜歡,她的喜歡,是一腔孤勇。
——她這般安慰自己。
可今天見到沈明枝,她不由地紅了眼,眼淚一顆接一顆掉落。
人在至親至愛之人面前,是不需要假裝堅強的,是可以懦弱,可以示軟,可以當個流淚的小孩兒的。
到底是沒睡多久,孟寧哭着哭着,又睡了過去。
沈明枝從卧室拿了被子給她蓋上,踟蹰許久,拿着手機到陽臺,給通訊錄裏積灰了的手機號碼,按下通話按鈕。
望江嘉苑的六棟八樓,和七棟八樓,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中間隔數十米,毫無阻礙。
陽臺正對陽臺。
沈明枝站在七棟八樓的陽臺,水平線的另一端,六棟八樓——
周楊正在數落江澤洲。
“江小三,你他媽的真當人小三去了?你還夜不歸宿?”
“你都多大了!二十六了!學誰不好學我?”
“夜不歸宿就算了,你回來還一身酒味!”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和那個女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江澤洲剛打開家門,劈頭蓋臉好一頓罵,本就頭疼,現在心情阈值至臨界點,臉色鐵青,關門的力度極大。
“砰——”的一聲。
周楊覺得地都在震。
他下意識往後退,“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動手別打臉。”
江澤洲面若冰霜,懶得搭理他,轉身進洗手間洗澡。
周楊還想說什麽,手機鈴響起,他掏手機想按挂斷,看清來電人的那一刻,指尖顫動,下一秒,他移步到陽臺,接電話前,清了清嗓,才接起。
慵懶又玩世不恭的語調,“喂,哪位?”
裝作不認識。
距離上次二人通電話,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沈明枝其實一點兒也不想和他聯系,但是為了孟寧,她屬實沒轍。只是沒想到,周楊竟然沒有存她的電話號碼。
“……”她語氣幹巴巴,“是我,沈明枝。”
“喲,這不是我祖宗嗎?”
“是的,是你祖宗我。”
“……”
周楊幾乎是氣笑了,安靜幾秒,他問:“祖宗,找我什麽事兒?”
沈明枝在他面前向來不講含蓄那一套,直接問:“江澤洲有女朋友嗎?”
周楊不太确定:“你找我問誰?江澤洲?”
沈明枝:“嗯。”
周楊:“不是,你問江澤洲幹什麽?你難不成看上他了?”
沈明枝:“你別管,你就告訴我,江澤洲有沒有女朋友?”
幾年前二人莫名其妙地鬧掰,沒想到她突然打電話,是為了問江澤洲。周楊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有求必應,“他沒有,你幹嘛?”
“那他有沒有炮友?”
“……”周楊被她這粗魯的措辭給吓了一跳,“你在說什麽玩意兒呢?一女孩子,說話能文明點兒嗎?”
“抱歉,我換個方式問一下,江澤洲的男女關系,和你一樣亂嗎?”
“沒有的事兒,江澤洲比我正經多了,他可是好男人,八百年的處子之身,男德班優秀學員,遇到女孩子,都不敢看一眼,非常潔身自好。”
“……”
“不是,”周楊回答完一秒,察覺到了不對,“什麽叫和我一樣亂?我也不亂搞男女關系的好不好,我每次只談一個女朋友,而且不談心裏有別人的女人。”
最後一句,一語雙關。
周楊回頭,直視洗手間的方向,眼神毒辣,恨不得把門鑽出一道口子來。
沈明枝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問:“江澤洲他,前女友是怎麽樣的人啊?”
忽冷忽熱,無外乎幾種情況。
第一,他單身,是情場老手,習慣這樣拿捏女孩子。
第二,他有女朋友,兩邊顧及不過來。
第三,前女友回來,擾動他的情緒。
前面兩者都排斥,只剩第三種情況。
周楊:“什麽前女友?我都說了他是男德班優秀學員,沒談過戀愛。”
三者都不是,這情況更壞了。
饒是沈明枝,都無法理清現在的狀況。
周楊問:“不是,你給我打電話,怎麽左一個江澤洲,右一個江澤洲啊?你就不能問問我嗎?好歹問我吃了沒吧?”
沈明枝向來是利用完他就跑,無情道:“你吃屎去吧。”
話音落下,
電話挂斷。
周楊盯着手機屏幕,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我叫了早餐,一起吃嗎?”冷不丁,身後響起江澤洲的聲音。
周楊大腦發懵,下意識道:“我才不吃屎,要吃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