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逢冬

這段沒萌起芽就半途夭折的隐晦暧昧,從開始到結束就他們兩個人知道。

手背擦過制服袖口的微癢,被風繞在領口的黑色長發,背身推過來的蘋果糖,交纏在一起的呼吸和胸腔抑制不住加劇的心跳。

從那個課間開始,一切結束。

他做回那個輕狂痞壞,衆星捧月,光名字就能讓女生們尖叫的尖子生。

她仍舊是清冷安靜,男生們口中賊正賊難泡的轉校生。

坐在同一個教室,身邊兩個截然不同的圈子,沒有交集。

或者說單方面的沒有交集。

陳北炙的奧數競賽獲獎半身照貼在公告欄最顯眼的地方。

課間走廊拐角的八卦內容一半都是他。

傍晚的球場,所有女生都在尖叫陳北炙的名字,他的背後運球和後仰投被從不同的角度抓拍,然後充斥在校園論壇。

那天逢冬在球場外。

不是特意去的,放學的時候她随着人流往外走,然後被陳茜拉了過來。

從那次停電事件後,逢冬很少和陳茜一起走了。人性一般在碰上事的時候才看得出來,那天她手機沒電兩小時杳無音訊,陳茜除了那條消息,多一句沒問。

被拉去球場的時候,兩邊的看臺上已經坐滿了人,球已經打完了,誰輸誰贏用不着問。

用戚辰的話說,京大附中要是有人能在球場壓過陳北炙,他的名倒着寫。

還有下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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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個姑娘能牛逼地把這混蛋收了,他單一輩子。

人群擁擠着往前,逢冬站在最外圈,擡起眼睛往裏看。

陳北炙的黑發沾着薄汗,桀骜不馴地往眉骨戳,單手拎制服,斜挂在肩頭,護腕還沒摘,小臂的肌肉結實漂亮。

逢冬這個時候突然發現,她從他的生活裏退出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可他還充斥在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身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外走,三兩結伴地八卦。

“剛才那個三分球帥死了,我半天才發現自己眼都沒眨。”

“可不是,我嗓子都喊啞了。”

“晚上去哪兒吃?”

“我想吃北邊那家甜辣口的燒牛尾。”

逢冬還站在原地,耳邊人聲嘈雜,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往他那轉,心還為他跳動。

一個人的啞劇。

不為人知的兵荒馬亂。

——

周五放學的時候,逢冬在校門外看到個熟悉的人影。

孟瑩背對人群站着,零下三度的天,她穿了件米色針織衫,藍灰長發挂在耳後,她擡手捋,發尾挑起來又瀉下去,旁邊的人頻頻側目。

她對那些目光視若無睹,自始至終低着頭,食指在手機屏幕衤糀敲點,黑色甲油上的碎鑽随着她的動作晃,折出細細的光。

逢冬走過去的時候,她把手機收起來,轉頭。

“我來求證個事。”

逢冬擡起眼睛。

“那天晚上我讓你送去那兒的?”

逢冬點頭。

“地址我給的?”

再點頭。

孟瑩沒再說話了,過了會兒逢冬聽見她咬着牙罵了句娘。

“那個不是你男朋友?那天晚上他接你的時候,把你身份證號倒背如流。”

是真的倒背。

先正着背了一遍,看着逢冬明顯不放心的目光,又倒着背了一遍。

事實上這并不能這人是個好人,但起碼兩人糾纏挺深。

畢竟用得着女朋友身份證號的事不多,來回來去也就那麽幾件,能倒背下來,說明這幾件事也做得挺熟練了。

“分了,”孟瑩回答她的問題,“現在前男友。”

明顯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往前走,走兩步,轉身拉逢冬,手肘自然地勾住她臂彎。

兩人都愣了一下。

孟瑩沒松手,過了會兒,問:“你現在還吃麻辣燙嗎?”

那會兒學舞蹈,都是奔着專業方向學的,得控制身材,孟瑩經常在周五的時候把逢冬拉出去,吃麻辣燙,然後兩人站在街頭的風口給外套散味。

逢冬的眼睫動了動:“北新街那邊有家不錯的店。”

于是兩人往那邊走。

中間孟瑩進了一家便利店買煙,逢冬跟了進去。

店裏溫度很高,頭頂的白熾燈極亮,她站在玻璃櫃臺前,看着最上面的一排萬寶路。

孟瑩挑完回頭,看見逢冬在發呆。

新奇。

等她結賬回來,逢冬已經變成了一貫的模樣。

孟瑩拆煙盒,想起什麽,扭頭:“你認識陳北炙吧。”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京大附中沒人不認識陳北炙這個人。

逢冬點頭。

“認識,同班同學。”

孟瑩沒再說什麽了,食指挑起一根煙,這時候手機屏幕亮了。

一條消息一張照片。

她劃開屏幕,先看的照片。

視覺沖擊極強。

然後沒看消息,直接把人拉進黑名單。

還要删聊天記錄,沒舍得,最後就那麽放着。

逢冬看出端倪了:“為什麽分手,還是因為那時候的事。”

一根煙快要挑出來,又被按回去。

孟瑩低着頭,半天沒說話。

“我跟所有人斷了聯系,算是死過一回了。”

逢冬的視線移到她手腕的黑色太陽,孟瑩也往那兒看,拇指壓着輪廓慢慢描。

“死過一回容易,活過來沒那麽容易。”

——

周日,三月五日,逢冬的十八歲生日。

她出生在春天快要到來的時候,比起冬天,更喜歡暖和的春天,魏子蓁也是。

可是魏子蓁給她取名逢冬。

對于這個名字有沒有什麽內在含義,魏子蓁沒解釋過,逢冬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每次和別人說起名字的時候,都會拆開解釋。

枯木逢春的逢。

冬雪消融的冬。

至于取名的時候魏子蓁是怎麽想的,沒有人知道。

沒人記得她的生日,逢冬自己也是在下午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今天成年了這件事。

她出了門,漫無目的地轉一圈,中間經過一家蛋糕店,沒停,拐去了對面的便利店。

天快黑了,店裏的燈已經亮起來,老板原本在打瞌睡,聽到動靜,往門口看了一眼,見是個賊正賊乖的姑娘,又擡頭看一眼。

逢冬的手插在兜裏,鼻尖凍得微紅,徑直走到一排貨架,拿東西,轉身結賬。

老板看着櫃臺上的煙盒,再看逢冬。

她正給手機解鎖,漂亮的手指壓在屏幕上,目光很淡,裏頭是裝着東西的。

說不出來是什麽,有一種誘人探尋的神秘感,帶勁,勾人。

跟外表的乖截然相反。

逢冬拿着煙盒出門,快拐進居民樓外的巷子時,才想起沒買打火機。

她不想再折回去了,靠着一邊的牆壁,黑色長發落在肩頭,食指慢慢在塑料的外包裝上打轉。

逢冬的十八歲,黑暗,狼狽,不堪。

這是她十八年來做的最離經叛道的一件事。

逢冬低着頭,伸手拆煙盒,她的手指凍得僵冷,動作并不熟練,第三次的時候才成功拆開。

兜裏有一個受了潮的打火機。

十七歲生日的時候,魏子蓁用它點的生日蛋糕蠟燭。

臨出門的時候,逢冬想起它,翻出來帶上。

她握着火機打火,反複幾次,怎麽都打不着。

斜側裏伸出一只手,借了她個火。

灼紅的火光順着煙絲燒上來。

辣。

嗆。

她低着頭,劇烈嗆咳,嗆得呼不出氣,眼圈泛紅漆黑的睫染上一層濕意,餘光看見火光從骨感修長的手,一路蹿上少年倦痞輕狂的眉眼。

濕潮冬夜,他撈起火機漫不經心地轉,身上沾着頹意,目光是壓着的,從逢冬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煙掃過,又碰上她濕漉漉的眼。

煙頭逸出的白煙撞上他的沖鋒衣,他的手插在褲袋,整套動作都是慢悠悠的,頹裏透着懶,懶裏摻着痞。

情緒明顯有點低。

這一點也能從停在他身後的邁凱倫P1上看出來,他那個圈裏的人基本都知道,陳北炙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去飙車。

借完她火,他自己也咬了根煙,沒點,逢冬走兩步到他身邊,燒到一半的煙夾在指間,胸腔還因為剛才的嗆咳起伏。

灼紅從她指間的煙頭往陳北炙那根燒,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低頭看她的。

很難說是一種什麽情緒。

然後問:“上車嗎?”

逢冬朝他走。

擦肩的時候,衣料摩擦,呼吸糾纏。

他側頭看她,沒動,伸手拉車門,先拉她這邊的,關完才轉到他自己那邊。

打着火先連車載音響。

逢冬系安全帶的時候,陳北炙的拇指搭在屏幕上,在切歌單。

上個歌單是之前戚辰他們借他車的時候搗鼓的,陳北炙切完歌單,右手搭方向盤上,給油。

車尾猛甩,尾輪劃過地面,刺啦一聲。

車載音響響起來。

Your love untamed, it‘s blazing out.

(你不能被馴服的愛燃燒着)

The street will glow forever.

(街道将永遠明亮)

轉彎的時候,他單手打方向盤,右手伸過來,把她這邊的暖氣開了。

自始至終就這麽一個互動。

車轉上一條公路,兩邊幾乎沒有車,所有的光源是近光車燈。

在戚辰後來的講述裏倆人就是這麽勾搭在一起的,這件事他花了半年多才反應過來。

別的人半年多還沒反應過來。

其實不是,就借了個火。

他看見了她的孤獨和脆弱。

她看見了他鮮為人知的頹靡。

作者有話說:

歌是《Wake》

慘還是戚辰慘

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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