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憶

“不是很像。”醫生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赤井秀一的新形象,“赤井君是天然卷,拉直會更像一些。”

赤井秀一問:“那個人到底長什麽樣?”

“我不能說。”醫生說,“現在估計也沒有照片留存下來,全部銷毀了。”

那麽,是很重要的人物,且現在大概率已經死亡。赤井想。畢竟是北條夏樹的‘前戀人’,有可能也是游走在裏世界和灰色地帶的重點人物。

赤井被醫生忽悠着剪掉頭發、買了幾身與平時風格不符的衣服帽子,對方又秉着【醫德】,死活不肯透露更多的信息。

如果不是醫生曾經在BSU積攢的威望,赤井早已經無視對方的建議自行采取別的計劃了。

“不過其實也差不多,就這樣吧。”醫生敏銳察覺到他的低氣壓,沒有繼續挑三揀四下去,“接下來,等吧。”

“等?”

他點頭:“等夏樹君來找我。”

醫生把方才購物開具的淺紫色收據折了折,變成一只紙鶴,盡管手指纏滿繃帶,也絲毫不影響其靈活度。

他将紙鶴立在了椅背上。

“他會來的。”

……

北條夏樹做夢了。

他經常在夢裏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卻又醒不過來,只能等着鬧鐘把他吵醒;醒來後也會把夢見的東西忘個精光,只大概記得是關于什麽。

夢裏的【北條夏樹】常常沒有實體,別人看不見他,因此他對于發生的一切也沒有絲毫參與感,像是在看一場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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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是熟悉的裝修風格,他立刻認出是組織的訓練基地。

【北條夏樹】靠着窗戶站了一會兒,冷眼看人走來走去,然後走上二樓。

房間門212,銘牌下釘了一個設計簡約的儲物盒,裏面插着一支漂亮的幹花。

他完全想不起幹花的來歷了,但這裏應該是加州的訓練營。

兩名成年男性從樓道口走過來,徑直無視了靈魂狀态的【北條夏樹】,敲響212的房門。

十幾秒後,小夏樹開了門。

十二三歲的年紀,初具英俊的少年輪廓,但臉頰上仍有未褪去的嬰兒肥。

他戴着透明護目鏡,眉心微微皺起,對上身材魁梧的大人也一點都不發憷,不滿道:“現在不是學習時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瑞卡爾德通知我們帶你走。”其中一人說,“是任務。”

瑞卡爾德,少年訓練營的總負責人。

小夏樹洩了氣,摘下目鏡和手套,乖乖跟在他們身後。

場景切換,轉眼間,小夏樹已經轉移到了射擊場,和幾名少年人以及管理秩序的訓練員站在一起。

另一頭站着一群身穿射擊服的少年們。

小夏樹發育得晚,身量不高,不停地向遠處墊腳張望。

似乎是看見什麽人,他目光凝滞一瞬,彎起眼睛笑了……然後乖乖地站好,轉頭開始對着窗戶走神。

【北條夏樹】注意到他戴了副耳環,銀質圓環下面挂着顆方形黑色锆石。

他若有所思,摸向自己的耳垂——那裏的皮膚早已愈合,只留下暗色圓點,捏了捏能感覺到細微的硬塊。

“上午的最後一項訓練。”瑞卡爾德微微側身,讓出視野,對十來個穿着射擊服的少年說,“為了組織的利益,你們總有一天會和從前的同伴兵刃相見,也許是叛徒,那是最最該死的;又也許是別的什麽情況。”

“總之,只要組織需要,你們必須毫不留情地動手,哪怕是關系最好的朋友。”

“——現在,擊中他們。”

“他們”指的自然是和小夏樹站在一起的那一群人。

那是少年們的朋友。

另一名女性走到瑞卡爾德的身邊,神色凜冽,壓低聲音:“其他人就算了,你不該把北條夏樹牽扯進來。”

“沒關系。”

“沒關系?”女人皺眉,“那位先生點名要的人,你怎麽敢?”

“安心,我選的人,我負全責。”瑞卡爾德盯着人群中一個銀發身影,“那已經是位相當優秀的狙擊手,不會出意外。”

女人只是怕擔責任,聽到對方這麽說,也就不再勸阻了。

是什麽人能得到這樣的評價?

順着瑞卡爾德的目光,【北條夏樹】望去,他看見了——

琴酒。

等等……怎麽會是他?!

準确來說,是十五六歲的琴酒。

少年琴酒有一頭碎而短的銀發,掩映着深幽的綠眸。他高挑而勁瘦,唇線緊緊繃着,神情謹慎凝重。

【北條夏樹】瞳孔地震,他死死地盯住對方,想借助這樣的方式讓醒來後的自己多留有一些印象。

沒人主動上前,瑞卡爾德扯着嘴角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來:“要麽你們開槍,要麽我親自動手。”

鴉雀無聲。

幾分鐘後,身穿射擊服的少年們竊竊私語起來。

“安靜。”瑞卡爾德面露不滿,目光在他們之中逡巡一圈,“你先來,安東尼。”

射擊場另一頭的訓練員應聲動手,将一名臉頰生着小雀斑的紅發少年推到場地中央白線處。

紅發少年戰戰兢兢地站着,沒敢發出聲音,嘴唇卻煞白。

安東尼面不改色地架槍,瞄準,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連眼皮都沒抖一下。

“砰——”

槍聲響起後,紅發少年也捂着手背哀嚎起來。

“我、我的手腕……!”

安東尼只不過打碎了他的手表,然而子彈巨大的沖擊力也震得他腕骨碎裂。

旁邊的訓練員哀嚎的紅發少年擡走,将另一個人推到場地中間。

這一批狙擊手應該是同期中的佼佼者,心理素質和射擊水平都非常高;因為訓練要求只是‘擊中’,作為射擊目标的同伴們基本上都只受了些輕傷。

【北條夏樹】已經從短暫的震神中恢複過來,飛速分析起當下情況,并且悄悄感嘆不愧是組織,能理直氣壯地想出這種不當人的手段訓練未成年人。

瑞卡爾德:“黑澤陣。”

終于,輪到小夏樹了。

比起其他瑟瑟發抖、被訓練員強迫着扛過來的同伴,他的姿态堪稱閑庭散步。

小夏樹往白線走去,沒心沒肺地對着架槍的黑澤陣笑,頰側梨渦深深。

他人還沒站定,黑澤陣已經開了槍。

“砰——”

锆石耳墜應聲碎裂。

而小夏樹本人分毫未損。

瑞卡爾德目露贊許,對女人投去一個稍顯得意的眼神。

而面色緊張、緊緊觀察着現場情況的女人終于松了口氣,低聲警告道:“沒有下次。”

上午的訓練就此結束。

【北條夏樹】随着人群往門外走,看見小夏樹和黑澤陣并排坐在花壇邊上。

他單手捂耳垂,另一只手掌心托着被擊碎的耳墜殘骸。

“阿陣。”他眨着眼睛抱怨,“我皮膚擦破了。”

黑澤陣垂眸,聲音很輕:“抱歉。”

“我沒有生氣啊。”

“……哦。”

【北條夏樹】依然在瞳孔地震……他以前認識琴酒倒能接受,但居然敢叫對方“Gin醬”嗎?

黑澤陣頓了頓,問:“很疼?”

小夏樹煞有介事地點頭,拖長音調,像是在撒嬌:“對的,好疼啊——”

于是黑澤陣沉默下來,神色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別擔心,已經不流血了,但還是有點被燙傷的感覺。”小夏樹将一團紙巾随手塞到口袋裏,側頭取下另一只耳環,笑道,“阿陣,你過來點。”

黑澤陣照做,稍微挪了下身位,湊近。

他同小夏樹對視了幾秒,又飛快地移開視線。

夢裏陽光燦漫,将他陰沉的綠眸照成了枝繁葉茂的春天。

小夏樹捏着那只耳環,稍一用力,将耳針釘在他的耳垂上。

“痛嗎?”他問。

黑澤陣表情紋絲不動,不明所以地回眸看他,像是在無聲詢問。

“現在我們扯平了。”夏樹笑了,“這個送給阿陣。”

黑澤陣垂下眼睛:“……哦。”

“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夏樹問,“瑞卡爾德剛說出‘對他們開槍’要求的時候。”

黑澤陣回以一個冷淡的眼神,并不說話。

“我以為他要你們殺了自己的朋友。所以我一開始想,那我說不定有機會活下來,因為我的心髒比正常人要小一圈,也更偏向左邊,對準一般人心髒位置開槍的話,是殺不死我的。”

夏樹晃着白皙的小腿,笑得像條得意洋洋的小狗。

“學名上叫小心髒綜合征。”

黑澤陣素來淡漠的神色竟然流露出了幾分緊張:“……會怎麽樣?”

“放心,除了心髒輸血量跟不上,運動能力會很差之外,沒什麽後遺症。”

夏樹對他眨了眨眼睛,伸臂去撈他的手,不由分說地摁在了自己的左胸口,“你要摸一下嗎?……除了位置偏左和形狀更小一點之外,都和正常人一樣的。”

黑澤陣面無表情:“我并不想摸。”

但他沒有抽回手。

在他的掌心下,夏樹的心跳隔着皮肉與肋骨傳遞過來。

咚、咚。

它在變快。

“這下你知道了吧。”夏樹仍有興致開玩笑,“下次如果有這種訓練,記得打偏一點,我還想活到八十歲坐高達輪椅。如果我死了,就什麽都沒有啦。”

黑澤陣的目光凝在他身上,瞳色冷翠,冰涼而靜默。

“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他放低了聲音,後半句輕不可聞,剛出口就逸散在風裏。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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