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憶

【北條夏樹】站上了天臺,準備跳樓。

他對自殺行為很排斥,光是想起這個詞就會莫名心累。

但小夏樹一口一個“gin醬”、且琴酒還默不作聲地應下,這件事實在太沖擊世界觀了。

【北條夏樹】接受無能,決定去死。

在夢裏死去的話,應該就會醒過來了吧?

他這麽想着,毫無負擔的一躍而下,卻立刻掉進了一個光影斑駁的彩色隧道裏。

膠卷畫面像是流水,從他的瞳孔中淙淙過去。

時間回溯到小夏樹第一次見到琴酒。

銀發少年微微擡颌:“黑澤陣。”

夏樹正擺弄着編程四驅車,點點頭道:“嗯……阿陣?”

“……別這麽叫我,惡心。”

夏樹并不惱,低頭對着平板一通噼噼啪啪操作,坦克外形的四驅車履帶咕嚕嚕轉動,撞到黑澤陣的皮靴時自動停下了。

頂上的炮塔門移開,一杆黑洞洞的炮管伸長,瞄準了他的眼睛。

黑澤陣面無表情。

“砰。”

槍口開了朵白色的小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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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人跟我一起玩了。”小夏樹開心地捧臉,笑嘻嘻道,“很高興認識你。”

但他們的關系依然僵硬,多是夏樹單方面找黑澤陣,邀請他體驗自己新研究的黑科技;他很擅長制作一些看似有用實則雞肋的産品,比如解放雙手的自動烘發器。

黑澤陣拒絕把自己的腦袋放進那個畫着笑臉的蛋殼烘幹器裏。

“我自己擦幹。”他說,“出去。”

“來試試嘛。”夏樹殷勤地邀請道,“真的很快很方便,而且進一步想,萬一阿陣以後留了長頭發——”

對方的回應是果斷關門。

夏樹卸下笑容,表情稍顯沮喪,連殼蓋上用高達塗料畫的表情仿佛都在嘲笑他。

他屈指敲了下合金外殼,喪氣道:“……那好吧。”

夏樹兀自抱着它離開了,不一會後,又和誰較勁似的折返,把滾圓的大蛋殼留在了黑澤陣的房門口。

畫面停在黑澤陣的門外。

過了幾分鐘,【北條夏樹】看見門被輕輕推開了一道小縫。

黑澤陣嫌棄地瞥了眼地上的醜蛋殼,屈身将它拿進屋內。

除此之外,他們常常聊天。

當然都是夏樹單方面找話題,黑澤陣不鹹不淡地敷衍,從不會主動開口同他說些什麽,大多數時間沉默傾聽,只有在對方編得太離譜的時候才會打斷。

關系轉變始于夏樹送了他一樣東西。

“給你的禮物。”他把盒子推到對方面前,“猜猜看。”

黑澤陣:“……什麽?”

夏樹也不賣弄,直接掀開蓋子:“——是槍!”

伯萊塔M92F。

金屬外殼在頂燈下靜靜反射着冷峻的光芒。

黑澤陣頓時屏住呼吸,微微睜大眼睛,罕見地流露出了一絲驚訝與迷茫。

他茫然的神情讓旁觀的【北條夏樹】也怔愣了好一會——他突然意識到,黑澤陣目前似乎也不過十三四歲。

這一年夏樹認識的【阿陣】,還不是那個陰晴莫辨、殺伐果決的琴酒。

黑澤陣喉結輕滾,從盒中取出那把槍。

是那年美軍啓用的新一代制式手槍,并無十分特別之處。

“阿陣一直想要一把自己的槍吧。”夏樹觀察着他的反應,“但是沒有子彈,基地不允許,你知道的。”

黑澤陣視線黏在槍上,漫不經心地笑了聲,語調平穩:“遲早的事。”

夏樹盯着他,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黑澤:“怎麽了。”

夏樹握拳敲掌心,像是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自顧自地點頭道:“原來阿陣笑起來也兇巴巴的,好可怕。”

黑澤:“……滾。”

他擺弄了一會那把槍,狀似無意地問:“從哪裏弄來的?”

“芝華士讓我幫忙完成一個demo,我做得很好。他答應會送我一樣東西,我也沒什麽特別想要的。”

但想到黑澤陣盯着槍械圖片時專注而渴望的表情,夏樹把已經到喉嚨口的“我不需要”吞了下去,改口說自己想要一把時下最好用的手槍。

芝華士認為他是對槍械結構産生了興趣,沒有多問,當場送給他一把嶄新的伯萊塔。

黑澤陣警覺:“什麽樣的demo?”

夏樹想了想,盡可能簡單地解釋:“差不多是一種預測未來的智能程序,和我父母的研究有點關系。”

簡單解釋完,原本心情不錯的黑澤陣卻沉默下來。

片刻後,他銳利的綠眸盯着夏樹,認真而輕聲地說:“不要繼續了。”

“什麽?”夏樹頓了頓,“……你是說,那個程序嗎?”

“嗯。”

“理論上來說也是不可能的啦。”夏樹說,“現存的算法也只能根據現有情況和條件模拟出千萬種可能,包括意外;但有些意外哪怕提前觀測到,接踵而至的蝴蝶效應會推翻剩下的全部。由每個原子的位置和動量來推測宇宙事件,我傾向于這樣的程序只可能存在于物理學概念中……”

黑澤陣耐心地聽完他一堆關于物理、科學和神學的分析,再次重複了那句話。

“不要繼續。”

夏樹頓時哽住了:“……好、好吧。”

半年後,夏樹和黑澤陣一起搬到加州。

組織請不同領域的頂尖人才給基地裏的研究員預備役上課,一群十來歲的高智商少年,要麽是孤兒、要麽是組織二代。

天才都多少有些怪癖,夏樹卻是少見的好脾氣,很快交到了朋友。

“夏樹,黑澤看起來好陰沉。”新認識的朋友低聲問道,“你不怕他嗎?”

夏樹:“還好吧。”

“你們交流嗎?”

“當然。”

“他不會主動找你聊天吧。”

“會的。”

“……真的嗎?”

黑澤陣正好出現在了樓道口。

吹牛不打草稿的夏樹頓時心虛起來:“……當、當然是真的。”

好在黑澤陣似乎沒發現他,夏樹很快恢複了自信。

“阿陣很好懂的。”他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來,“比如他抿唇的時候,如果同時皺眉,那就是裝出來的不高興,一般是心情還可以、只是不想被我發現他還滿意的……”

朋友聽得滿頭問號,心想黑澤陣的表情除了想殺人就是準備殺人,哪裏有這麽豐富的變化?

但他不忍心打斷口若懸河的夏樹,只能啊對對對地應付着。

“呃、至于阿陣生氣的話。”夏樹擰眉,相當抽象地比劃起來,“就是……”

半條走道之遙,黑澤陣轉彎時瞥到了夏樹和朋友,目光短短停了一瞬,沒什麽情緒。

夏樹驚恐:“……就是這樣的表情!他生氣了。”

朋友比他更驚恐:“……!!!”

夏樹疑惑:“這是為什麽呢?”

【北條夏樹】面無表情地看着兩人并肩離去的背影,獨自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明明是做夢,卻和坐牢沒什麽區別。

他開始慶幸醒來之後會忘記這一切了。

仿佛宣紙上暈開的墨水,畫面霎時定格,泛開波瀾,一片漆黑。

他的視野恢複時,眼前地點已經轉到日本。

一家規模中等的福利院,門口懸着新刻的銅牌,院內充滿歡聲笑語。

組織投資的福利院。【北條夏樹】在大腦中搜尋着相關記憶。為了挑選背景幹淨的聰明孩子,組織資助了不少孤兒,在慈善事業這方面實打實地出過力。

大概是為了某項任務,小夏樹假扮成了為社會實踐學分、定期來福利院送愛心的少年志願者。

此時的夏樹應該十四五歲,身量開始抽條,孩子們為了“誰和夏樹哥哥一起玩捉迷藏”而你來我往地較量起來。

他無奈地笑了笑,将求助視線投向一旁佝偻着背、笑眯眯看着這一切的院長。

院長調侃道:“太受歡迎了會覺得煩惱嗎?夏樹更想和誰玩呢?”

孩子們頓時嚷得更歡了。

“當然是我!”

“才不呢——由美可是女孩子,怎麽看都是我更好吧!”

“女孩子怎麽啦!”

“就是就是!”

夏樹嘆氣:“……野原先生。”

見他實在為難,院長拍了拍掌,教室內終于安靜了下來。

“孩子們,下午會有其他的志願者來陪大家玩。”

孩子們頓時被這件事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夏樹也得以脫身。

他湊到院長身邊,随口問:“下午有幾個人要來?”

“兩個。”院長遞給他兩張申請表,“都是男孩子,和你差不多年紀,辛苦夏樹引導一下他們。”

夏樹艱難辨認着狗爬一樣的手寫字,念出了第一張上面的人名:“……松田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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