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多的性愛,不宜健康,須休養生息。
一扇半掩的窗扉,一方木桌,一壺茶。
原本有整整一天的時光,在龍須拉着管婉馨展開一場性愛馬拉松之後,只剩半日難得的優閑。
他們倆靠窗而坐,她賴在他懷裏,前方波波海色有一種時間空間的浩瀚質感。
他工作忙,特地抽出空來陪她,而這種分量适中的陪伴,常常是她很難言說的依賴。
「龍須,半年前大伯在山裏講的事我根本有聽沒有懂,什麽前世今生的,是不是他有去算過命啊?還有他的傷沒事吧,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要告訴我?」
「什麽時候變好奇寶寶了?」就他所知,他老婆的好奇心等于零。
「昨天我回娘家,看到姑婆在幫人家做法事。那男人跪在地上哭得好可憐,說什麽都是他不好,他上輩子不應該當個負心漢,還要那纏着他的女鬼放過他……看着看着,我就想到大伯。」
「他在國外,過得不錯。」龍須擁着管婉馨的肩頭,淡淡地道。
事實上,那日龍天射傷她之後,便感到後悔。
由于他知道龍天和他一樣深愛着燕子,他特地帶龍天去找婉馨的姑婆,央求她讓龍天見燕子一面,以解宿世之緣。
但他并沒有留下。那一天龍天在那個道場裏發生了什麽事,有沒有看到歐陽燕子,他完全不知道。既然他選擇的是管婉馨,就不該再三心二意。
只是,龍天瘋了。
他安排龍天住在美國一家高級的療養院。
上個月,他還特地飛去看龍天。龍天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狀态好的時候安靜的像個不哭不鬧的小孩,壞的時候會殘害自己,院方不得不将他綁起來。
「騙人。」管婉馨撇道。
「我幹嘛騙妳。」雖然她長得讓人覺得不騙她會對不起自己。
「這是什麽?」她打開膝上的書扉,從那裏拿出一只信封。「美國精神病院的收據,我打電話問過了,大伯在那兒。為什麽不讓我知道?」
「他傷害過妳,我想妳應該不想再見到他。」
管婉馨緩緩搖首,「才不會,他是你的哥哥,也算是我的家人,你訂機票吧,我想去看他。」
「這個月從月頭到月尾,一大堆親戚生日,我才不信妳有時間可以去。」
明明已經搬出家裏,她卻自找麻煩有事沒事回去繞繞看看,盡盡媳婦的本分。
他們家族大,親戚生日可不是買買禮物就能打發,通常還得親自做糕點送過去。一早起來忙東忙西,中午出發在那裏陪着壽星過完生日,回到家是晚上九點過後。
「啊!」聞言,管婉馨突然從龍須懷中飛快立起。「糟糕,我忘了媽今天叫我們回去。」
「放她鴿子。」龍須閑閑地道。
「不行!上個星期她就特地打電話來叮咛,你別懶在那兒呀,快去穿西裝打領帶,我也得好好梳妝。」上流人家的媳婦不好當,出了這道門,便遢不得。
「瞧妳慌的。」看着那團團轉的身影,龍須笑了出來。
「你還有心情笑我!」厚,真氣。看他那副惬意的模樣,管婉馨再次領悟當人家的兒子和做媳婦的就是差別這麽大。
「媽說有重要的事要宣布,要我們非回家不可。拜托你,電話是我接的,說OK的人也是我,你別害我。」雖然婆媳間的感情沒有增進,但婆婆已不似以前那樣冷言冷語。
「幾點?」依舊癱在藤椅的老爺子問着。
管婉馨看向時鐘,倒抽了口氣,「媽要我們五點到。天啊,怎麽辦,我還得去做頭發,再加上從我們這兒出發,只剩半個小時。」她奔到龍須面前,要拉他起來。
拉不起他來,她反而被他拉了過去。
兩人嘴唇相碰,他滿足地嘆息,吸吮着她的小嘴。
管婉馨閉上眼,全身虛軟地沉溺在那有力的占有。
「婉馨。」龍須抵着她的唇喚了聲。
「嗯?」她藕臂圈住他的頸項,嘴唇溫存地眷戀着他的,舍不得離開。
「妳好像變胖了!」俊眸裏閃着笑意。
霍地,杏眸圓睜。
三秒後,訊息抵達大腦,開始運作。
嫣唇慢慢離開厚唇,拉開道距離,不遠不近,只有一個鼻尖的長度。
「龍須!」管婉馨憤慨不平地瞅着幫兇,「都是你每天喂我吃消夜!慘了,我衣櫥裏可以穿的衣服所剩不多!完了,醜媳婦還要回去見公婆……」
「不用怕,大不了我的衣服借妳穿。」幫兇很有義氣。
「龍須!」女人的嘶叫再度高高揚起。戰鼓響起,兩方來回厮殺,勝敗
沒人在意,因為這是一場甜蜜戰争。
海邊的屋子,就這麽上演着每天必備的戲碼。
***
結果他們整整遲到兩個小時,原因是龍少爺又把她拉到床上去。
現在他們兩個人像犯錯被罰的小孩,盡管肚子快餓扁,也只能幹瞪着面前滿桌的美食,并且盡力克制住不讓口水掉下來。
「對長輩要守時,怎麽可以讓我們等你們?」威嚴的公公開口說話。
「老公,別氣了!他們有來就好,至少沒忘記我們。來,吃個雞腿。」婆婆挾塊雞肉到管婉馨碗裏。
龍天發瘋一事,曾讓他們夫妻非常不能接受,幸好龍須将事情處理極好,并安慰他們只要有一天龍天恢複了 ,就會馬上接他回家。
至于大兒子為何會突然發瘋,現代人有太多的文明病,連醫生都診斷不出,他們夫妻也只能祈禱他早日恢複健康。
「謝......謝謝媽。」管婉馨整張臉差點掉到菜盤裏。
這是那個冷面冰霜的婆婆?
「媽,我們自己來。」龍須鎮定地道,拿起筷子,管婉馨也低首照做。
「龍須,你媳婦有了,以後別讓她太『累」。」婆婆再次語出驚人。
看見他們兩個小輩愕然的神情,她又道,「上個月我們全家人的健康報告出來,她「有」了。」
「太好了!」龍須高興得握住管婉馨在桌上的手,「謝謝媽告訴我們這個好消息!」
「這就是你媽要你們回來的目的。她要叮咛你以後常帶你媳婦回來,你媽會炖些高貴的中藥,幫她補補身子。」公公的眼神閃過關愛。他動筷挾菜,全家人才正式開始用晚餐。
「謝謝爸媽。」管婉馨展開甜美的笑靥,即将升格為人母的喜悅充溢着她的胸口。
她真是太幸運了,根本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
「嗯。」婆婆應了聲,轉過頭朝丈夫道,「老公,你說咱們家添個男寶寶好還是女寶寶?」
「健康就好。不過我們家族企業大,第一個還是男生好,才能接棒。」公公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也喜歡男的。男的好。」婆婆緊接着道。
管婉馨可愛的笑凝結在嘴角,再次差點把臉掉在飯碗裏。
才以為這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降臨,未料到壓力才剛開始。
感到手心傳來一股力道。是龍須,他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于是,她精神又馬上振作起來。對呀,有他的愛相随,陪着她并肩作戰,天下無難事。
***
「女的?!」管婉馨快暈厥。
因為龍須看她為公婆的一句話,鎮日食不下咽,才在能得知寶寶性別的第一時間帶她到醫院做超音波。
管婉馨猶不死心,「醫師,你再看清楚一點,也許寶寶調皮把小雞雞給遮住了。」神啊,給她點希望!
「很清楚了,寶寶是呈大字形的在睡覺,沒有調皮的把小雞雞給遮住,因為根本沒小雞雞呀。」哎,為什麽每個來檢查的女人都要逼他說謊?
「庸醫!」管婉馨情緒崩潰,拒絕接受事實地跑開。
「呃,對不起。」龍須為老婆賠完罪,也追了出去。
「妳在幹什麽?」他在醫院的走廊拉住她。
「怎麽辦?怎麽辦?是女寶寶……」管婉馨淚人兒地撲倒在他懷裏。
醫院裏人來人往,大家都看着她,但她還是盡情地哭着。
「沒關系,我喜歡女的。」龍須抱着她安撫道。
還好,他媽提醒過他,孕婦的情緒起伏大,盡量順着她。
「爸媽喜歡男的。」她擡起淚痕斑斑的臉。這陣子着實壓力好大,她還曾經夢見自己懷女寶寶而驚醒。
「妳太在意他們了。我問妳,妳會因為小孩是個女生就不喜歡她嗎?」他捧起她的小臉。
管婉馨在他懷中用力搖頭。「其實我喜歡女孩。女孩貼心,又可以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那就好。」龍須撫着她的發,唇抵着她的頭顱,「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別再像剛剛那樣掉頭就跑,我會擔心。」
「龍須。」管婉馨抽噎着。
「怎麽了?」龍須拿出随身攜帶的手帕為她拭淚。
「我愛你。」她伸手挽住龍須的頸子,踮起腳尖吻他。
帶着淚珠的唇兒碰觸着他的,一點一點将他吻進她的生命裏。
醫院裏,人來人往,人往人又來,大家都在看着他們。
但,他們并不在乎。
***
夕陽餘晖。管家頂樓陽臺。
水泥地板,上空斜穿着一索鐵線,挂晾曬的衣物。古董級的錄音機傳來哀怨凄楚的歌曲,是五0
年代的女歌星。
「姑婆,妳是不是早就知道龍須就是那個要來找我索命的鬼呀?」管婉馨拿起桶子裏的衣物,甩了一甩,再将它挂上。
「現在我告訴妳他是鬼,妳會怕嗎?」
管婉馨搖首,「他不是鬼。他是很專情的人。」
「這就是了。人有時先入為主的觀念。鬼,只是一個抽象的觀念,妳怕他,他還怕妳呢!最重要的是,他若來糾纏妳,得問問是不是自己上輩子和他有何關系。姑婆我功力高,早就看出龍須的真實身分。」管招弟躺在涼椅,手拿着把印有某某候選人的圓扇搧風。
乖侄孫女回娘家,包辦大大小小所有的家事,她樂得清閑享福。
「那妳說我的女兒是不是歐陽燕子來轉世?」
事過境遷三年,直到昨夜,喝醉了酒的姑婆才訴說起這段「鬼故事」,她感動到不行,還哭得淅瀝嘩啦,到現在眼睛仍紅腫腫。
「不是。」管招弟說得斬釘截鐵。「她只有一魄,她得再等下一世,和妳融合,才能去投胎。」
「那她現在呢?妳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人鬼殊途,少知為妙。」
她的老公正在樓下逗着女兒玩。每個月的第三個周末,他都陪她回娘家。除了買東買西之外,他還會陪姑婆幫人家算命,或給沐馨一些專業上的建議,并給小姨子最愛的鈔票。左右鄰居都誇贊他,還追問他有沒有兄弟。
他當然有兄弟。管婉馨都這樣回答。
龍天的精神狀況已經完全恢複,在去年出院,并且回到臺灣重新返回工作崗位。聽龍須和公婆說,龍天表現得非常出色。
龍天看見她,也能完全釋懷那段宿世之情。只是他身邊一直沒有女朋友。她知道,他人雖然好了,但他心底永遠都不會忘記歐陽燕子。
「妳只要知道,人世間情的力量最偉大,它能化腐朽為神奇。」管招弟說得頗為自豪。笨侄孫女能漸漸開竅,還不是歸功于她的調教有方。
「姑婆,其實不管龍須是不是個鬼,我都愛他。」
「嗯,難怪人家說愛情力量真偉大,鬼妳也敢愛。」管招弟啧啧稱奇。
「換作以前我才不敢,但是現在我愈來愈愛他。況且他是人啊!」管婉馨不置可否,笑得很開心。如果真有前世之說,那麽每個人都是經由鬼再投胎來的。「沐馨呢?」
「來了。」天空的雲突然壓得極低。
「在哪?」管婉馨左右張望。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沐馨人。平常她回娘家,沐馨都會空出時間陪她的外甥女。
管招弟再度揮揮手中的扇子。
「我是說沐馨的那只鬼來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