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陪你

“你是小仙男。”

晚飯的時候, 陳霜和文藝委員從外面回來，把領到的花球和彩帶給啦啦隊的幾個女生們分了, 自然, 姜之也收到了一份。

“你說老郭是不是專門來克我的？”他一個人自言自語，怎麽也想不出老郭讓他去啦啦隊的理由，“班裏女生那麽多，讓我一個男的往那兒一站好看嗎, 這多破壞美感。”

“姜哥,”程離有些頭疼地把他手裏翻來覆去的花球放在一旁,“別弄它了, 到時候人家都有，你拿一個禿的上去, 更不好看。”

姜之敏感地看着他，“你也覺得不好看是吧？”

程離安靜地跟他對視，片刻後笑了, 湊到姜之身邊小聲道，“你比她們都好看。”

姜之嗤笑一聲, 轉開了臉。

第二天化學課上, 班門口突然有一個人喊報告。

化學老師是一個和藹的中年男性, 問道，“怎麽了？”

門口的女生梳着高馬尾, 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好像剛彩排過來，“老師好, 我是校啦啦隊的, 現在每個班的啦啦隊需要去禮堂排練了, 我來叫一下人。”

化學老師點點頭,“啦啦隊的去吧。”

于是一群女生嘩啦啦地推開椅子，從桌子下面拿出彩球成群結伴地出去了。

程離看了眼姜之，就見姜之臉色僵硬地也拿出彩球，低着頭跟出去了。

路過薛松時他還伸腿絆了姜之一下，姜之回頭看他一眼，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薛松在後面樂不可支。

化學老師「诶」了一聲，“姜之，你幹嘛去？我還在這兒呢你就想混出去？”

陳霜趕緊解釋道:“老師，姜之他也是啦啦隊的。”

化學老師滿臉匪夷所思，班裏哄堂大笑，姜之只覺得自己已經超然物外，沒說什麽出去了。

禮堂的人很多，各個年級還有各個班排練的人都在，不只是啦啦隊排練，還有一些體操、田徑。

姜之站在最後一排，跟着老師一起練動作，心如止水。

中間休息的時候幾個女生聚在一起紮堆說話，姜之出去打算抽根煙。

找了個牆根，風有些大，他點了幾次沒點着，剛有些煩躁，一只手就伸到他面前擋住了風，拿打火機給他點上了煙。

姜之一頓，擡頭看那人。

是個身高挺高，長得有點黑的男生。

姜之兜裏揣着彩球，沒說話。

那男生後退到了一個安全社交距離，沖姜之露齒一笑，“姜哥，我是高一的，前幾次去洗衣房你都沒來，我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叫趙聞，剛才在裏面就一直看你了，正好中間休息，就過來跟你打個招呼。”

姜之明白他的意思了，就如同他之于高二，張政希之于高三，這個趙聞，應該就是高一的老大。

只是沒想到，高一才開學兩個月不到，場面就已經穩定了？

姜之也沖他笑了一下，擡手拍拍他大臂，“挺帥啊。”

不用說姜之也能猜到這人是田徑的，身上挎了一件無袖衫，麥色的肌膚線條流暢，在初秋天的風裏還散發着熱氣。

剛才田徑隊就在他們啦啦隊邊上，但姜之一直沒注意看。

趙聞摸了摸頭發，笑道，“沒姜哥帥，我剛才注意你半天了，怎麽跟女生湊一起了？”

姜之笑容一滞，趙聞又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話題，玩笑道，“我一直想參加啦啦隊來着，又省力還能跟女神一起玩，就是我們班主任不讓。”

“女神？”姜之看他。

趙聞點頭，神秘地湊近，“就你們隊裏第三排那個，我們班的，我女神。”

姜之「哦」了一聲，挑眉看他，“還不是你女朋友？”

趙聞嘿嘿笑了笑，“還不是，正在努力。”

兩人随意聊了幾句，姜之發現這個趙聞有點東西，交談既不生疏又不會過分熱絡，既能把姜之哄得高興也不顯得谄媚，而且很有分寸，聊起來挺舒服。

确實不太簡單。

最後趙聞說，“那這周的聚會說好了，你得去啊，不然大爺真挺想你的。”

姜之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趙聞可能已經知道了他和張政希的事情。

他這幾周沒去，不知道薛松和岳峰是怎麽幫他說的，無非是忙、沒時間一類的借口。

上次跟張政希的事兩邊口風都挺嚴，大部分人不知道，所以也就不知道姜之是在躲他，但大爺應該是知道的，聽口氣，怎麽這小子也像知道的？

趙聞沒察覺他心裏想什麽，笑笑說，“進去吧姜哥，排練應該快開始了。”

排練了兩節課，結束後姜之跟着他們班的女生回班，正好還是一節化學課。

化學老師沒講新課，讓學生在做題。

見幾人喊了聲報告便魚貫而入，笑着說，“小仙女們回來了。”

女生們嘻嘻笑着坐到位置上，最後一個進來的姜之也面無表情地坐回了座位。

程離從他進班後視線就沒有移開，一直觀察着姜之神色，等他坐到座位上後，連忙湊過去輕聲說，“你是小仙男。”

姜之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轉頭看他，等意識到後「噗」的一聲笑了，“誰在乎那個啊，小仙男是什麽玩意兒？”

程離見他笑了，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姜哥，排練累嗎？”

“不累，”姜之轉轉筆，“跟玩兒似的，到時候聽哥給你喊加油。”

程離抿唇一笑，“好。”

姜之看他低眉順眼的樣兒心裏就說不上來的舒坦，大馬金刀地把腿一翹，問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寫作業沒有，拿出來給我檢查檢查。”

程離說:“好好寫了。”然後就低頭去給他找作業。

姜之翻看着他的作業本，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就覺得程離字寫得不錯。

他啪一下合上作業，“上節課老師有講什麽重點嗎？”

“沒有，”程離搖頭道，“但是講了幾道題，”程離翻開姜之的習題冊，“答案我都幫你記好了，哪裏不懂的..問我。”

姜之沒注意程離看他的眼神，低頭看着作業，“只記了答案，沒有過程嗎？”

程離看着他沒說話，視線如果有實質，他覺得姜之已經被一層層的線纏繞，圍得密不透風。

那些線無孔不入，掠過發絲，拂過眉梢，最後層層交扣，程離心中浮上一種又甜又澀的感覺。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嗎？

姜之也沒在意，合上書擡眼，驟然遇上程離堪稱熾熱的目光，他一怔。

程離淡淡低下頭，“沒記過程，你不會的可以問..”

程離那個「我」字還沒說出口，下課鈴響了，後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清亮的聲音大喊，“之寶！”

緊接着姜之就被人從後面勾着脖子出去了。

“我去！”姜之帶倒一個凳子，手扒着那只胳膊，“誰啊？”

程離伸手扶他一下，皺眉看向後面，但短短不到兩秒鐘，姜之已經被那人帶出去了，兩人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程離緩緩呼出口氣，轉回了位置上。

姜之出去就被人從後面蒙住了眼睛，那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道:“猜猜我是誰？”

姜之一把把他的小細胳膊拽下來，“楊逍露，我放個屁我都知道是你。”

姜之面前露出了一張娃娃臉，他個頭不高，只到姜之鼻子，臉上架了一個圓圓的銀邊眼鏡，襯得整個人清爽可愛。

楊逍露嘻嘻一笑，“峰哥說你還在最後一排，我都不信，沒想到一個學期過去了，你真的還在最後一排。”

他旁邊站的就是岳峰，剛才把姜之摟着脖子帶出去的估計就是他。

岳峰嘿嘿笑着站在旁邊，“逍露說想你了，我就陪他來找你。”

姜之顧不上理他，圍着楊逍露轉了一圈，“可以啊，你還舍得回來，我以為你早把我們幾個忘了。”

楊逍露是他朋友中學習最好的一個，兩人高一的時候，楊逍露是某天的督查，姜之那天抽煙正好被他抓了。

姜之威逼利誘之後，這人仍然堅持要告老師，最後姜之寫了三千字檢讨，後來都忘了這件事了，楊逍露某天突然來找他，露出一個腦袋，“我等了你這麽久，你怎麽還不帶人來揍我？”

後來姜之才知道，楊逍露因為被他威脅，好幾天沒睡好覺，叫了幾個哥們兒嚴防死守，可左等右等姜之也沒來。

姜之覺得這人挺有意思，兩人因此結識，慢慢的關系還挺好，上學期楊逍露因為要去學競賽，已經好幾個月沒來學校了，現在看來是學成歸來了。

楊逍露錘了他一下，“怎麽可能，昨天剛回來，今天就來看你了。”

姜之笑着抱了他一下，“真挺想你的，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等高考了。”

岳峰在旁邊笑着說，“你倆這樣看着挺般配啊。”

楊逍露斜他一眼，吐了吐舌頭說，“怎麽了，你吃醋啊？”

岳峰突然一噎，不說話了。

姜之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太敏感，感覺看岳峰對楊逍露的态度不太對勁，但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

他們換了個話題。

“趙聞，你見過他了？”岳峰愣了一下問他。

姜之點點頭，他剛才把禮堂門口的事告訴了岳峰，“怎麽？”

他還不清楚他們自己人對趙聞的态度。

“沒怎麽，”岳峰皺了皺眉，“月初去洗衣房的時候，本來沒想到高一能來人，畢竟咱們那時候也都是快年末了才混到那一步。但他不僅來了，而且看樣子還把大爺哄得挺開心。”

姜之笑了笑，沒放在心上，“一代更比一代強，總有這種會來事兒的。”

岳峰搖了搖頭，眸中閃過一絲猶豫，還是看着姜之道，“你記不記得你說上次放假圍你的那群人？”

姜之看向他，“什麽意思，你懷疑跟他有關系？”

放假回來的時候姜之把那事跟他們說了，當時幾人商量了好幾天，也沒想明白到底會是誰。

一般如果有結仇的，都是當面約架，這還是姜之第一次被人放冷刀子。

後來這事只能擱置，但幾人心中一直有這根刺。

岳峰沉聲道:“只是猜測，他是瀾水本地人，完全能跟那些混混扯上聯系，而且我不覺得他是一個安守本分的。”

“上次在洗衣房，結束的時候我們都走了，大爺把希哥..”岳峰咳了一聲，“把張政希和他留下了，出來的時候我看張政希臉上不再是那麽玩世不恭地端着了，看着跟趙聞處得不錯，不知道是不是趙聞跟他說了什麽，要是你在的話大爺肯定也留你，你肯定就知道他們說什麽了。”

姜之點點頭，“行，我知道了，不過你也別太懷疑，畢竟沒什麽證據，如果他想給我下馬威，日後一定還會再來，到時候他的目的就該露出來了。”

岳峰嘆了口氣，也只能是這樣了。

他知道姜之現在難做，跟高三的關系已經鬧得很僵，如果再跟高一交惡，那往後的日子就不那麽順心了。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姜之還在想剛才的事，沒注意到程離一直在看他。

程離看了他半天也不見姜之有反應，只能出聲道，“姜哥。”

“嗯？”姜之看他，“怎麽了？”

“上次的人還沒查到是誰嗎？”

姜之眯眼看他，“你偷聽我們說話。”

程離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對他說「我們」這個用詞不太滿意，他悶聲道:“明明剛才是我們倆在說話，你半路被人劫走，我話沒說完，還不能聽你說兩句嗎？”

姜之伸手去捏他的臉，“你偷聽我說話還有理了？”

程離被他惡劣地捏了幾下也沒躲，反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姜之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後頓住了，他一直幻想着可以捏一捏程離白白淨淨的臉，尤其是他一臉乖巧看着自己的時候。

但一直只是想想，沒料到居然真的動手了。

“姜哥..”程離小聲叫他。

姜之慢慢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別偷聽我們說話。”

程離面上浮現幾分不虞，但沒再說什麽，他轉而道，“上次的人是不是還沒查到？”

姜之「嗯」了一聲，“我們把能想的都想了，後來全排除了。”

“是我疏忽了，”程離低聲道，“我以為你回學校後很快能找到那人，那天就沒問他們。”

姜之看了他一眼，“你能問出來？”

他不是沒想過再去找那些人問，一是不好再找，二是找到他們也不一定說。

姜之既不可能給他們錢說好話，也不可能帶人把那群人打服，所以這條路他沒再想過。

但他也不可能讓程離再跟他們有什麽接觸。

“你怎麽問，再給他們錢嗎？”

程離笑了，“姜哥，大款充一次就夠了，充多了我吃不消。”

“那你還想怎麽問？”姜之已經有些生氣了，他一想起上次程離因為他而給那些人伏低，他心裏就有一塊地方很不舒服。

“他們老大我認識，我能問出來。”

姜之皺眉，“你要去找他們老大？”

“嗯，之前我爺爺幫過他一次，這幾年雖然不怎麽接觸，但他應該還念舊情。”

“你有把握嗎？”

程離嘴角勾了勾，剛想露出一個笑容，不知突然想到什麽，他偷偷看了姜之一眼，眼皮垂了下來，像條蔫不唧的兔子，淡淡開口，“沒什麽把握，我有點害怕。”

姜之一聽他這語氣，心裏像被針密密麻麻地紮了一下，泛開一片柔軟，他當即開口，“那就別去了，我自己也能查出來。”

程離擡眼看他，怯聲道，“姜哥，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