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剛亮時,楊晟便從房間出來,他去樓下找到店小二,要了一桶熱水,親自給秦霄竹提上去。
可是推開房門時,床上竟然空蕩蕩的,秦霄竹已經不見蹤影。
楊晟放下木桶,走到床邊,摸到床鋪上尚有餘溫,又走到打開的窗戶邊朝外看去,卻沒有見到秦霄竹人影。
他心裏一緊,出門往燕鶴歸住的客房走去,敲了敲房門沒有聽見動靜,楊晟拉了店小二來問,卻聽聞燕鶴歸一行人一大早便離開客棧出去了。
楊晟不知燕鶴歸去了哪裏,但是依他了解秦霄竹的性子,昨晚吃了那麽大的虧,總不會悶聲不響就算了。
“唉!”楊晟嘆一口氣,轉身匆匆出了客棧。他最怕的就是秦霄竹下手不知輕重,燕鶴歸雖然行徑卑劣下作,總還是罪不至死。
這淮北城是一座大城,想要找人并不容易,而且楊晟對淮北也并不熟悉。
他長劍用布裹起來,背在身後,容貌身形都絲毫不起眼,這武林人士遍布的淮北城中,竟然沒人認得出他來。他只專心尋找燕鶴歸和秦霄竹身影。
來到人潮攢動的早市時,楊晟總算是見到了衣飾華麗的燕鶴歸,在人群中,尤其顯眼。他此時手中正拿着把扇子,漫不經心散着步,他手下在旁邊的小攤買了兩個包子遞到他面前,被他揮扇子打開了。
楊晟見到燕鶴歸,第一反應便是尋找秦霄竹的身影,果不其然,楊晟擡頭時,見到旁邊一家食肆二樓,白色衣角輕輕晃動。
街上人太多,楊晟并不願驚動旁人,閃身入了那間食肆,匆匆奔至二樓,見到秦霄竹身體倚在欄邊,長劍微微出鞘。
楊晟心裏一驚,立即反手抽下背上長劍,連劍帶鞘,橫檔在秦霄竹面前,搖頭道:“師弟不要。”
“師兄,”秦霄竹見到楊晟,并不驚訝,只是平靜說道,“你不要阻我。”
楊晟伸手按住秦霄竹手臂,道:“師弟,莫忘了我們此行目的,你若殺了他,只會給靖雲派無端樹敵。”
“無端?”秦霄竹看向楊晟。
楊晟輕嘆一口氣,“他雖有錯在先,終歸罪不至死,小懲大誡叫他不敢再招惹你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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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霄竹卻是問道:“如何小懲大誡?”
楊晟稍微猶豫,伸手在旁邊一張方桌一按,按下塊見方的小木塊來,他拿在手中抛了抛,忽然使力朝着樓下燕鶴歸身上擲去。
楊晟多年來浸淫暗器功夫,這一手動作極快,就連秦霄竹也沒看清他手法,不知那木塊擊中了燕鶴歸身上那處穴位,只見他突然翻了個白眼,整個人抽搐着躺倒在地。他那兩名随從驚駭之下,連聲喚道:“少幫主!”卻見燕鶴歸一直沒有反應,便急忙将他擡了起來去尋大夫。
楊晟出手之後,微微躲開自角落處看着燕鶴歸被人擡走,回過頭來才發現秦霄竹一直在看着他,于是開口解釋道:“我只是點了他的穴,穴道解開之後,自然就沒事了。”
秦霄竹此時心思已經不在燕鶴歸身上了,楊晟剛才出手那一下,又一次勾得他心癢難耐,細長的五指不由自主扣緊了劍柄。
不過終歸知道這裏不是交手的好地方,秦霄竹指端扣了扣劍柄,最終還是緩緩松開。
楊晟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而是說道:“師弟,江湖之中,人心險惡,千萬不可輕易相信別人。”說到此處,楊晟突然想起了展戎,便覺得胸前傷口微微一痛,他收斂情緒,繼續說道:“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難免為了利益出賣傷害你,所以要學會保護自己。”
秦霄竹聞言,問道:“你也會傷害我?”
楊晟一怔,繼而笑道:“怎麽會?師兄自然不會傷害你,只是江湖路廣,也許師兄沒辦法一直陪着你,你當自己小心。”
話已至此,兩人便不再多說,秦霄竹也沒有再提起要殺燕鶴歸之事,兩人随意吃了些早飯,又在淮北城中逛了些時候,便回去客棧沒有出門,等待着明日夏家人東山下葬。
第二天一早,如同楊晟與秦霄竹那般,許多武林中人紛紛自淮北城東門出城,往東山方向聚去。
楊晟結交廣闊,許多人見了他紛紛與他招呼兩句,再加上靖雲派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秦霄竹于是也格外惹人注目。
楊晟與秦霄竹走的不急不緩,楊晟頗有些感慨,明明是該氣氛哀傷的喪葬,偏偏如同武林大會的氛圍,一個個江湖人士摩拳擦掌,仿佛等待着一場大戰。
而身邊的秦霄竹,顯然也對傳說中的雌雄大盜更感興趣,不過秦霄竹相比其他人多了些心思,那就是他懷疑夏栩此人有詐,夏家人的死因,可能并非那麽簡單。而對于這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秦霄竹卻是興致缺缺,只覺得耽擱了他練武的時間,白白下山走這麽一趟。
不過這麽多人中,楊晟大概是其中少有的真心為夏家人感到難過,想要查找真相,除魔衛道的真俠士。
兩人到東山時,小小一片地方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夏栩雇傭的仆從,此時正擡着十幾個竟撞納仙劍氐匾丫诤茫撞姆追妝話诜旁谥芪В卻略帷F渲兇钪屑渥畲竽歉觯勻皇竅淖藁哪故搖Ⅻbr>
夏栩此時分開人群而出,站在了最中間夏鄒化的棺材旁邊,拱了拱手,道:“各位江湖前輩,武林同道,夏家慘遭不幸,我叔父夏鄒化一家上下十七口人,一夕之間被人殘害,未曾留下一個活口。”
說到此處,夏栩似乎有些傷心,停頓一下,繼續說道:“夏栩不才,難以替叔父報仇,所以今日廣邀武林同道,揭露那惡徒行徑,為我夏家求一個公道!為此,夏栩邀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輩,來做個見證!”
他話音落時,只見一個年邁僧人自人群之中走出。
楊晟見那僧人容貌,微微一愣,“德智大師?”
德智乃是如今少林掌門德方的師兄,論武功比起德方來,或許還更甚一籌。少林武當,這等江湖門派如今論聲勢或許不如靖雲派,可是論及江湖地位,仍是難以撼動。
德智大師多年潛心修煉武功禪學,未曾踏出少林一步,如今竟然為了夏家人之事出現于此,實在有些令人驚詫。
德智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随即說道,“十多年前,老衲下山,有緣遇到夏施主,當時夏施主豪爽仁義,與老衲聯手除了一名惡名昭彰的江湖惡賊。自此之後,夏施主與老衲一直保持聯系,乃多年至交。不料,今日卻遭逢此大難,老衲身為出家人,卻也是江湖人,朋友遇害,豈能袖手旁觀?”
夏鄒化交游廣闊,與德智大師相識也并不奇怪,楊晟只是不明白,夏栩所謂的做個鑒證,到底是什麽鑒證。
此時也有旁人不耐煩,高聲喊道:“既然連德智大師都來了,就別耽擱時間了,到底怎麽一回事,還是說個清楚明白吧!”
夏栩聞言,總算是道:“好,我這就将事情原委,來龍去脈,在此交代清楚。”
楊晟身邊的秦霄竹總算是打起些精神,注意聽夏栩說的話。
夏栩道:“事情還得從三個月前說起,三月前,我叔父夏鄒化家裏,突然有個客人造訪,那人是個已經絕跡江湖多年的人,他突然出現,我叔父自然驚訝莫名,可兩人多年前相識一場,我叔父還是仔細接待了他。”
說完,夏栩看向楊晟二人方向,道:“此人姓雲,名墨規,出身武林第一大門派,靖雲劍派。”
話音落時,衆人目光紛紛看向楊晟與秦霄竹。
雲墨規的名字,其實江湖中人聽聞的并不算多,年輕一輩更是許多人都未曾聽說過。
楊晟見夏栩将矛頭指向靖雲派,稍一猶豫,說道:“雲墨規早已叛出靖雲派,并非我派門人。”
夏栩也無意為此事争辯,于是繼續道:“雲墨規來時,身上帶着一件東西,據他自己所說,他到淮北之前,去了一趟大虞與西蠻交界邊境,在那裏尋到了一個人的墓。”
楊晟忽然心裏一緊,隐約猜測到些什麽,卻聽夏栩果然說道:“墓的主人,就是當年的武林第一人上官容。上官容下葬時身邊有兩件陪葬品,一是他聞名江湖的絕技破雲刀的刀譜,二是他當年的佩刀——破雲。雲墨規自然不會白跑一趟,他将這兩件陪葬品,都從上官容的墓中取了出來,出現在夏家時,那兩樣東西他都帶在身邊。”
此時,楊晟聽到周圍盡是低聲嘈雜議論之聲,無論破雲刀法還是破雲刀,破土重見天日,都足以震驚中原武林。
卻也有人問道:“你怎知是真是假?”
夏栩道:“我自然不知真假,就是我叔父也未必知道真假。可是那雲墨規一口咬定這兩件東西都是真的。而且,他提出願将破雲刀送給我叔父。”
有人道:“他怎會好端端将這麽寶貴的東西送人?”
夏栩搖搖頭,“這又如何能夠得知?不過此等寶物,有人能送到你面前,普通人豈能輕易拒絕的了?我叔父自然也抗拒不了,就将刀收了下來,而雲墨規将破雲刀送出之後,便離開了夏家。誰也沒有料到,我叔父剛剛得了寶物,過了不足十二個時辰,便出現了一對雌雄大盜,趁着黑夜将夏家上下殺了個幹幹淨淨,臨去時,還将夏家財物通通卷走,連同那把破雲刀在內。”
忽然,秦霄竹開口冷聲問道:“既然夏家上下死得幹幹淨淨,你又是如何得知殺人的是一對雌雄大盜?”
夏栩朝他看來,“他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螳螂捕蟬,總有黃雀在後?”
“黃雀?”秦霄竹道,“誰是黃雀?你是黃雀?”
楊晟擡手抓住秦霄竹手臂,想叫他此時不要和夏栩争執,卻不料突然有人自人群中排衆而出,粗喘着氣指了秦霄竹道:“奸賊!你殺了我們少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