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楊晟劍未來得及拔出,被秦霄竹伸手按了下去。

對于此事,秦霄竹倒是比他耐得住性子些,輕輕對他搖了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易昀非也沒有急于動手,此時忽然聽孟自封說道:“也不必如此。”

鐘離陽面對孟自封時,自會收斂火爆脾氣,他沉默下來,沒有再說什麽。

孟自封道:“昀非。”

易昀非低頭拱手。

孟自封繼續說道:“封了他的內力。”

“是,”易昀非輕聲道,說完,他朝雲墨規方向走去,靠近人之後,便突然擡手,這一回楊晟看的清楚,易昀非手中明晃晃幾根銀針分別紮入雲墨規身上幾處大穴,将其經脈完全封死。那些銀針紮入雲墨規身上之後,很快便消失了蹤跡,卡入了身體之中。

那時候楊晟被易昀非封住內力,就是用的同一招法。

可是即便知道又如何,沒有易昀非的手法,根本就沒有辦法将銀針取出,除非是能夠再去青衣族讨一株凝雪。

待易昀非封住雲墨規內力,孟自封道:“将人帶去天命鐘處綁起來,由他自生自滅吧。”

雲墨規仍是冷哼一聲,臉上浮現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在鐘離陽吩咐人解開他身上的鎖鏈時,雲墨規竟然道:“你們若是不想日長夢多,我勸你們還是現在就動手的好。”

鐘離陽顯然被雲墨規所激怒,孟自封倒是不為所動,一揮手道:“把人帶走。”

楊晟三人站在原地,看着雲墨規被帶走。

楊晟其實不是太明白,為什麽孟自封不直接殺了雲墨規,若是為了折辱于他,為何又不同意鐘離陽在雲墨規身上刺字。

待雲墨規被人帶走,楊晟猛然間注意到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回過頭去,才發現雖然中間隔着許多人,易昀非仍是注意到了他,不過并未聲張,只是默默看着他。

楊晟微微心驚。

展戎道:“我們先回去吧。”

楊晟點了點頭,他打算等天黑了再找機會去試試能不能救出雲墨規。

展戎帶着他們,盡量走人少僻靜的小道,還沒來得及離開鎮上,便被易昀非擋住了去路。

易昀非若不出現在展戎面前倒也罷了,這麽一條狹窄的小道上與展戎面對面,楊晟注意到展戎一只手在身邊握緊了。

楊晟知道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若是展戎非要在這裏和易昀非動手,勢必會影響孟自封那些人的注意。

于是楊晟輕輕握住展戎的手,搖了搖頭,道:“我來跟他說。”

易昀非打量着楊晟,道:“果然是你。”

如今在面對易昀非,楊晟并不覺得十分害怕了,仿佛易昀非過去加于他身上那些慘痛的過去,随着楊晟親手将這張臉毀掉,而煙消雲散。

楊晟道:“你要做什麽?”

易昀非沉聲應道:“我有話想與你說。”

楊晟沒有回避他,“就在這裏說吧。”

易昀非朝巷子外面看了一眼,“這裏随時有人會來,我不怕被人看到,不知道你們會不會怕?”

楊晟其實心裏也正在擔心,他巴不得易昀非有什麽話快些說,他們好離開這裏。

然而易昀非卻是好整以暇,“你們跟我來吧,我那裏可以保證你們留下來不被發現。”

楊晟曾經在易昀非住的那座山上留了大半年,也沒有被天命谷發現,相比宮問那裏,他們被發現的機會确實要小得多。但是楊晟寧願相信展戎,也不肯相信易昀非。

易昀非直截了當說道:“你們沒有選擇的權利,要不跟我走,要不就在這裏暴露你們的身份。”

展戎突然道:“我們還可以在這裏殺了你。”

楊晟仍是不願讓展戎現在就和易昀非起沖突,他按住展戎手背,對易昀非道:“我們可以跟你走。”

今日的楊晟已經不再是當日的楊晟,就算易昀非要耍手段,楊晟自問也不必怕他,他之所以願意去易昀非那裏,并不只是為了避免被人發現,而是因為他也有話想要問易昀非,這些事情是展戎所不清楚的。

展戎滿心不甘,卻又無可奈何,他自然不願意随着楊晟一起去易昀非那裏,卻又沒辦法打消楊晟的念頭,只好叮囑他們要小心,而且讓楊晟答應他,在出谷之前,一定要告訴他。

楊晟應了,與秦霄竹一道随着易昀非離開。

易昀非相比展戎,倒是坦然得多,帶着楊晟與秦霄竹也不避開旁人,徑直朝着自己居住的那座山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楊晟注意到易昀非的目光若有似無打量着秦霄竹,他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展戎離開之時,楊晟和秦霄竹将劍取回自己身上,粗布包裹挂在腰間。易昀非說不必擔心,若是有人質疑,他自然能找到理由搪塞過去。

這時候,楊晟不禁摸了一下劍柄。

時隔許久,楊晟再一次回到了易昀非所住的那間小木屋。楊晟還沒忘記在這裏和易昀非同吃同住的日子。

待坐下來,楊晟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易昀非擡起手來,撫了撫袖子,道:“我可以幫你恢複容貌。”

楊晟面不改色,“不必了。”

易昀非與他直視,“是你自己的容貌。”

楊晟一怔,與秦霄竹對視一眼。

楊晟問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易昀非搖了搖頭,神色淡然,“沒有什麽目的,就是想要嘗試罷了。”

秦霄竹突然道:“我師兄的臉不是給你試驗的工具。”

易昀非坦然道:“确實是試驗,看你們願不願試一次。”

楊晟又何嘗不想恢複過去的容貌,但是他信不過易昀非,不願再将這張臉交到易昀非手上,他于是仍然堅持道:“不必了。”

易昀非似乎有些惋惜,低下頭輕嘆一聲。

楊晟開口問道:“雲墨規和天命谷究竟有何舊怨?”

易昀非沉默一下,才緩緩道:“其實說來也不複雜,雲墨規十多年前以靖雲派叛徒身份入谷,那時候天命谷還并沒有大力排斥外人入谷,所以大家輕易接納了他。卻沒料到雲墨規後來無意間聽幾人提起當年上官容一事……”

“上官容?”楊晟打斷他的話,“上官容是被天命谷的人殺的?”

易昀非點了點頭,“上官容身懷寶刀和絕技,一生放蕩不羁,當年與鐘離的父親結交,後來随他入了天命谷。可是久而久之,他破雲刀法惹了人起貪念,被萬同山串通幾人迫害,逃出谷時只留下一口性命。那之後上官容去了哪裏便少有人知道,但是雲墨規卻千方百計想要找出上官容下落,為此不惜殺了好些谷中人,包括鐘離的父親在內,還險些毀了祠堂,之後便離開了天命谷。”

楊晟靜靜聽完,心說雲墨規當時定是探到了什麽消息,于是孤身去了大虞邊境,找到了上官容的墓。也正是在上官容墓中,雲墨規發現了逐月劍法和破雲刀法的秘密,他将陪葬的刀和刀法一同取出,結果被天命谷的人查知了下落,為了躲避追殺,當時正好在淮北,便去拜訪夏鄒化,将破雲刀留了下來,結果還夏家被天命谷的人滅門。

破雲刀又到了鐘離陽手中。

也怪不得鐘離陽如此憎恨雲墨規,而陸靖華兄弟潛入天命谷,偷偷殺了萬同山。

如此想來,一切都是冤有頭債有主。

楊晟于是又問出心頭另一個疑問:“你不恨雲墨規?你為何願意幫雲墨規來靖雲派取逐月劍譜?”

易昀非輕輕搖頭,“我對雲墨規實在難說的上恨,他離開天命谷時,我還沒有入谷。至于幫他,本來不過是個交易。”說到這裏,易昀非突然沉默了,楊晟并沒有催促他繼續往下說,過了片刻,他才又說道,“我出谷,本來是為了找你的。”

楊晟微怔。

易昀非已經開了口,便坦然說下去:“在靖雲劍派偶然遇到了雲墨規的人,他說只要我能幫他取得逐月劍譜,他就把你送回我身邊。其實兩者對我來說都不是難事,之所以應承他,只是找個方便的途徑上山罷了。後來我們都沒料到你會被逐出師門,輕易讓我将你帶走了。”

楊晟一時間五味陳雜。

倒是秦霄竹冷冷說了一句:“你們有什麽資格決定将我師兄帶走?”

易昀非并不生氣,而是說道:“可惜你下手太狠,我一時間亂了分寸。”

楊晟長嘆一聲,“那你現在又何必再來找我?”

不料易昀非聞言,突然站了起來,他走到床邊,摸到枕頭下面一個虎頭面具,“這是我離家時,帶走的我弟弟身上唯一一件遺物,以前我做夢總是夢到他,現在做夢,卻總是一再夢見你用碎瓷片劃破臉的情形。日日夜夜夢到,心緒不寧,我覺得這樣不太妥。”

楊晟皺起眉頭,“所以你想要将我恢複過去容貌?”

易昀非點一點頭,“興許那時候,我就不會再想起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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