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也會傷心嗎

楊樂也會抑郁嗎?他會傷心嗎?

這在淩洲心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在他的記憶裏,楊樂總是積極向上,永不言棄的,他身上有一種永遠不會熄滅的蓬勃生命力,好像再怎麽打壓、欺負,他也不會自暴自棄。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淩洲懷揣着一種“反正他很堅強,那我對他做什麽也沒關系”的卑劣情緒,有恃無恐、肆無忌憚的報複着他,甚至是不計後果。

所以當楊樂不願意再跟他說話,垂着眼簾,把自己封閉在悲傷的情緒中時,淩洲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什麽,但是心裏确實有點兒慌了。

他站起來離開餐桌,準備去看看楊樂,淩宇臣開口叫住他,有些酸楚的問:“表哥,不是說好今天上午一起去公司的嗎?”

淩洲頓住腳步,在心裏權衡了一秒,果斷的選擇更加要緊的一方,“下午再去,我上午有事。”

說完他就揚長而去,淩宇臣恨恨的把筷子拍在桌上,看他表哥已經出了餐廳的門,才敢開口大罵:“該死的狐貍精!就知道勾引人!”

……

淩洲問了下在走廊裏清理壁畫的傭人,知道楊樂是往卧室的方向走了。

他推開卧室的門,掃了一圈,沒看見楊樂。

空蕩蕩的卧室讓淩洲沒由來的心裏一緊,快步走到落地窗旁邊,嘩的一聲拉開玻璃門,走到露臺上往下面看了一眼。

當然沒有屍體。

淩洲松了口氣,爾後又自嘲的笑了笑。楊樂怎麽可能會跳樓,他實在是太杞人憂天了。

他離開露臺,聽見緊閉的花房裏傳出來一點兒動靜,便向花房走去。

楊樂果然在這裏,他好像很喜歡在這裏呆着,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一個人在這裏彈吉他。

不過楊樂現在很明顯沒有那個心思去碰他的吉他,他背對着門坐在白色的秋千架上,眼睛看着窗外,背靠着椅背,雙手交疊搭在腿上,拐杖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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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淩洲的角度看過去,這背影顯得落寞又可憐,他走到楊樂身後,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聲問道:“樂樂,今天天氣很好,要我陪你到花園裏散散心嗎?”

楊樂沒說話,還扭開頭避開了他的撫摸。

淩洲看着楊樂那一小截白皙的脖項,固執的做出拒絕的姿态。他嘆了口氣,做出了小小的退讓,哄道:“你想出門也可以,我開車帶你去街上逛逛?”

但就算他這樣說了,楊樂也絲毫沒有高興起來,他推開淩洲的手,冷淡的道:“別管我了,讓我一個人呆着。”

淩洲繞過秋千,坐在楊樂身邊,拉住他的手,輕聲詢問:“你生氣了嗎,因為我昨天說的話?”

楊樂把頭靠在秋千架上,好像沒聽見淩洲的話一般,只是盯着窗外的流雲看。

但當淩洲仔細觀察他的眼神時,就發現他其實并沒有在看雲,眼神沒有焦距,瞳孔發散,僅僅是盯着空氣中某個虛浮的點在發呆而已。

就好像他已經完全不願意與淩洲有任何的交流了。

就連淩洲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任由別人擺弄着,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這種抑郁情緒并不是沒有征兆的,其實從昨天晚上淩洲就隐隐察覺到了,因為他半夜忽然醒來時,聽到楊樂躲在被子裏壓抑的哭。

很少能聽到楊樂會哭得這麽傷心、委屈,甚至是有一點兒絕望的情緒在裏面。

淩洲聽着那令人心碎又低微的哭聲,不由得想到,難道說廢掉他的腿對他的打擊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嗎?可他明明坐着輪椅也能很有精神的跟自己吵鬧,難道這都是僞裝出來的?

也許楊樂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脆弱,也許楊樂的內心已經千瘡百孔,充滿着對未來的不安和恐懼,時時刻刻忍受着煎熬。

淩洲當然很心疼,可是他的底線也是刻在骨子裏的,甚至不會因為愛人的眼淚而退讓。因為退讓就等于——失去他。

所以在那個深夜,淩洲只是抱住了楊樂,安慰似的撫摸他的後背,但一句話也沒有說。

而現在坐在秋千架上,淩洲也就是牽着楊樂的手,做一些無關緊要的退讓,來哄慰他。

淩洲在花房裏陪楊樂呆了整整兩個小時,和他聊天,想讓他開心一點兒。

說是聊天,其實就是淩洲單方面的說話罷了,楊樂根本就沒有過回應。

到上午十點的時候,按照淩洲的日程表,他必須得出席一場重要的會議,不得不離開花房。

臨走之前,淩洲最後俯下身來,親了親楊樂的臉頰,親昵的叮囑道:“我中午可能不回來了,你乖乖吃飯,早上就吃得少,中午別挑食了,聽話。”

楊樂移開了視線,照例沒有回答。

面對他的拮抗,淩洲也不生氣,摸了摸他的頭發,便出去了。

不過他也不放心楊樂一個人呆着,吩咐了幾個機靈的傭人守在卧室門口,告訴他們一有不對勁兒就趕緊沖進去。

安排好一切之後,淩洲才去了公司。

他上午耽擱了一會兒,就積攢了不少事務。他現在畢竟還年輕,雖然手握重權,但很多事情還是需要親力親為。更何況淩洲又想着趕回去陪楊樂吃晚餐,所以着實是忙碌了好幾個小時,才趕在六點之前把工作結束。

結果剛回到淩家大宅,淩洲就被傭人告知:楊樂中午時根本就沒出卧室,當然,也沒吃午飯。

淩洲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快步流星的邁上三樓的樓梯,語氣不善的責問:“他不出來吃,你們就不能送進去嗎?”

幾個傭人吓得一哆嗦,連忙解釋道:“淩先生,我們送了,可楊樂先生叫我們拿出去,他說他不餓,不想吃。”

淩洲臉色更陰了,“他早上就沒吃多少,怎麽可能不餓。”

擡頭看了眼表,正好六點半了,便問:“晚餐呢?準備好了嗎?”

“是,已經在餐廳擺好了。”

“去收拾一下,放到餐盤裏給我。”

傭人答應了一聲,很快便下去了。

沒過幾分鐘就送上來一個餐盤,上面除了主食,各樣菜品都放了一些,整整齊齊的,葷素俱全,賣相很好看。

淩洲單手拿着餐盤,推開了卧室的門。

屋裏沒開燈,只有窗外的夕陽照進來,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模糊的橙紅。

楊樂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副自我封閉的樣子,好像不會跟任何人說話似的。

淩洲把餐盤放在床頭櫃上,拍了拍被子,“樂樂,起來,該吃飯了。”

楊樂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悶悶的,“我不餓。”

“你怎麽會不餓,中午就沒吃。”淩洲耐着性子勸道,“乖,出來吃點兒。”

楊樂的語氣恹恹的,“你別管我了,我不想吃。”

淩洲心裏一緊,聽說抑郁症有時會伴有厭食的症狀。

他立刻去掀楊樂的被子,态度強硬了起來,“樂樂,起來,你必須得吃飯!”

“我說了,你別管我!”

淩洲陰沉沉的盯着他,威脅道:“你想讓我給你強塞進去嗎?”

楊樂忽然冷笑了一聲,“随便你,反正你平時不都是這樣的嗎?反正你也根本不在乎別人是怎麽想的,反正你總是強迫別人按照你的想法來做,我的意見重要嗎?”

淩洲愣了愣,氣勢無端的就弱了下去。

他不再強硬的要求楊樂過來吃飯,開始放緩聲音,柔聲哄他、勸他吃一點兒。

總之好說歹說,一直勸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楊樂才潦草的吃了幾口,然後立刻就又躲回了被子裏,不肯再與淩洲說話。

就這樣過了幾天,楊樂的情緒一直沒有好轉,他每天都吃得很少,三餐加起來的量還不如以前吃一頓,淩洲只好叫人定時的給他注射營養劑。

他白天的時候也不願意出門,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秋千上發呆。有時候淩洲白天出去了,晚上回來時看見他還坐在那裏,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晚上的時候他碾轉反側,失眠多夢,經常在半夜驚醒,然後一直睜着眼熬到天亮。

這些淩洲都是知道的,因為他總是抱着楊樂睡覺。

有時候淩洲也在想,再這樣下去,楊樂會不會死掉,一個大活人,會這樣輕易的把自己弄死嗎?

有時候他又想,如果把楊樂的腿治好,他會不會開心一點兒?

不過淩洲想得最多的是:他是不是恨我?

淩洲看不出來,因為楊樂連表達恨意的精力都沒有了,他已經很久沒在楊樂臉上看到任何帶着情緒的表情了。

淩家有一個叫周沐的男傭,倒是經常來找他,也只有這個人來的時候,楊樂才願意讓他推着自己出去轉轉,而且不許淩洲跟着。

不跟着就不跟着吧,只要楊樂能稍微開心一些就行。

這天上午,周沐來了,推着楊樂到花園裏散心。

慢慢的,他們就走到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周沐看了看周圍熟悉的樹木,還沒說話,眼眶已經紅了。

他擡手抹着眼淚,哽咽着道:“楊樂先生,你到底怎麽了?之前還好好的,還救了我,可是現在…我想讓你高興,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別哭了。”楊樂扭過身,伸手拍了拍周沐,“有吃的嗎?”

周沐:“啊?”

“我快餓死了。”楊樂滿臉的苦大仇深,“抑郁症真他媽難裝。”

周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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