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自作孽
女孩剛走沒一會兒,淩洲便穩步走了過來,先是略帶驚訝的看了一眼安溪,似乎奇怪于楊樂身邊為什麽會有女孩出現,不過有前車之鑒在先,淩洲沒有貿然質疑什麽。
他眼含笑意看向楊樂,道:“樂樂,這麽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嗯…嗯……算是吧。”楊樂含糊其辭的糊弄着,然後又故作鎮定的向淩洲介紹安溪,不過因為心裏緊張,多少有點兒口不擇言,“這位是安溪,她是…嗯,她是…我剛才在衛生間碰見的。”
淩宇臣:“!!!”
淩洲:“?”
一男一女在衛生間裏相遇?這世界真奇幻。
安溪機智的解圍道:“是在衛生間門口碰到的,我的耳環掉了,楊先生幫我撿了起來。”
“哦,這樣。”淩洲沒怎麽懷疑,他又看了安溪一眼,似乎在回憶什麽,爾後他道:“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楊樂一愣,心說這麽快就看對眼了?電視劇裏的一見鐘情都是從這句話開始的,連紅樓夢裏寶玉哥哥第一次見黛玉妹妹,都說過類似的話。
呵呵呵淩洲你也不過如此,這不都是有了新歡忘舊愛嘛。
與楊樂近在咫尺的淩洲并不知道他腦袋裏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确實是見過安溪,不過只有一面。
那是在去年的一次商業晚會上,這種純粹工作性質的晚宴沒什麽趣味,很死板很正經,賓客們也不帶女伴,很少能見到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安溪是會場上唯一一個,長得又漂亮,很引人注目,所以淩洲對她有些印象。
安溪明顯也是記得的,很快便笑着接上了話,“是見過,在去年的晚會上,淩先生現在還記得,真是我的榮幸。”
眼見着倆人循着共同話題聊了起來,楊樂悄悄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淩宇臣的胳膊,給他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搪塞道:“哥,我看見個熟人,過去說幾句話。”
說完就趕緊溜了。
支走了這一個電燈泡,楊樂也準備跑路,他随便找了個借口,面不改色的扯謊:“淩洲,我去趟洗手間,你們倆先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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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洲聞言微微皺起了眉,“你不是剛去過嗎?是不是吃壞了東西,肚子不舒服?”
“沒有沒有。”楊樂一邊讪笑一邊擺手,腳下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往衛生間的方向跑了過去。
礙于安溪就在身邊,淩洲不能直接把她丢在這兒不管,畢竟這是楊樂的‘新朋友’,他只好站在原地,無奈的看着楊樂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決定一會兒再去問問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事實上,楊樂沒去衛生間,他走過拐角之後,就忽然折返了回來,藏身于一個裝着很眼熟的鮮花的大花瓶後面,露出一只眼睛來,盯着那邊的相親現場。
不管怎麽看,安溪都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結婚對象,不但長得好看,人還聰明,知書達理有禮貌,好像還很會經商的樣子,和淩洲有共同話題,這樣的女孩子誰不愛呢?
而且她還知道淩洲平時喝什麽茶,肯定是真心喜歡他吧。
不,等等,光憑這一點就能确定她的心意嗎?
這可是淩洲的終身大事!
楊樂就像一個嫁女兒的操心父親一般,忽然就不放心了,他有些焦躁的咬着指甲,無意識的在原地小小的踱了幾步。
很不安,果然還是應該多問幾個問題:
比如說她知道淩洲喜歡清淡的口味嗎?她知道淩洲喜歡黑白色的衣服搭配嗎?她知道淩洲書寫上的習慣嗎?她知道淩洲是左右雙利手嗎?她知道淩洲書房裏的書籍都是按照他自定義的分類方式擺放的嗎?
楊樂全都知道,因為他經常和淩洲一起吃飯,經常清晨抱着被子賴在床上,眯着眼看淩洲在穿衣鏡前換襯衫系領帶,也經常坐在淩洲的辦公桌旁邊,看他游刃有餘的處理文件,或者幫他整理書櫃,複印東西。
有一次在書房裏,淩洲坐在桌前寫東西,楊樂趴在他懷裏玩手機,等着他完成工作之後一起出去逛街。
後來他就靠在淩洲的右肩上睡着了,淩洲擔心右手寫字時的顫動會驚擾到他,于是就把鋼筆換到了左手,寫字的動作仍然流暢利索。
那時候他們才‘戀愛’不過半年,楊樂半睡半醒之間注意到了這個事情,于是就記到了現在。
楊樂對這些細節都了如指掌,知道淩洲生活上的一切習慣,那麽未來的淩家夫人肯定也得知道這些,楊樂心想要不要等有時間了,偷偷給安溪開個補習班,普及一下基礎知識?
他偷偷的注視着遠處的兩個人,不知道淩洲說了什麽,可能是談及到那次宴會的事情,安溪用手指掩住嘴唇笑了起來,淩洲也微微笑了一下。
從楊樂那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那個熟悉而動人的弧度,和平時面對他時是一樣的。楊樂心裏莫名有些酸楚:原來淩洲對別人也會笑得那麽溫柔啊。
看他們那個相談甚歡的樣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估計很快就會發展成暧昧的關系吧。
楊樂站在寬敞的大廳裏,明明身後就是半開着的窗戶,清涼的夜風吹在他身上,他卻莫名的覺得心裏悶悶的,有些不舒服,好像會廳中央的那兩人産生了一種特殊的引力,把他周圍的空氣都吸走了一般。
呼吸困難,他想要離開這裏。
楊樂把目光從淩洲和安溪身上移開,邁開步子,十分倉促的向宴會廳大門走去。
正巧碰上周沐端着餐盤走進來,看見楊樂急匆匆的往外走,有些詫異,“你要去哪兒?等會兒就要切蛋糕了。”
“有點兒悶,我出去透透氣。”
周沐還想再問,但楊樂已經越過他,慌亂的離開了宴會廳。
周沐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聯想到了落荒而逃這個詞。
楊樂離開宴會廳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他茫然無措的在花園裏站着,一直站到晚上十點,期間淩洲派人來找過他,請他回去吃生日蛋糕,楊樂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了對方,獨自回了冷清的卧室。
他不想去宴會廳,因為會看到安溪和淩洲站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事情明明發展得很順利,可是心裏一點兒也不開心,腦子裏反複想的不是‘他要獲得自由了’,而是‘他要失去淩洲了’。
可淩洲本來就不是他的啊,他不能這麽自私,因為短暫的私情而耽誤了對方的大好前程。安溪本來就是自己介紹給淩洲的,如果這時候再反悔,他就真的成了婊子了。
楊樂把自己深深的埋進被子裏,用枕頭使勁捂住了耳朵,隔絕了外界一切的聲音,把自己封閉在孤獨的世界裏。
他好像因為輕微的缺氧與黑暗寂靜而短暫的睡了一會兒,不過床頭的手機震動了幾聲,把他給叫醒了。
楊樂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把手機拿進來,黑暗中屏幕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淩宇臣發來的一條短信:宴會結束了,淩洲和安溪一起走了。
楊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愣愣的看着刺眼的屏幕,直到它自己熄滅。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淩洲一直沒有回來,楊樂縮在床上,大腦混亂不堪,各種記憶攪弄成一團。
一會兒想到淩洲溫柔的微笑,向他伸過來的手,充滿愛意的撫摸,帶給他的安全感,一會兒又想到淩宇臣的質疑:你是因為自己的父母,才不肯接受淩洲嗎?
如果撇開父母的意見不談,那他自己呢?他自己喜歡淩洲嗎?
楊樂又想逃避了,他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因為好像會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
可那些感情不會因為他不看,就不存在。它們永遠在那裏,如同一顆堅硬的沙礫一般,硌着他脆弱的心髒。
他明明不喜歡男人,卻無法對淩洲産生反感;他明明很喜歡賺錢,卻不願意騙淩洲;他口口聲聲的說讨厭淩洲,卻記得對方生活上的所有細節。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有淩洲的生活,無法想象沒有他的未來是怎麽樣的。
自己是騙不了自己的,可如果這就是喜歡的話,楊樂的顧慮遠比這種喜歡要大得多。
他擔心這段感情會像煙花一樣轉瞬即逝,也擔心自己不能付出與淩洲同等份的愛,會辜負了他。更讓他焦慮的是,愛情并不是只有兩個人的事,還是兩個家庭的對接。
有權有勢的淩家會接受一個男人進來嗎,彼此的父母怎麽會允許自己的獨生子與一個男人結婚。
所以為了規避這些風險和痛苦,楊樂選擇了不要開始,甚至是主動把淩洲推向別人。
可是在這之後,楊樂卻感受到了令人無比痛苦的——瘋狂的嫉妒。
因為淩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表現出對同齡人的親近,所以一直以來楊樂都忘了,淩洲是一個優秀到追求者成群的男人,如果淩洲有這個意願的話,他随時就會失去對方。
好吧,世人都說失去之後才會懂得珍惜,楊樂現在還沒有真正的失去,就已經開始感到痛楚了。
而且還不能責怪任何人,因為這都是他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是我自找的…”楊樂用力的抱住枕頭,痛苦的蜷縮成一團,啞聲道:“我是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