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見那張照片,沉默了些許功夫的季染表情一點點冷了下來。
季染的身量很高,比白秋明高出了至少八/九公分,所以他走過來的時候,對白秋明而言帶着一定的壓迫感。
不過白秋明也只是慌了兩秒,很快他就淡定了下來,然後笑了笑,臉頰兩側的酒窩比平時還深了幾分。
他笑盈盈地看着季染,似乎并不怕對方動手打他。
出乎意料,季染沒有動手,他跟白秋明擦肩而過進了包廂裏面,然後拉開一個餐椅坐了上去。
季染這個反應倒是讓白秋明愣了一下,笑容就這麽僵在了嘴角。
不過想起什麽似的,白秋明又笑了起來,“染哥,你這是相信我了?”
他的聲音跟眼睛明亮幹淨,但季染只有反胃。
季染還以為今天是來參加寫手聚會,沒想到劇情急轉直下,變成對峙小三。
“說吧!”季染直視着白秋明,他表情很冷,“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白秋明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對季染的态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親熱,“想請染哥吃一頓,只是其他人沒有來而已。”
“我沒時間陪你浪費,你要是再不說重點,我就走了!”季染不想跟白秋明在這裏虛與委蛇。
聽見季染這番話,白秋明嘴角的笑容一點點拉長。
那笑容就像撕去外表的僞裝,露出藏在羊皮裏面的獠牙,像一頭窮兇極惡的狼。
不過很快白秋明就恢複了無害的笑容,他仔仔細細端詳着季染。
季染長的其實很好看,但并不符合當代的審美觀,他的眼皮很薄,透着一股陰郁冷淡,嘴唇顏色很淡,幾乎沒有血色,微微抿在一起的時候,透着一種蒼白的羸弱。
但實際季染并不是病秧子,透過襯衫依稀能看見他勁瘦有力的線條。
用網絡很久之前流行的詞來說,季染長着一張高級的厭世臉,但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覺得那是一種喪氣。
季染面無表情的時候,那種陰郁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白秋明的視線掃過季染,他的目光輕而柔,帶着幾分缱绻跟流連,但說出來的話卻帶着惡意的調侃。
“染哥,你現在是不是一肚子疑問?想問我怎麽會知道你跟李杭城的關系,又是怎麽跟李杭城認識,并且發展成了炮友?”
季染沒說話,只是寡淡又漠然地看着白秋明。
“介意我坐你旁邊嗎?”白秋明笑着問季染。
雖然是這麽問,但不等季染回答,白秋明已經走過來,拉開椅子坐到了季染旁邊。
“我也是廈康大學畢業的,不過比你小了兩屆。”白秋明看着季染笑笑說,“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只不過染哥你可能沒有記到心裏。”
其實,季染記得。
正因為如此,白秋明那天晚上找到他的房間,季染才會一點都不吃驚對方為什麽知道他喜歡男人。
因為在廈康大學,季染十分出名!
當初季染退學,就是因為在廈康大學混不下去了,導致季染退學的人就是李杭城。
季染跟李杭城是一屆,不過他們不是一個系。
不是同系,本來應該沒那麽多交集,但在季染的刻意下,他跟李杭城成了好朋友。
在某次聚會的時候,季染沒忍住偷偷親了一下喝醉的李杭城,他以為沒人發現,但第二天這事就傳遍了全校。
季染同性戀的事傳開後,在學校的處境一下子就尴尬了起來,身邊的同學,無論男女對他的态度都很微妙。
發生這事後,季染就沒再聯系過李杭城,但他一直等着對方給他電話詢問這件事。
不過等了一個星期,李杭城也沒有主動找過季染,倒是季染的爸聽說了這件事,然後從家裏趕了過來,強制性給他退學了。
當年那事鬧的沸沸揚揚,白秋明知道他是同性戀不奇怪。
見季染還是沒有什麽反應,讓人看不出喜怒,白秋明也不覺得無趣,盯着季染看了好一會兒。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又跟李杭城在一起了?”白秋明問。
他沒想到發生那件事後,季染還能跟李杭城在一起。
季染嗤笑了一聲,“跟你有關系?”
白秋明也不生氣,他笑着揚了揚手機,“本來是沒有關系,現在好像有點了。不得不說,學長你看人的眼光不太好。”
面對白秋明的挑釁,季染出奇的鎮定,他只是站了起來,然後對白秋明說,“把你手機的照片發給我一份。”
白秋明又是一怔,繼而他笑了起來,神情卻有些恍惚,“我還以為你會動手打我呢。”
季染譏诮地開口,“我跟李杭城的事,你算什麽東西?我用得着跟你動手?”
白秋明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斂了,他露出了跟皮相不符合的陰沉。
“染哥,都這樣了,你就不能稍微落魄一點,讓我看個笑話?”白秋明沒有任何喜怒地掃了一眼季染。
季染笑了,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李杭城應該沒承諾給你什麽,你也沒在他身上讨到什麽便宜吧?要不然你不會狗急跳牆的來找我,就這樣,你跟我提落魄?”
“你現在應該求我,求着我趕緊跟李杭城攤牌。”季染目光嘲弄,“你信不信,我要不開口主動提這件事,李杭城絕對不敢讓我知道你的存在!”
“可惜,我跟你們這種人不一樣,我不是什麽垃圾都撿。”季染的目光冷如冰錐,“所以把照片發我一份,我讓你撿走這個我不要的這個垃圾!”
說完季染就離開了。
看着季染的背影,白秋明并沒有生氣,他托着下巴望着季染離開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季染剛從飯店出來,他就收到了白秋明的圖片。
一共兩張圖片,都是白秋明跟李杭城在床上的照片。
八月份的天氣更加灼熱了,熱的季染頭重腳輕,胃裏翻滾。
季染掏出了車鑰匙,找到自己的車坐了進去。
坐到正駕駛座上後,他沒有立刻開車離開,而是摁着腦袋繼續看那兩張照片。
看着床上那個沉睡的英俊男人,季染不由想起跟李杭城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也是個十分悶熱的夏天,不過當時季染才十幾歲,他滿身是傷的坐在公園長椅上。
季染是初二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比起女孩,他更加喜歡男孩。
等季染有了同性戀的概念,他就開始翻找相關的書籍。
但有一次季染沒藏好,被同父異母的弟弟發現了端倪,然後對方就告訴了他們的爸爸。
在那個年代的小縣城,同性戀跟傳染病,跟精神疾病挂鈎。
知道季染是同性戀後,他爸先是惱火的打了他一頓,然後立刻聯系了省城一家治療院,把季染送了過去。
那是一家不太正規的治療院,裏面治療同性戀的手段很激進,季染在裏面待了一個星期就受不了偷跑出來了。
他那個時候也才十五六歲,第一次離家這麽遠,身上又沒有錢,從治療院跑出來後季染也不知道去什麽地方。
最後季染找到了一個安靜的公園,從中午一直坐到了晚上。
饑餓、迷茫、疲憊讓季染很焦躁,所以他跟在公園附近踢足球的一群少年發生了沖突。
李杭城就在其中。
不過李杭城并不像其他夥伴那麽惱怒,他穿着運動衣,抱着足球走過來勸了同伴幾句。
“好了,別鬧事,我出錢請大家吃冰棍,你們去買吧,我坐這裏休息一會兒。”李杭城掏出了一張面額五十元的鈔票,然後随手遞給了一個同伴,他說,“我要水,不吃冰棍。”
同伴接過錢,狠狠瞪了一眼季染,然後一群人才離開了。
等他們走後,李杭城坐到了季染旁邊,他來回颠着手裏的足球,懶洋洋看了一眼季染。
天有些黑,雖然有路燈,但在昏暗的燈光下,其他人都沒注意到季染身上的衣服,只有李杭城看見他胸口的位置用紅線繡着治療院院的名字。
“你是這個治療院的病人?”李杭城揚了揚眉頭,“同性戀?”
這家治療醫院最出名就是治療同性戀了,所以很多人提起它的名字,想到的第一個關聯詞就是同情戀。
‘同性戀’這三個字狠狠刺了一下季染的神經,他兇悍又戾氣地看着李杭城。
李杭城一點也不在意,“這家治療院不正規,而且你家人是不是沒常識?同性戀根本不是病。”
聽見李杭城最後那句話,季染抿了一下唇。
這是季染在知道自己是同性戀後,第一個活生生的人告訴他,同性戀不是病。
無論是他爸爸,還是治療院的工作人員,無時不刻都在給他灌輸同性戀是病态,惡心的。
李杭城抱穩了手裏的足球,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季染,然後露出一個痞痞的壞笑。
“你家裏人要是接受不了,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現在就假裝自己被治好,等以後經濟獨立了,從家裏出來了想找什麽男人沒有?”
“當然治療院的人也不是傻子,你突然說自己改好了,他們肯定不信,所以你現在回去就觀察那些被‘治好病’的人什麽樣子,你在裏面再待兩個星期,模仿他們就可以‘痊愈’出來了。”
李杭城抱着足球站了起來,他雖然是少年模樣,但身體卻拔高,五官已經張開,輪廓的線條利落又幹淨。
他這樣的人,一看就是家境很好,不愁吃穿的少爺。
“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吧。”李杭城彈了彈自己運動衣的褶皺。
季染看着這個俊朗幹淨的少年,他仍舊抿着唇,沒有說話的打算。
“走了。”李杭城沖季染揮了揮手。
走了兩步之後,李杭城又毫無預兆的折了回來,他看着季染。
眼前這個少年坐在長椅上,他臉上挂了彩,嘴角淤青了一大片,那雙眼睛在暗淡的光線中跟李杭城對視着。
李杭城湊近這個落落寡歡的少年,十分快速的在他嘴唇吻了一下。
季染沒太反應過來,就感覺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貼了過來。
很快李杭城就離開了,像是怕季染揍他似的,他走出好久才笑着說了一句,“還挺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