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是。”回答得斬釘截鐵絕不拖泥帶水。

“誰信啊!”

蔣初不置一詞,端杯抿了一口。

龍慕嗤之以鼻,嘟囔:“不是最好!”轉頭沖樓下喊:“王捕頭……”

蔣初打斷,“體仁,過來坐下。”

“拉倒吧!你,站起來,向我行禮。有功名嗎?沒功名趕緊跪下。”

蔣初失笑,折扇指了指窗外,“體仁,官轎所過之處,百姓跪拜一地,還沒心滿意足?”起身走過來,拉住龍慕的手,嘆了口氣輕聲問:“為何全城搜捕蔣初?”

龍慕眼白一翻,斜視屋頂,“庶民不得參酌政事,你倒是什麽都敢瞎打聽啊!”

“此前略有耳聞,蔣初是新任的禦史,似乎尚未到任。難道他僭越職權參劾你了?”

龍慕一臉不可思議,“你連這個都知道?你……當真不是蔣初?”

蔣初搖頭,搖得理直氣壯。俯下身笑問:“我猜對了?”

龍慕唉聲嘆氣,神情緩和下來,抱住蔣初的腰,靠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你別動,讓我揩點油,最近諸事不順心煩意亂。”

蔣初伸出雙手環上後背,嘴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吻額角,長長嘆了口氣,溫聲說:“近日,百姓多受滋擾怨聲載道,國壽當前,恐不易防民之口,只怕影響官箴在所難免了。”

龍慕身形一僵,豁然擡起頭,“難怪官場傳言禦史是瘟神,這蔣初倒好,連沒到任,先禍害起人來了!”

蔣初一愣,懊喪地一閉眼,額頭相觸,“體仁,你細想,蔣初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無故四處樹敵所為何來?”

龍慕摸着下巴冥思苦想,遲疑着說:“難道……難道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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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初也跟着苦惱,“還會有誰能光明正大地參劾官員?”

話音剛落,龍慕突然一挺腰板,驚恐之極,“不會……不會是……錦衣衛盯上我了吧!他們能饒了我?”

蔣初故作驚詫,也煞有介事地跟着眉頭深皺,一時之間,兩人默然相對憂心忡忡。

唉……

錦衣衛是好惹的?

這就好比“色”字,正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錦衣衛也是刀啊,懸在官員頭上的一把刀!你都不知道這幫混蛋穿着便服在哪個犄角旮旯裏貓着,被他們盯上,指不定哪天這把刀劈頭蓋腦就砍下來了!

如果說禦史是瘟神的話,錦衣衛那簡直就是死神!禦史監督官員,錦衣衛專職監視官員;禦史能參劾官員,錦衣衛如若認定有其必要能一刀把官員咔嚓了,上哪兒說理去?

“為今之計,只得竭盡全力加以補救了。”蔣初拉着龍慕坐到桌邊。

“怎麽補救?”

蔣初斟了杯酒遞過去,說:“既然官府擾民已成事實,不如順水推舟将錯就錯。此前,大赦天下之時,牢中囚犯盡數出獄,橫行霸道危害鄉裏,揚州城怨氣沖天,不如順應現今的局勢,緝拿幾個案犯,一則安撫民心,二則上司當真怪罪下來,你完全能夠振振有詞,為國壽而置百姓于不顧豈非損傷了太後娘娘的福德?”

龍慕傻乎乎地盯着他,半天才大着舌頭說:“你到底是幹什麽的?跑這兒來砸了塊田黃石就為了教我怎麽敷衍塞責?”

蔣初笑着搖頭,“田黃石墜地實屬意外,我是來喝酒的。”把酒杯往前推了推,“蟲草酒。”

“得了得了!我這輩子再跟你一起喝酒我就不姓龍!”龍慕站起來,“我忙得很,我衙門還有事。”

蔣初一把握住他的手,“體仁……”

“什麽?”

蔣初臉垮了,“……能不能幫我付錢?”

龍慕一哽,頓時心頭火起,一指頭戳在他眉心上,“你這臉皮,一刀砍下去,刀口翻卷,你的臉皮都不帶留印記的!”

蔣初眨了下眼,促狹地笑說:“砍臉?只要你舍得,我無所謂。”

“滾蛋吧!拿你的扇墜子抵賬!”

“田黃石不值錢,都不夠這酒的,何況還有蟲草。”

“自己想辦法!”龍慕使勁甩手,怎麽都甩不開,“放手!你放手!”

“江湖兒女仗義疏財乃人之常情,再說,真把扇墜抵出去,還要麻煩你再贖回來,不是多此一舉嘛!”

龍慕腦中精光一閃,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低下頭一口親在蔣初嘴上,咬着嘴唇笑眯眯地問:“幫你付錢可以,你打算什麽時候以身抵債?”

我們的蔣三公子多慷慨啊!手臂一張,“現在。”

“得了!先欠着吧,有你還的時候!”龍慕掏了定銀子放桌上,轉身下樓,一疊連聲地喊:“王捕頭!王捕頭!”

蔣三公子目送他離去,端起酒杯,欣賞蟲草在澄澈的酒水裏載浮載沉。

龍慕連晚飯都沒吃,帶着衙役差夫趁着天黑全城緝拿犯案匪徒。您還別說,短短一個多時辰,活生生逮了四五十個,拿繩穿着,浩浩蕩蕩回了衙門。

前幾天還是“無故擾民”,現如今,“啵”,變成緝惡懲兇了,國壽當前,赦令在上,揚州知府居然敢頂風直上舍一己私利而不顧,當真是可歌可泣啊!當晚,官差過處,百姓夾道歡送,居然還有人仰面跪倒痛哭流涕,高呼:“青天大老爺啊!”

龍慕坐在官轎裏,嘴角直抽搐,摸一把臉,燙手。

進衙,師爺迎上來,還沒來得及說話,龍慕一把将他巴拉到一邊,連夜升堂,稍加審問,龍慕一頭倒在官椅上,跟師爺大眼瞪小眼。

列位可能要問這是為什麽?不就案犯嘛,不至于大驚小怪吧……

不至于?

唉……說起來就心酸啊……

這幫悍匪……殺人的,放火的,踹寡婦門的,刨絕戶墳的……簡直無惡不作民怨沸騰。

呃……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嘛!如若濟貧救困搭橋鋪路禮佛布道的還能叫犯罪?

關鍵是——所抓之人,一字排開,一頭挑動着中原大地,一頭連接着東海之濱,山東的、河南的、滇西的、粵北的、蜀中的……兩京十三省凡所應有無所不有,簡直遍布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彙集着來自五湖四海的“國之棟梁”!

龍慕頓感頭痛欲裂,拍着腦門自言自語:“看來我的道行還得勤加修煉啊!我也就尋思尋思往浙江送赦刑罪犯,瞧瞧人家,千裏迢迢翻山越嶺從四面八方送到江南來了,當真是勞苦功高感天動地啊!”

龍慕倍感心力交瘁,起身回後衙,師爺終于逮着機會了,一邊行禮一邊說:“老爺,禦史大人等您好幾晚了。”

龍慕駐足,“等我做什麽?”

“不知道。”

進後衙,老頭熬不住,早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審了一天案,直到吃過晚飯,看見禦史老頭從隔壁過來,終于把這茬想起來了。

老頭一把拽住龍慕的袖子,急切地問:“沒抓蔣初吧?你沒抓吧?”

龍慕疑惑,“老大人,你這麽害怕做什麽?”

“廢話!此事說來話長。”老頭坐下,一杯熱茶灌下去,拉着龍慕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這位蔣大禦史得罪不起啊!他來揚州城還指不定哪些高官要前程盡毀性命不保呢!”

“啊?”龍慕的心肝立馬提到了嗓子眼,“不……不至于吧……”

“不至于?此人出身于名門望族公侯蔭襲子弟,浙江首戶,往科狀元……”

“狀元?邸報上沒說啊!”龍慕咽了口唾沫。

“沒說嗎?沒說就沒說吧。”老頭接着說,“此人做官之前是浙江一霸,一任巡撫兩任知府不合他意先後被革職罷免了。他家是蔣氏嫡宗,他是嫡長子,将來必定接任蔣氏族長,自古族規宗法大于朝廷律法,天下同姓是一家,蔣姓一族多人為官,既然未來族長進入了仕途,你說會出現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

“衆星捧月!衆志成城送其上青雲!”

那也得他自己有本事啊!他要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呢?別說蔣門官員,就是玉皇大帝想提攜都找不着地方下手。當然了,龍慕也就光敢想想,沒好意思說出口。

“所以,中狀元之後,兩年時間,官至四品。”

龍慕突然笑了起來,“我也是四品。”

“得了得了!你不提我都懶得搭理你,你以為你這官職是上天的恩賜?扯淡!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大明士人誰願意當揚州知府?簡直避之唯恐不及!哪天曝屍荒野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二十多年來,揚州歷任知府一律死于非命,有就地正法的,有秋後問斬的,還有不明不白的,無一例外。”

龍慕“騰”站起來,驚得魂飛天外。

老頭拍拍他肩膀,“唉……老朽馬上就要回鄉頤養天年了,說就說了吧。”

龍慕眼巴巴地等着。

老頭哀嘆一聲,“揚州繁華富庶,地處交通要道,鹽業發達。內裏利益牽涉極其深遠,朝中各派在江南經營多年盤根錯節,簡直一團亂麻。一旦行差踏錯,瞬間萬劫不複!”

龍慕一把抓住老頭的手,“這是誰要害我?誰要害我?”

“得了,沒人害你,人人要自保,就只能把你這個無權無勢無黨派無靠山的傻小子推到風口浪尖上來了。不過,既然蔣初也來了,江南定有滔天巨變。不能得罪他!千萬不能!”

“他有這麽大能耐?”

老頭狠狠一巴掌抽在他手背上,簡直恨鐵不成鋼,“知道他怎麽升上來的嗎?”沒等龍慕搭腔,直接說:“他是扳倒工部尚書上來的!知道怎麽扳倒的嗎?黃河年年泛濫,偏去年就變成修堤偷工減料克扣公款了;紫禁城年年翻整,偏去年就變成惑衆延攬工程勞民傷財以期中飽私囊了;西北用兵多年,一直勝少負多,偏去年就爆出箭矢以次充好修城工匠輸送延慢了,這簡直就等同于裏通外國篡位謀反!凡此等等,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從哪裏搜羅來成山成海的人證物證呈于朝堂之上,一時之間,朝野動蕩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吏部黨這個痛打落水狗啊,不知怎麽折騰的,莫名其妙一切罪名全部堆疊到工部尚書一人頭上去了,你說,保全了多少人的性命?收買了多少人心?那會兒他才六品。”

龍慕張口結舌,心髒跳一陣停一陣,冷汗順着眼角往下淌,“這……這好像……好像是栽贓陷害吧。”

老頭掏手絹遞給他,“唉……此番,他雖明為禦史,實則兼着原職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到時候,說不定你還得進京向他述職,任免升降調,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龍慕往椅子上一癱,已經徹底沒想法了。

老頭左右瞥瞥,見門窗緊閉,湊過去壓低聲音說:“朝野傳聞,不知真切與否,吏部右侍郎之職空懸半年有餘了,就等着他在江南立功而返名正言順地高升呢。此外,當今內閣首輔是吏部王尚書,蔣初的恩師,這首輔之位遲早是蔣初的囊中之物。”

“啊???”

作者有話要說:搶鏡就搶鏡吧。扯淡呗,怎麽扯不是扯啊,大家說是這個理吧?本人胸無大志,好吃是最大的優點,不會做菜是更大的優點,雖然飲食理論積累了一肚子,本人曾經向某個老中醫滔滔不絕地訴說“魚丸魚皮湯”的家常做法,以至于老頭至今都深信我是個廚藝高手。本人經常外出吃飯,走街串巷,哪兒偏僻往哪兒鑽,專業術語是——幽蘭藏深谷!今天,吃得不開心,想起前些日子的一件小事,本人去了家小飯館,中式快餐,炒飯面條居多。當然了,重點不在于吃什麽,而在于看什麽,諸位猜我看見了什麽?——《大長今》,多老的片子啊!飯館房頂上挂了臺小電視,不停地在放碟片,臺灣人配音的,還卡得要命,本人看得更要命。本人作為一個民族主義者,一門心思就想對臺灣的翻譯者說:朝鮮作為一個藩屬國,算得上正常國家嗎?朝鮮的最高統治者叫皇帝嗎?叫王!借他仨雄心豹子膽,他敢叫皇帝嗎?揍不死他!他們的宮殿叫“皇宮”嗎?叫“王宮”!沒看見韓國王宮寒酸得都比不上中國大戶人家的宅院嗎?沒看見韓國青瓦臺的壁畫上畫的是四爪龍嗎?他們有資格有膽量畫五個爪的嗎?他們是王,并且只是郡王,第一任連“國王”都不是,叫“權知朝鮮國事”。連立儲都要我朝皇帝下決定的貨色,他也好意思叫“皇帝”?所以說:“皇子”比“王子”的級別高多了,“皇儲”比“王儲”也高多了,前者是主子,後者充其量就是個大臣。況且中國後宮裏充斥着大量朝鮮人,這些人非妃子,非宮女!不過有種說法,折扇是從朝鮮傳入中國的,唉……風雅的折扇是從朝鮮傳入的啊!此傳聞我一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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