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徐海清将自己關在房間裏許久,思路也因此梳理清楚。

袁峰帶走小春,動機如果指向大洪,前提就是他二人确有接觸。

李青被老房、張姨拐帶,是另外一條線,這條線指向王家,可能是兩件事剛好撞到一起,也可能是袁峰和王家有關,王家讓老房和張姨接應袁峰。

不過如果是後者,這就和袁峰後來做的事沖突了——小春說是袁峰救了李青。

袁峰為什麽要救李青,這會直接得罪王家。

難道說原本是接應,後來袁峰親眼見到李青這個小女孩被拐帶,于心不忍,所以出手?

徐海清托着腮思考着,一個毒販,會因為人口拐賣而動恻隐之心嗎?

怎麽說呢,似乎也不能因為這人涉毒,就否定他喜歡小孩子的事實——起碼他令小春喜歡、信任,他還注意到小女孩的喜歡,送了她那幾支卡子。

還有,李青那邊給警方的口供也沒有提到“袁叔叔”三個字,問到關鍵處時就說自己不記得了,尤其是在奇哥的屋子裏。

如果真如小春所說,袁峰救了李青,那李青怎麽會不知道?除非當時李青并不在現場,可能被關起來了,可能昏迷了?

最後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康堯說他和奇哥發生打鬥,在打鬥期間,他的兩名手下去保護兩個小女孩。

按照這層說法,明顯是康堯救了她們,而非袁峰。

難道康堯沒見到袁峰?

對了,小春又為什麽會出現在奇哥的屋子裏?

如果是奇哥帶走的小春,小春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她還說“那些壞人”,以及“還好袁叔叔救了她”。

是的,是“救了她”,而非“救了我們”。

雖然小春透露不多,但這些信息也足以說明一點,小春和袁峰并沒有分開過,袁峰只救了李青。

于是問題又繞了回來,那康堯和奇哥打鬥,并将兩個女孩從屋子裏帶走,又是怎麽回事?

等徐海清再次見到章赫,她将自己的疑點和盤托出。

章赫沉着眉思考片刻,看向她時,卻見她并不沒有流露困惑之色,便問:“你是不是已經有答案了?”

徐海清點了下頭,随即在紙上“唰唰”寫下幾個關鍵詞,一邊寫一邊說:“兩種可能。第一,袁峰确實和王家勾結,但只是毒品生意,奇哥等人是在接應袁峰,但也沒耽誤自己的人口拐賣生意,雙線并行,結果袁峰反水,帶小春去奇哥的住處,出其不意救下李青。如果是這條線,奇哥對袁峰是沒有防備的,袁峰要得手會很容易。”

徐海清筆尖轉到下一行,又道:“第二,袁峰和奇哥是兩條線,袁峰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他因為某些原因,得知奇哥幾人拐帶了李青,于是将她救下。不過這條線可能性不大,奇哥幾人很狡猾,他們的消息還是堯哥從王家那個手下嘴裏得知的,袁峰又怎麽會知道?難不成袁峰一邊忙着照顧小春,一邊還在關注同一天是否有小朋友被拐帶,那他可真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說到這裏,基本上已經有“結論”了,不能說肯定、一定,但在概率上前者更貼近事實。

袁峰确和王家有接觸,所以才會知道同一天在成康街發生的李青被拐帶一事。

徐海清将“袁峰”和“王家”圈了起來,鼻尖在旁邊點了兩下,又畫出一道箭頭到旁邊,并在箭頭的另一端寫上“康堯”二字。

随即她擡起眼,目光平定地望向章赫:“堯哥說和奇哥發生打鬥,但這件事咱們都沒看到。當時在場的還有他兩個手下,他們當然會幫他掩飾。現在的事實,我的推導以及直覺告訴我,他應該沒有見到奇哥。奇哥是在他們到達之前就已經跑路了,而且是袁峰做的。”

這番話落下,章赫終于有了表情,他先是笑着拍了幾下手,表示贊許,随即說道:“那麽新的問題産生了,袁峰和康堯有沒有對上呢?”

徐海清接道:“如果沒有,那就是袁峰将小春和李青留在那裏,他一個人離開,或者躲在附近的暗處,在見到康堯幾人之後才離開。康堯編造了他和奇哥打鬥的事實,但這點我暫時存疑,搞不懂他的動機,難道是為了凸顯自己很英勇?而且袁峰是怎麽知道會有人來接她們呢,難道他未蔔先知?堯哥趕去奇哥的窩點,只有咱們幾個知道,而且堯哥沒有耽擱,拿到地址就去了。”

說到這裏,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章赫直接點出那層意思:“你懷疑康堯。”

徐海清吸了口氣,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堅定地點頭:“如果這件事是別人告訴我的,我一百個不相信,但眼前事實俱在,容不得我不信。你之前說舅舅一直在讓章叔叔暗中調查他們幾個,說他們之中一定有人手腳不幹淨。他們都是舅舅養大的,是什麽樣的人品和手段,舅舅最清楚。”

說到這,徐海清看向桌上那幾個名字:“以我的推導,袁峰和康堯一定有來往。康堯說是他打跑了奇哥,這是為了掩護袁峰。袁峰知道康堯要将人帶回去,所以才将小春和李青交給他。袁峰帶走小春,或許是為了威脅大洪,但康堯心中有愧,畢竟孩子是在他手裏走失的,所以他一定利用某個時間段和袁峰取得聯系。兩人在一番談判之後,達成交易,袁峰拿到他要的東西,康堯帶回小春。”

徐海清輕嘆道:“至于是什麽交易——我想現在藥廠的某些原材料,已經在向他敞開了。”

章赫順着看過去,盯住康堯的名字:“藥廠是姜家的,他這麽做不僅自己會走上不歸路,還會連累藥廠上下以及姜家其他人。”

徐海清沒接這茬兒,只是問章赫:“對了,袁峰追查到了麽?”

章赫搖頭:“還沒有。”

徐海清卻好像并不意外:“已經兩天了,你這裏還沒有下文,但在小春這件事情上,堯哥那麽快就能找到袁峰。這說明他們之前就認識了。堯哥得知大洪和袁峰有來往,當時的反應很震驚,我想過,要麽就是他演技好,要麽就是他并不知道大洪也在暗中接觸袁峰。在那個時候,堯哥和袁峰應該還沒有談妥,是小春的失蹤推動了整件事。堯哥擔心小春的安危,我相信這是真的,但這裏面肯定還有其他因素,比如他擔心事情拖得太久,會被遠哥、珺姐先一步找到袁峰,進而扯出他和藥廠。挖出蘿蔔帶出泥,這種風險他不能冒,所以才會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小春回來了,大家就沒話說了,對于袁峰的調查也都停止了,現在都把矛頭指向王家。這一手煙霧彈可真高明。”

回應徐海清的是章赫的低笑聲:“可他還是被你找到破綻,你遠哥和珺姐就沒這個本事。你比他們都要冷靜客觀得多。”

徐海清卻不認同:“不是我客觀,也不是他們不夠冷靜,他們私心比我多,我又占據一點優勢,剛好在街上瞥見袁峰。而且找人過程我全程參與,從一開始我就有個問號,直到事情結束都沒有釋疑,就因為它的存在,所有人的消息我都不會完全相信。尤其是他們幾個私心這麽重,轉達消息也難免會添油加醋,修飾細節……只有那些沒有說出來的話,才值得琢磨。”

那最後一句,徐海清聲音很低,仿佛喃喃自語。

章赫卻讀懂了。

說出來的話可能是謊言,她不僅是在甄別說出來的真僞虛實,也是在探究沒有說出來的真相。

章赫笑道:“這一點,你和姜先生真的很像。”

徐海清看過來。

章赫:“我爸說過,姜先生是個很矛盾的人。在事情上,他用人不疑,但在人性上,他抱有敏銳的直覺,他相信人品,但不相信人性。”

這聽上去是很矛盾。

徐海清:“你的意思是,人品再好的人,也會面臨人性的考驗,選擇往往在一念之間?”

章赫:“差不多吧。”

随即他又問:“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徐海清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說:“袁峰那裏還要拜托你繼續找。”

章赫:“放心,人我一定會給你找出來。”

徐海清又道:“還有藥廠那裏,我想得打出一個突破口。”

這件事她之前就考慮過了,既然現在已經大致肯定藥廠不幹淨,總不能就這樣靜等暴雷吧,總得做點什麽。

就算将來要把事情捅到方振新那裏,也得先拿到證據再說。

章赫問:“你打算怎麽做?”

徐海清:“藥廠裏有一些老員工,原來是跟着我舅舅出來的,有些人很有經驗,而且做事嚴謹,底線嚴格。堯哥就算是負責人,要在原材料上動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可能會在過程中被一些老人注意到——我想找個眼線。有自己人在裏面,會更容易拿到把柄。”

章赫痛快應道:“沒問題。”

徐海清又補充說:“至于遠哥那裏,先給他幾天時間,他答應對付王家,也該有結果了。”

說起賀銘遠,章赫想起一茬兒:“哦,對了,有件事很有随意,也許會對你的思路有幫助。”

徐海清問:“是什麽?”

章赫拿出照片,指給她看:“這是那天我将王世川大兒子的照片交給賀銘遠之後拍到的,他開車去了姚寫意的別墅,第二天才離開。”

徐海清不由得一怔,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賀銘遠為人風流,她一直都知道,但他并非那些精蟲上腦,智商堪憂的纨绔子弟,而且也沒道理拿到照片就興致大發,去找姚寫意勾勾搭搭。

幾秒的安靜,徐海清低語:“這些照片跟姚寫意有關?”

章赫:“我也這麽想。”

徐海清:“可是姚寫意和王家不是要在東南亞合作生意麽?”

章赫:“兩種可能,一,王家不是善茬兒,跟他們合作要留一手,這是姚寫意用來牽制王家的手段,二,姚寫意根本沒打算跟王家合作,她是想借姜家的手清除障礙。至于是不是為了獨吞東南亞的生意,還是因為其他什麽事,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我已經跟姜先生提過了,會有人在當地調查,過幾天就會有消息。”

徐海清點了下頭,又安靜片刻,忽然來了句:“謝謝你章赫。”

章赫意外道:“謝什麽?”

徐海清:“雖然是舅舅讓你來幫我的,但你對我的照顧,教我很多東西,幫我分析形勢……總之就是很感謝你。”

章赫搖頭笑了:“說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行了,就這一次,以後不要再說了。”

徐海清:“哦。”

這聲之後,兩人對視一眼,又一同笑了。

趁着輕松愉快的氛圍,章赫又給徐海清講了兩個法律案例。

徐海清認真地聽,認真地讨論,直到下午,她送他出門。

章赫卻沒走成。

有消息忽然傳來,說是王世川的大兒子“鬧出人命”了,如今已經下落不明。

據說那死者不僅赤身露體,而且還是位男性……

……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篇幅不算長,一天一小章,不v,應該會在年底前寫完,快的話十一月,慢就十二月初。

另外十一月下旬要開新的懸疑文,專欄可見,在這裏宣傳一下~

《夜陽鳥》

文案:

黎湘、辛念、戚晚三人曾經一同歷經磨難,相互扶持。

此後十二年,卻形同陌路。

她們有的外表光鮮,有的生活自由,有的精神富足,

唯一的共通點,是她們守護着同一個秘密。

直到有一天,秘密被人挖了出來……

……

有興趣的可提前收藏,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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