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莺莺教會奶娘與綠兒,三人一起做起了花盒。

她們這邊熱火朝天,蘇家幾房也都不消停。

今天蘇老太太召集了各房,告訴他們侯府世子來拜訪的實情:

原來當年老爺子當值無聊拿家裏孫女們的八字算着玩誰知遇到老侯爺。

那人精通六爻八卦,看見後執意要與蘇家結親,

只不過蘇老爺子直到故去也沒與家人說過定下的是哪位孫女。

魏氏想起今天老太太所說,在燈下感慨:“沒想到蘇家也能攀上這等顯赫的婚事。”

“你可別小瞧我們蘇家,不比你娘家差。”三老爺斜睨她一眼,舒服服後躺在羅漢床上,“當年老爺子在司天監雖只是個五品的押宿官,可往來的都是大儒名仕。”

“是是是。”魏氏嘴上胡亂敷衍着,倒有另外一樁心事,“可惜長幼有序,我們環兒又說定了親事,不然侯府的親事可真是好……”

三老爺亦是惋惜,咂摸下嘴:“可惜了,二弟沒了,這麽好的親事白白落到大哥手裏。”

大房也在議論此事。

大夫人臉上有了喜色:“到底是瑤兒呢還是珠兒呢?前兩天給瑤兒瞧中了一個秀才,幸好沒定下來。”

“我們不要這門婚事。”大老爺正色,“侯府宗親總歸有些詭詐。”

大夫人擡頭:“能有什麽玄妙之處?”

大老爺喝一口茶:“爹沒說過定下的是哪位孫女是因着他老人家根本就不想定親,我記得當年爹婉拒幾次都拒不掉才結了親。”

大夫人不明白:“公爹這是為何?能與富貴人家結親這輩子都不愁了。說不定侯府是瞧見哪個小娘子八字是旺夫命才執意求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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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侯府世代領兵,再旺還想旺到哪裏去?”大老爺沉吟,“再說了那樣人家若是為旺夫可勁挑八字都有人家甘之若饴上趕着巴結,何必非幾次來尋我們一個小官宦家?”

大夫人冷靜想想也覺不對。

她父親是國子監監錄,教育出來的兒女也立身頗。

是以眼睜睜看着潑天富貴擦肩而過大夫人也能安然若素:“既如此我便照舊将瑤兒婚事定下來,珠兒……性子好動頑劣,不如嫁進我娘家。”

大老爺點頭:“我看老太太似有意讓三娘子結親,你得空也提點下那孩子避開這門婚事,總歸不能讓二弟九泉下不安。”

大夫人應了聲是。

蘇環房裏大丫鬟走了進去:“回禀娘子,奴婢打探了一番,今日老太太并未定下是哪位娘子結親。”

蘇環緊攥帕巾的手才松了下來,她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下去吧。”

還好,還未定下來。

只不過此時她爹娘已與蕭家長輩交換定親信物了。

蕭照出身宗室,生得精武有力,人又能幹上進,在禁軍裏做都頭;

他爹娘早逝,過門了便能當家不用受公婆氣。

三月三金明池游玩那一天蘇環被娘領着見了蕭照一面。

他英挺俊朗,舉止間肅肅如風,讓蘇環一眼就面紅耳赤。

總之對于汴京城裏市井小娘子來說這是門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事。

在之前蘇環的确也這麽想。

可惜……

可惜再過一個月蕭照很快就負了傷,再也站不起來。

蘇家生了退親之意。

但幫蕭照定親的是他一位伯父,對方在平寧坊極有威勢。

蘇家只好硬着頭皮将蘇環嫁過去。

蘇環嫁過去對蕭照不聞不問,常年在外與人游玩解悶,

她不在家時燒了一場大火。

那一場火燒得極其有端倪,隔壁人家未燒到,只燃了蕭照一家。

無法走動的蕭照葬身火中。

她也當了寡婦,受盡別人冷眼。

她複又攥緊了拳,這一門婚事定要抓緊時間退。

蘇環擡首喚丫鬟:“明日你服侍我早些起來,我有事要見爹娘。”

第二天清晨。

莺莺一早便捧着自己做好的紅棗銀耳羹去拜訪蘇老夫人,見她心情不錯趁機道:“昨夜裏爹給我托夢,說燒香不夠誠心,我今日便想再換個廟去拜拜。”

蘇老夫人苛待孫女本來心虛,聞言便應下:“去吧。”

莺莺帶着幾人出了門便吩咐長壽将馬車往汴京最繁華的大相國寺街上去。

到了大相國寺街,長壽按照自家小娘子的吩咐将花盒搬運下馬車放在汴河河堤上,現成擺成攤位。

汴京人好熱鬧,早有人圍上來瞧個究竟:“小娘子,你這是作甚?”

莺莺大大方方:“賣花盒。”

“說話帶有南音,可是外地來的小娘子?”閑漢們不屑搖搖頭,“我們汴京城是都城,什麽稀罕物件沒見過?”

旁邊筆墨店裏的掌櫃瞧熱鬧,也頗有些不屑:“大家賣花都成束賣,哪裏有盒子裝的?這樣怎麽插瓶?”

等過了一會沒有一個人過來瞧莺莺的生意,他便有些得意。

拖長了聲音有板有眼教導:“小娘子還是想一出是一出,這做生意哪裏有那麽容易?”

綠兒咬唇。

對方是正經生意人,他都說花盒這法子不行,那還能有生意嗎?

她們這批購買來的黃木香制作了三十個花盒,再加上買花的損失,要是賣不出去那不就砸在自己手上了嗎?

她沒敢吭聲怕讓自家娘子擔心,只低頭不住擦拭着花盒。

奶娘則安慰自己家娘子:“娘子,輸了也便輸了,就當出來玩了,反正娘子是初次學做生意,輸了也正常。”

莺莺卻不慌不忙:“奶娘莫慌,這會她們都去進香,要等上完香出門才有生意做呢。”

她笑起來梨渦點點,如南風舒緩輕柔,叫奶娘和綠兒一下便都平靜了下來。

果然一會功夫便有上完香的小娘子們聚上來:“這是何物?”

莺莺回:“這是花盒,是将花朵放入木盒中。”

綠兒便展開花盒,內裏金黃色鮮花露出來。

小娘子們瞪大眼睛。

翠綠鮮嫩枝條上綴着三五朵簇擁成的傘形花朵,鋸齒邊的橢圓嫩葉長而狹窄,彷佛竹葉一般雅致。

小娘子們都見過黃木香,可從未見過這樣雅致擺在盒子裏的樣子。

似乎這樣擺在盒子裏更精巧些,也更風雅考究些,還方便攜帶。

打頭一個紅衣小娘子便問:“這木盒多少錢?”

莺莺答:“一百文一盒。”

一百文倒不貴,單一個木盒就五十文呢。

紅衣小娘子盤算,這花盒倒是新穎,算下來價格比那單賣的花束還便宜,且盒子用完後還能落下個精巧的木盒,這木盒拿來盛放首飾或者小玩意兒也使得。

她原本觀望,便也張口:“給我來一盒。”

第一單生意做成。

綠兒大為高興,她殷勤蓋好花盒在上面系上絲帶這才遞過去:“您拿好。”

其餘小娘子瞧着也心動。

汴京的鮮花都是摘下來帶着長長的枝幹放在竹編馬頭籃裏售賣的。

買回家後自己還要修剪枝葉。

哪裏有這樣新奇有趣的?

于是:“給我一盒。”、“我也要一盒。”

綠兒收錢,莺莺給木盒打包系上好看的絲帶,奶娘遞過去。三人分工有條不紊。

眼睜睜就看着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小娘子面前的花盒便一售而空。

還有幾個小娘子瞧着好,便說了個地址:“回頭再送十盒到這家。”一來一去接了不少訂單。

圍觀的那些閑漢各個瞠目結舌。

旁邊筆墨店裏的掌櫃臉紅耳赤,沒想到這小娘子居然都賣了出去。

還有看熱鬧的閑漢調侃:“怎麽,還有什麽生意經要教導人家的?”

掌櫃又惱又羞,轉身進了店将店門關上。

大白天關門,惹得閑漢們又是一頓笑。

綠兒高興得合不攏嘴,奶娘也笑吟吟,将銀錢妥帖收起來。

長壽一臉佩服:“誰能想到三娘子這般機智?說不定以後可以做賣花的營生。”

莺莺也笑,不過吩咐他們:“去瞧瞧昨天那位婆婆。”

昨天那位阿婆仍在原來的位置提着花籃賣花,見到莺莺眼前一亮:“恩人。”

莺莺也笑,示意奶娘拿一把銀錢給她:“昨天那黃木香我想法子賣了,還多得了些銀錢呢。”

阿婆死活不接錢:“昨天娘子出手相助已給了我銀錢,我豈能再收恩人錢?”

她死活不接錢,莺莺便叫長壽買了些跌打藥膏贈她,又叫綠兒幫她上藥。

阿婆千恩萬謝:“誰知我運氣這般好,遇到了娘子相助。”只要将花籃裏鮮花贈送莺莺。

莺莺不收,預備去打聽花箋之事。誰知阿婆眼尖瞥見:“這不是花滿蹊的花箋嗎?”

莺莺瞪大眼睛,忙将花箋交給阿婆:“我正要打聽這事呢,還請您不吝告知。”

阿婆想了想:“從前有家名動京城的賣花腳店喚做花滿蹊,裏面的當家娘子美若雲霓,巧思妙手,除了賣花還賣花箋。”

莺莺一愣,忽然福至心靈:“那娘子可是笑起來一側酒渦,嘴角有個紅痣?”

阿婆點點頭:“都說那紅痣生得富貴呢。”

莺莺謝過她,自己卻有些怔忪:娘明明是土生土長的大理國人,又怎麽會在汴京賣花?

她又問:“那娘子可有什麽家人?”

阿婆想了想搖搖頭:“不曉得。”

莺莺蹙起眉:“敢問那位娘子喚做什麽?”

“喚做蝶娘,姓什麽不記得了。”阿婆努力回憶,“可惜啊後來蝶娘不知道去了哪裏,花滿蹊也關門了事。”

蝶娘?

娘的名字喚做風芹,平平無奇。

可紅痣沒幾個人有。

再想起從前住在大理國時,娘總是在院裏中滿鮮花四時不斷,即使在人人愛花的大理她也有一手種花莳草的好手藝。

莺莺兒時也曾在家裏翻出過一枚“花滿蹊”的印章,還被娘責罵了一頓。

原來娘曾經在汴京賣過花麽?

莺莺忽然有些好奇起娘親的過往。

她謝過阿婆上了香便往蘇家走。

一路上綠兒高興不已:“一個木盒木匠那裏賣二十文,內裏的花束大約耗費兩根枝條,三娘子用了一兩銀子買下了整車黃木香,約莫能有兩百枝,算來一枝也不過五文。”

她喋喋不休算賬:“一盒成本便是三十文,而自己家娘子要賣一百文,一盒淨賺七十文,三十盒賺了二兩多銀子!”

綠兒一時激動不已,要知道這不過是一轉手的利潤。

她越算越高興:“娘子再多買些原料回去做,我們還接了不少單子,回頭一月便能賺近一百兩。發財指日可待!”

作者有話說:

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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