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侯夫人辦春筵,世子心裏苦悶也辦了一場宴席,請了許多貴胄子弟,花園中有專人看守,防止兩邊串席。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莺莺從池塘這邊過來。

蕭照是來赴宴的,他如今在禁軍中初露鋒芒,又是皇室子弟,是以雖沒有父母卻仍能收到請柬。

筵席上貴族子弟們相約比賽釣魚,蕭照尋了一處,專心致志釣魚。

只不過魚還沒釣到,先碰到那個輕松自在的小娘子。

她給蕭照的稱呼也讓他哭笑不得:“你以後喚我蕭九郎便是。”

莺莺乖巧點點頭。

蕭照又問她:“你怎的在此處?走錯路了?”

莺莺點頭。

怎麽就知道點頭呢?看着挺機靈個小娘子,第一次見面就毫不避嫌往男人胳膊上瞧刺青,沒想到乖起來倒也挺乖。

蕭照心裏想。

他給她指點:“你瞧見前頭那棟樓宇了麽?繞過那座樓再往右走一直直走到一處大院,而後左拐直走便能到女眷之處。”

“恩……”莺莺打了個頭才覺不對,忙将恩公兩字咽下去,“蕭大人怎如此熟悉侯府?”

蕭照笑:“我在禁軍裏當差,每到一地都要先熟知地勢,知道何處最适合防禦何處最應當包圍進攻。”

原來這麽厲害。

莺莺眼裏又流露出沒見過市面的贊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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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照在虛榮心包圍中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似乎有賣弄之嫌,忙補充:“不算什麽,許多人都會。”

他看了看前面的路:“三娘子小心走路。”說罷轉身就要去釣魚。

莺莺道了謝便順着他的指點往前走,誰知走了兩步,蕭照居然舉着魚竿快步跟了過來:“我正好也去那附近,随你一起過去。”

他本來打算專心致志釣魚,忽然想起這池塘附近應當有不少貴胄子弟也在釣魚,一想到若是這小娘子被其他人碰見他就有些不悅。

而前頭那棟樓宇上正是酒池肉林,蕭照适才從那樓宇上下來,知道裏面已經請了許多歌姬舞女,酒過三巡正是荒唐之時。

他素來不喜那等場面因此才借着釣魚的名頭避開來。

若是這小娘子從那樓下走過,保不齊被那個登徒子瞥見調笑,那可如何是好?

是以蕭照索性收了魚鈎陪她一起過去。

莺莺也挺高興,侯府東繞西繞,能有人陪她出去最好。

何況這人還是恩公,穩重道義,屢屢救她于困境中。

春日景致正好,柳葉垂下絲縧,榆樹嫩黃枝頭初綻,楓葉開出米黃色的小花,垂絲海棠嫣紅花瓣随風輕輕飄灑。

蕭照看着牡丹花碩大一朵,随手摘了一枝遞給莺莺:“看你發間空着,可是掉落了?正好簪這個。”

莺莺摸摸鬓間,這才發現适才不知是更衣還是迷路所致,發間原本簪着的丁香早已不見蹤影。

若被蘇老夫人發現,只怕要指責她兩句。

莺莺感激道了謝,笑着接過牡丹。

只不過蕭照畢竟是男子不懂女子發飾,這麽大的牡丹簪在發間極其富貴只怕會有些土氣。

莺莺不忍拂了恩人好意,便照舊将牡丹簪在發間。

她擡起頭來,道叫蕭照有了一絲的怔忪。

鴉羽般的烏發間簪着一朵芬馥繁複的牡丹花,臨風微微顫抖,與花下小娘子的容貌交相輝映,當得起一句名花傾國。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恍惚,忙轉過頭去不再多看。

莺莺沒察覺蕭照的反常,她猶在講自己的事情:“如今正是芍藥牡丹盛開的季節,洛陽來的花農撐着船販售牡丹,我還打算買些做花盒呢。”

她才不想嫁進這勞什子侯府,專心賺錢才是正經道理。

蕭照也聽得認真。

他似乎對這裏很熟悉,與她指點:“那邊舞榭則外高裏矮,最适合藏人;這邊高樓居高臨下,視野開闊,易守難攻。”

莺莺非但不覺好笑,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蕭照素來不喜與女子相處,不知為何他忽然多了耐心與人講這些瑣碎事情。

兩人并肩同行,穿花拂柳從春日盛景中而過。

高樓上正抱着歌姬解悶的郜英彥忽得一愣,他看着與蕭照并行的那個身影,纖細卻不瘦弱,窈窕而有風骨,雲鬓霧鬟婷婷袅袅。

心髒有個地方似乎跳了一跳:“樹林間兩人是誰?”

旁邊的公子哥何太穗眼力好一點:“男的是蕭照,女的嘛……”

他拖長了音調,眨眨眼睛:“看看哪位歌姬不在了便知。”

原來是歌姬嗎?

郜英彥收回目光,笑着招呼其餘人:“今天大家不醉不歸!”

蘇環順利走到滄浪亭下,滄浪亭遍植紫藤,亭外還有一條長長走道,搭滿了紫藤藤蔓。

如今孟春已至,紫藤花紛紛綻開,鋪滿整座滄浪亭及外面的走道,還從屋頂垂下來不少紫藤花,恰如一道淺紫色花簾籠罩下來。

亭中有桌凳,蘇環想坐下休息,可又擔心折了裙角影響儀态,便忍着疲憊站着,一邊裝出欣賞鮮花的樣子,一邊還要用餘光掃視周圍。

不一會她脖頸就有些酸痛了。

就在她酸痛得都要站不住時,來了一位老婦人,後面還有個仆從。

蘇環大喜。

她餘光掃見對方靠近,便大聲吟誦道:“紫藤挂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隐歌鳥,香風留美人①。”

随後感慨:“好美的紫藤!”

那位老婦人沒吱聲。

蘇環心裏有些發急,她後退一步,裝作才看見這位老夫人一樣,主動與她搭讪:“可要我幫您采摘紫藤花?”

誰知那位老夫人不搭話,倒是她身後的丫鬟開口了,語氣不愉:“你這人是哪房的丫鬟,怎的瞧着面生?”

蘇環看自己周身,愕然。

她今天要出門是以特意修飾一番自身,将過年時得來舍不得戴的一副金簪插上,又借了娘的金發梳,滿頭的金光燦燦、全身的齊整衣服,與丫鬟有什麽相似麽?

見她不答話,那丫鬟越加生氣:“莫非是哪房裏的小蹄子爬了高枝幾天便抖了起來?”

又叱責蘇環:“你趕緊退下,莫要污了老夫人的眼。”

蘇環這才反應過來,忙道:“這位姐姐想來是誤會了,我是來做客的女眷。”

她卻刻意沒說自己是蘇家的小娘子。

她是來赴宴的客人,态度卻不頤指氣使,丫鬟對她的敵意登時消散,還認認真真給她賠禮道歉。

蘇環擺擺手:“無妨無妨。”

等我坐穩了世子夫人之位再收拾你這個不長眼的玩意兒也不遲。

她笑得越發燦爛,轉而問老夫人:“這樣好的紫藤不知摘下來做花糕如何,晚輩做的一手好紫藤糕,不如做給夫人嘗嘗?”

誰知老夫人轉而擺擺手:“不用不用,老身還有別的事,小娘子請自便。”

客客氣氣就轉身走。

怎麽走了?

蘇環張大了嘴巴。

那邊侯府老夫人走遠後她的丫鬟也是納悶:“老夫人不是特意要去采紫藤花做菜麽?怎的不去了?”

侯府老太君皺眉:“那小娘子站在樹下不安拂拭衣裳,生怕落個蟲子落葉,一看便知道不是真心愛花之人,卻在那裏贊花,不知是什麽企圖?”

丫鬟恍然大悟:“是了!我就說她一頭金子俗不可耐怎麽會靜心欣賞花瀑!”

“她明明見你手裏拿着網兜,可又主動提出要給我做紫藤花糕,誰都能猜到拿着網兜摘花做花糕定然是主人,我是主她是客,哪裏需要她幫忙?”

“莫非是別有企圖居心叵測?”小丫鬟捂嘴了嘴巴,“那小娘子說話時眼珠子亂轉,一看便是心眼多的人。”

老夫人搖頭,出于修養并不多說。

她在侯府多少年什麽樣人沒見過?

再一想那小娘子與自己家孫兒一般大年紀,不管是不是存心攀附,敬而遠之才是上策。

蘇環站在樹下欲哭無淚。

她為了這場見面私下裏陪練了許多次,熬夜翻書挑選前人描寫紫藤花的詩句并熟讀背誦,還特意學了做花糕的手藝,每一句話每一個花樹下的姿态,都經過她精心的設計。

怎麽蘇莺莺前世就能成功呢?她到底做了什麽?

她氣得直跺腳。

誰知紫藤花下“吧嗒”一聲,又有一股溫熱落在她脖頸。

蘇環一摸,差點暈厥過去。

作者有話說:

紫藤挂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隐歌鳥,香風留美人①。:李白詩句《紫藤樹》

(敬告老讀者,雖然湯圓今年沒有像往年一樣做紫藤花糕,但是寫在了文裏。紫藤花糕雖遲但到,狗頭.JPG)

今天我做烤鴨啦,做完的感悟是有些錢還是讓烤鴨店賺吧,太麻煩了!不過自己做出來真的很好吃!鴨皮脆脆,蘸白糖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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