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個願望
梁栖月第一次見到沈既望, 是在梁肆十八歲的生日宴上。
作為梁氏集團的未來繼承人,梁肆的成人禮自然是辦得正式又隆重的。
梁家邀請了很多商業合作夥伴前來,說是生日宴, 可主角梁肆只是一塊搭板,他們把生日宴變成了一場社交晚宴。
宴會上觥籌交錯, 穿着西裝的男人和晚禮服的女人到處都是。
梁肆穿得很正式,一身西裝加領帶, 被自己爸爸帶着去認識各種陌生面孔。
梁栖月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種場面,她爸爸臨時被她爺爺叫去書房談話,讓她自己找地方坐着等他。
梁栖月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待了一會就迫不及待地離開。
前門人太多, 她就去了後門那邊, 想着晚一點自己再進去找梁肆,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親手送給他。
等待的時間有點漫長, 後門半掩,隐約還能聽到裏面的交談聲。
梁栖月透過門縫看到有輛小推車在裏面,離她距離很近, 上面擺着一些小蛋糕。
肚子這時也咕咕叫起來。
屋內,無人注意的角落,有個女生出現, 拿走了一塊蛋糕後匆匆離開。
梁栖月拿完蛋糕後坐回到原來的臺階上, 小叉子碰到柔軟的奶酪, 還沒來得及吃, 就聽到梁毅的聲音突然出現:
“胖七,原來你躲在這裏。”
她剛才拿蛋糕的時候剛好被他看到, 就跟了出來。
裏面都是大人, 他媽媽非要拉着他到處走, 一口一個“叔叔”“阿姨”叫得他口渴,無聊又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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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栖月沒理他,眼裏只有自己手上捧着的小蛋糕。
“你都這麽胖了還敢吃蛋糕,以後胖成豬了。”梁毅還朝她做了個豬鼻子的表情。
梁栖月握着叉子的手頓住,擡起頭來瞪着他,随手拿起地上的小石頭就扔向他,“滾。”
梁毅身手敏捷地躲過,沖她扮着鬼臉,表情嚣張又得意,一直重複着:“胖七是豬!胖七是豬!”
他只要一看見梁栖月生氣的表情就覺得好玩。
不管她說過多少遍別叫她“胖七”,可他就是不聽,還讓身邊的朋友都這樣叫她。
梁栖月把蛋糕放在地上,撸起袖子來就要跟他打架。
從小到大,對待梁毅這種挑釁行為,梁栖月一向是用拳頭解決的,能動手就不動口。
梁毅本能地往後退了一兩步,剛好聽到前門那邊他媽媽在喊他的名字,他一溜煙就跑了。
梁栖月看着那塊小蛋糕,腦子裏都是剛才梁毅嘲笑她的話。
她猶豫了許久正準備把小蛋糕扔掉,人剛走到垃圾桶那邊,面前突然橫出一條手臂,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也是梁栖月目前見過最好看的手。
手指瘦直,膚色冷白,指甲蓋幹淨,帶粉色,平滑而有光澤,呈弧形的月牙清晰。
有淡色的青筋覆在手背處,腕骨戴了一只黑色的機械手表。
她順着手臂往上,看到了這只手的主人。
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梁栖月感覺周圍的背景都是虛的,只有他一個人是真實的。
男生的臉跟他的手指一樣好看,濃顏而深刻的眉眼,骨相優越,五官輪廓線條利落,似工筆精心雕刻過。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那雙眼睛,黑瞳深幽有神,漂亮得過分,眼尾勾翹,有顆痣恰到好處地點在右下方,蠱人至極,勾人心弦。
他微微一垂眼,長睫如扇,一個眨眼的動作就讓梁栖月的心跳跟着加速。
他看着她手裏捧着的小蛋糕,嗓音好聽又清晰:“小朋友,浪費食物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梁栖月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出現的,也不認識他。
但她這人從小就看臉,對長得帥的人一向沒有任何抵抗力,她下意識就否認:“我沒有。”
眼前的這個男生長相帥氣,打扮不菲,氣質卓荦,一看就是學校裏校草級別的那種。
梁栖月本以為梁肆的存在已經提高了她的審美,但見到這樣的一張臉才發現,人外有人。
她低着頭,重新坐回到剛才的臺階那裏,望着手裏的小蛋糕卻沒有任何動作。
她能感受到旁邊有道身影落下,男生也不嫌髒,穿着容易粘上灰塵的黑色衣服就這樣跟她一起坐在不知道被人踩過多少次的臺階上。
沈既望是出來透氣的,聽到了剛才的對話,倒不是他故意窺探,只是無意中碰見兩個小孩子吵架的場面。
女孩的眼睛過于純澈,不會隐藏自己的情緒,喜惡都很容易看到。
剛才看着蛋糕的時候,眼裏的喜歡也很明顯。
沈既望看她沒有要吃的動作,猜到剛才那個男孩說的話多少影響到她的情緒。
他攤開自己的掌心,毫無防備地跟一個陌生人索要食物,“如果你不想吃的話,給我吧。”
他從中午到現在肚子還是空的,确實有點餓了。
梁栖月擡眸看他的臉,被他的聲音成功蠱惑,乖乖地将蛋糕送給了他。
沈既望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準确來說,是盯着自己手裏的蛋糕。
吃了別人的蛋糕還毫無負罪感的他開口:“想吃?”
梁栖月下意識地點頭,又搖搖頭。
沈既望一副看破不說破的眼神看着她。
梁栖月腦子一熱就把實話說了出來:“這份太小了,不夠我吃的。”
沈既望:“……”
他有點被逗笑,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還挺可愛的。
“那你進去拿一份更大一點的?”他順着她的話說。
“好主意。”梁栖月向來是行動派,站起身來就往裏面走。
她按照剛才的路線跑過去拿了一塊更大的蛋糕後馬上就溜。
因為生怕他走了。
她從來沒試過跑得這麽快,但是看到還在臺階那裏坐着的男生背影後,頓時有種石頭落地的感覺。
梁栖月再次坐下時身體都有些不穩,沈既望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又很快松開,“小心點。”
被他無意碰到的肌膚在發燙,梁栖月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臉悄悄變紅了。
蛋糕确實不大,沈既望剛才三四口就已經解決。
但是他沒走,就這樣坐在她旁邊,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梁栖月卻莫名地有種心安的感覺。
遠處的紅日夕陽往西下,天空出現了火燒雲,像着火一樣紅得燦爛。
旁邊原本翠綠的樹葉在照射之下像秋天才出現的楓葉紅,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在兩人的腳下,影子拉長。
拐角處有聲響傳來,有人的聲音打破了這靜谧的一幕,往這邊一喊:“十六,回去了!”
“好。”
梁栖月聽到身旁的男生應了一聲,她的視線一直跟着他,看他緩緩站起身來。
她仰着腦袋,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眼裏有不舍。
沈既望彎下腰,掌心觸碰到她烏黑柔軟的發絲,溫柔地摸了下她的腦袋。
“小朋友,不用因為別人的聲音而改變自己的喜好。”
……
梁肆的生日宴會結束後,梁栖月想去問梁肆那個叫“十六”的男生是誰。
又剛好被她無意中聽到梁老太太在客廳裏跟他的談話。
“這份禮物是沈家那位小少爺送的吧,出手真大方,阿肆你現在跟他同班,以後要多跟他來往。”
梁肆:“奶奶,我不是因為十六他是沈家人才跟他做朋友的。”
“你要抓住這條線,如果沈氏集團以後跟我們有了合作……”
梁老太太根本沒聽進去,只當他不願意承認。不過也沒關系,跟沈家結交目的達到了就行。
聽到“十六”這個名字,梁栖月當即就拿出自己的手機在網上搜索“沈氏集團”,搜到了現任董事長“沈敬之”這個名字,發現他有百度百科。
她翻到人物關系那裏,掠過父親,母親,妻子,但是沒有找到任何有關他兒女的信息。
梁栖月頓時有些挫敗感,還是沒能知道他的真正名字。
突然,她靈光一閃,想到了剛才梁老太太說梁肆跟他同班。
她知道梁肆讀的那個高中學校的名字,找到學校官網,首頁就有個“校園新聞資訊”,最新一條寫着【學子風采——祝賀我校沈既望同學榮獲全國中學生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全國一等獎】
她精準地捕捉到一個名字——沈既望。
即使還沒完全确認,她已經有一種直覺就是他。
點進那條資訊,就有一張配圖,照片裏的男生穿着校服,面容俊朗,跟昨天見過的那張臉完美重合。
梁栖月盯着這張照片看了很久,還截圖保存了下來。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回校後,她的生活跟往常無異,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只是偶爾學累的時候,會分出神想到某個人的影子。
後來這種情況頻繁出現,就連語文課上學到《赤壁賦》這篇課文,看到開頭那句“壬戍之秋,七月既望”,她都會下意識地想到他的名字。
書上解釋,“既”表示達到的狀态,“望”即“望日”,陰歷每月十五,“既望”是滿月後一天。
之後這篇課文成為梁栖月高中生涯裏所學的全部課文中背得最滾瓜爛熟的一篇,只因為“既望”這兩個字的出現。
她連自己的練習本裏,都寫滿了“既望”這兩個字。
真正發現自己喜歡沈既望還是因為她同桌的一次暗戀經歷。
某天她同桌跟她說,自己在飯堂打飯時,發現了隔壁那條隊伍有個長得很帥的男生。
後來的那幾天她同桌一直在尋找着那位男生,到處打聽。
梁栖月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為什麽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和班級?”
同桌:“因為喜歡啊,不知道這些信息我怎麽去追他?”
“我不止想知道他叫什麽,在哪個班,我還想了解他喜歡吃什麽,有什麽愛好……”
“還有,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他。”
最後那句話解答了她多日來的心緒不寧。
那一刻,一語驚醒夢中人。
因為她也在想,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他,再見到那個叫“沈既望”的男生。
—
又過了幾天,她同桌跑來跟她說,覺得自己心裏很難受。
“他太優秀了,不但長得帥,而且品學兼優,哪都好。”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原來發現自己喜歡一個人後,伴随而來的是一種叫自卑的感覺在發芽。
梁栖月深有同感。
她從梁肆那裏知道沈既望考上了南清,知道他高考後就去蹦極滑雪,玩賽車,知道他游戲打得很好,知道他會彈鋼琴打架子鼓,知道有很多女生追他……
他真的很優秀,比她認為的還要優秀。
她也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以前同齡人在梁毅的帶頭下總是喜歡喊她“胖七”,那些他們覺得無關緊要的綽號像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裏,她表面不在意,其實讨厭極了。
最開始是因為她讀初中那會身材正在發育,胸部發育得比別人要快要大一些。
梁毅他們幾個人就會對着她指指點點,說着一些下流的話,有時候還會惡劣地去扯她的內衣帶。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這些,覺得很羞愧,為此總是穿着寬大的衣服遮擋,就顯得上半身有點胖。
後來她就通過節食運動的方式試圖改變身材,因此也有過運動過量的經歷。
這些事被梁肆知道後,他打了梁毅一頓,差點把他打廢,至此梁毅才消停了些。
然後梁栖月轉學。
她去了別的學校後,認識了很多善良的人。
那裏的男生對女生很尊重,舉止言談都很有禮貌。
女生們告訴她,她們羨慕她的身材,還很喜歡跟她交朋友。
跟她們在一起,她過得很開心。
那時候的梁栖月對于學習沒有什麽太大的要求,她是藝考生,平時的分數足夠上一所好的大學。
她爸爸梁仲遠也有意等她高考完之後送她出國留學。
但升上高二之後,梁栖月像變了一個人,她平時不是學習就是在運動,自律得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她從年級百名榜的中下游慢慢爬到了中游,又擠進了上游,成績基本保持在年級前五。
她有了足夠的成績後才跟她爸爸坦言,她不想去國外讀書,她想考南清。
梁仲遠向來寵她,還覺得她留在國內上大學也挺好的,兩父女可以時常見面。
……
其實學校裏有不少男生跟她告白過,但梁栖月每次看到他們,腦海裏就會不自覺地閃過沈既望的那張臉。
沒有沈既望高,皮膚沒他的白,手指沒他的好看,眼睛不是黑色的,眼尾處也沒有淚痣……
歸根到底,她的理想型就是沈既望。
因為她喜歡的所有特征結合在一起,就是沈既望這個人。
果然,年少時遇見過太驚豔的人,之後見到的人,難免都會跟他作比較。
既然無法比較,那就選擇那個無法放下的人。
梁栖月知道沈既望已經認出了自己,她有些慌亂地躲避他的眼睛。
沈既望直起身,動作輕柔地摸了下她的腦袋,畫面與幾年前初遇時重疊。
“小朋友長大了。”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也這樣喊她。
如今少年面容依舊,臉部輪廓變立體了些,氣質不減,仍然帥氣得令人心動。
“沈哥?”
陸時鳴走近後認出了沈既望。
兩家人認識,所以有過往來。
他剛才看到了兩人略顯親昵的動作,不得不懷疑他們的關系:“你跟胖七認識?”
沈既望留意到梁栖月皺了下眉,他沒回陸時鳴的話,而是側過身子給她騰出點位置,“是不是要去洗手間?”
梁栖月這才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點點頭。
沈既望揚了揚下巴:“去吧。”
陸時鳴見狀也要跟上去,面前橫出一條長腿,擋住他的去路。
沈既望說話的語氣是慣有的吊兒郎當,又帶着調侃:“跟蹤狂啊你?”
陸時鳴說:“不是……我去男洗手間。”
“不急。”沈既望重新拿出一根煙,又把煙盒遞過去給他,一副準備跟他好好聊聊的架勢。
陸時鳴擺手:“我不抽煙的。”
沈既望揚了下眉,收回手,“好習慣。”
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咔噠”一聲,有火苗竄出,照在他那帥氣的臉龐,明暗交錯。
煙霧缭缭,萦繞周身,被他伸手拂走,他突然問道:“你的外號叫什麽?”
話題轉得太快,陸時鳴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兩秒才回:“啊,我好像沒有什麽外號。”
沈既望:“那我現在給你取一個,小陸子,怎麽樣?”
陸時鳴:“……”
這聽着就像是太監名字。
沈既望看到了他跟梁栖月同款皺眉頭的表情,“怎麽,不喜歡?”
陸時鳴:“沈哥,你是逗我玩的吧。”
沈既望:“那你沒看出來人家小姑娘不喜歡嗎。”
陸時鳴将他剛才說的話串聯在一起,取出兩個關鍵詞:外號,小姑娘。
“你是說胖七嗎……”他在沈既望變冷的臉色下說話聲音漸小,“可我以前都是這麽喊她的。”
“那就從現在開始改過來。”
沈既望比他高一點,看人的時候腦袋微低,黑眸沉沉,暗含警告:
“別再讓我聽到你這樣喊她。”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晚上有事要忙,更新都會晚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