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偏愛
方姨準備了豐盛的早餐。
夏矜喝了半杯牛奶,徐正則才從樓上下來。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好,柔軟舒适的家居服,顏色依舊單調,永遠不出格的黑白灰。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夏矜問。
“今天周六,我偶爾也需要休息,夏小姐。”
徐正則在餐桌邊坐下,神情自若,似乎已經忘了十分鐘前在泳池邊發生的小插曲。
“樓上的衣服都是之前拜托方姨準備的,尺碼還合身嗎?”
“很合身。”夏矜問,“是你讓方姨準備的?”
徐正則“嗯”了聲,起身走到咖啡機前,又問:“喝咖啡嗎?”
夏矜搖頭:“我今天也不用工作,不喝。”
徐正則便只為自己制作了一杯意式濃縮。
清苦的味道傳入鼻子,夏矜咬了口可頌,問:“咖啡已經成為你的每日必需品了嗎?”
他彎了彎唇:“的确已經成為了習慣。”
說着,挑了片烤好的法棍,抹了滿滿一層果醬,送到夏矜餐盤中。
“謝謝。”
夏矜投桃報李,挑了面前果盤中最大的一顆草莓,遞了過去。
“我以前并不習慣喝咖啡,後來經常畫設計稿,趕作業的時候常常熬到兩三點,甚至通宵。精力不濟,只好喝咖啡續命。但我到現在也無法欣賞意式濃縮和美式的味道。喏,這是這盤裏最大的一顆,給你。”
徐正則視線微頓:“你吃吧。”
見他不接,夏矜幹脆微微起身,直接喂到了他唇邊。
“嘗嘗嘛,很甜的。”
冰涼的果肉已經碰到唇瓣,徐正則只好啓唇,伸手接過夏矜的好意,咬了一口。
“怎麽樣?是不是很甜?”
草莓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開,方才還占據味蕾的微苦的咖啡立即被覆蓋,消失得無聲無息。
徐正則看了眼夏矜,毫無預兆地被女孩明亮瑩潤的眼睛吸引。
隔了好幾秒,他才“嗯”了一聲。
嘴角卻在某個瞬間微微繃直。
夏矜本就在觀察他的反應,輕易抓住了他的微動作。
“你不喜歡吃草莓啊?”
“不是。”徐正則道,“謝謝。”
他的回答十分正常,臉上的神情和語調中卻有淡淡的疏冷,讓夏矜覺得,相比之下,自己似乎表現得太過熟稔。
夏矜反思了一秒。
可早上在泳池邊時,她都那麽耍流氓了,徐正則的反應也稀松平常,十分淡然,并沒有當一回事的樣子。
就像是拿她當一個偶爾惡作劇的小孩子。
現在只是喂了一顆草莓,怎麽他的反應,仿佛這才是更過分的越界行為。
夏矜心中奇怪,心思也不由表現在臉上。
“怎麽了?”
夏矜直言:“你好像不高興了。”
徐正則早已體會到她心思細膩。
卻還是怔了瞬,很快說:“沒有,只是……不習慣,你不要多想。”
夏矜嘟囔,喂一顆草莓有什麽不習慣的,你給我抹果醬我也沒有不習慣。
徐正則聽見,輕輕笑了一聲,沒再解釋,端起她的水杯起身,往裏面加了一勺蜂蜜後,重新放在夏矜面前。
夏矜嘗了一口,蜂蜜的量不多不少,甜度剛剛好。
想起什麽,問:“今天不是還要去見你爸爸媽媽嗎?叔叔阿姨有什麽喜好,我看看準備什麽禮物。”
徐正則說:“我已經讓助理準備好了,不用擔心。”
這個人,似乎習慣于把一切都安排好。
奇怪的是,卻不習慣別人對他表露出的好意。
夏矜幾乎都要懷疑,徐正則這個人,是不是具有讨好型人格。
不過很快便打消了這一猜測。
因為除了早晨喂草莓時,那幾秒間短暫的情緒漏洞外,夏矜再沒有發現任何能夠佐證他具有讨好型人格的特征。
或許只是她多慮。
玉瀾別苑坐落于城南,地理位置十分優越,依山傍水。
越靠近城南,空氣都變得更清新了。
徐家一向低調,夏矜其實很少在各種宴會上見過徐家的人。
簡單來說,除了徐正則這個人,他的家庭對她而言其實十分陌生。
這是夏矜第一次來玉瀾別苑。
勞斯萊斯經過大門,又往前開了十多分鐘,掩映于樹林之後的房子終于露出真面目。
別墅前建了一座噴泉,水聲潺潺,一旁的前院裏,左側是片花圃,裏頭種着各種花卉,右側更大面積的場地則鋪滿了成片綠茵。
遠遠看到俞婉華女士提着一只竹編花籃,從花園中剪了幾支開得正好的玫瑰和繡球。
車在噴泉前停下。
夏矜才剛把手遞給徐正則,走下車,遠處瞧見他們的俞婉華便走了過來。
淡淡笑着對夏矜說:“你來了。”
夏矜笑得甜,乖巧地打招呼:“阿姨好,好久不見,您又變漂亮啦。”
沒有人不愛聽誇贊的話。
俞婉華笑意加深,随後望向徐正則時,眼底的笑意卻減淡一分。
“吃早餐了嗎?”
徐正則點頭:“嗯。”
只字片語的交流。
俞婉華也沒有繼續多問:“矜矜第一次過來,你先帶她進去,我把這幾支花插好就來。”
徐正則颔首,沒有說什麽,伸手牽起夏矜的手,踏上門廊的臺階。
夏矜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徐正則低頭對視,像是看不出她的疑惑,溫聲笑着:“怎麽了?”
夏矜只好搖搖頭。
“正則回來了,這位就是夏小姐吧?”一位笑容和煦的大叔走來,“先生在書房,我去喊他。”
“辛苦吳叔。”徐正則道。
然後又低聲對夏矜介紹:“剛才那位是管家,你可以喊吳叔。”
夏矜點點頭,側眸打量了一圈別墅一樓的布置。
與夏家不同,徐家的這棟房子整體是偏歐式的設計,外觀的白色柱式建築吸睛,整體看上去,就像一座華麗的宮殿,是典型的十七八世紀的法國古典主義建築風格。
裏面的裝飾風格,也大多延續這種淡雅的奢華。
環視了一圈,夏矜問:“你小時候就是在這棟房子長大的嗎?”
出口才又想起,徐正則說過,自己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英國度過。
正要收回,卻聽他答:“很小的時候是的,不過可能是因為那時候年紀太小,我的記憶裏關于這棟房子的片段并不多。”
夏矜忍不住好奇:“你為什麽會去英國生活,當時還那麽小,和爸媽一起的嗎?”
徐正則一時半會兒沒有作聲。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睫半垂,遮住了大半的眸光。
叫人看不清情緒。
“抱歉。”夏矜随即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你可以不回答。”
徐正則低頭看着她,忽地擡手,掌心落在夏矜發頂,輕輕地順了下她的頭發。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小心翼翼,想問什麽都可以。”徐正則笑了笑,說,“我會盡力回答你——當時并沒有和父母一起,他們一直都待在國內。”
“你一個人?”
“也不是,有位年長的管家陪同。”
“剛才那位吳叔嗎?”
徐正則搖搖頭:“是當地人。”
夏矜緊皺的眉頭沒有松開,樓梯方向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也因此忽略了,剛才徐正則避開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夏矜還是第一次見到徐家的這位掌權人。
與想象中相差無幾。
徐父身形清瘦,個頭挺拔,不茍言笑,眉心像是永遠壓着一個川字。
鼻梁與徐正則如出一轍,年輕的時候,應當也是一位風流倜傥的帥哥。
“叔叔好。”夏矜挽了個笑,乖乖打招呼,“我是夏矜。”
說完便借花獻佛,把徐正則一早準備好的見面禮送上去。
徐父大概是天生表情寡淡的人,只嘴角稍微彎了彎,勉強看得出是一個還算友好的笑。
“正則一直忙于公司的事情,雖然已經領了證,卻到現在才商讨你們兩人的婚事,叫你受委屈了。”
和那天偶遇徐母一模一樣的話術。
表情語氣卻天差地別,像是中學時代最嚴厲的教導主任。
夏矜連忙說怎麽會。
徐父又問起夏家的事。
夏矜一一作答。
雖沒有為難的話,但夏矜總是感覺,與徐正則父親對話,猶如經歷酷刑,十分煎熬。
也不知道徐正則是怎麽長這麽大的。
等到徐母俞婉華捧着花瓶,從外面走進來,臉上溫柔的笑意仿佛一道清晨曙光照在夏矜身上。
徐父和徐正則去一旁坐,夏矜聽見徐父問起公司的事務,焦點總算從她身上轉移,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氣。
“矜矜。”俞婉華笑着出聲,像是明白她的心情,“是不是覺得他父親太過嚴厲,在家裏講話也像是與公司下屬談公事?”
夏矜笑着小聲說:“沒有啦。”
是也不好承認,總不能說長輩的閑話。
俞婉華把手裏紮好的花束拿到夏矜面前。
“白玫瑰和無盡夏,與你今天身上的裙子很搭,回去的時候帶上吧?”
夏矜低頭輕嗅:“好香啊,都是阿姨親手種的嗎?”
“嗯,我也沒有其他的愛好了。”俞婉華笑了笑,“他們父子倆每回見面都要談公事,阿姨帶你參觀一下家裏好不好?之後過來就不會覺得生疏了。”
夏矜點點頭,又看了徐正則一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猜到她和他媽媽的對話似的,朝夏矜輕輕颔首示意。
像是在讓她放心去,不用擔心。
夏矜朝他眨了下眼睛。
別墅實在太大,轉了一半不到的地方,夏矜就覺得累了。
俞婉華看出來,笑着說:“別的地方就算了,下次再繼續也一樣,帶你去正則小時候住過的房間看看?”
夏矜眼睛一亮,點頭:“好。”
走到三樓最東邊的房間,俞婉華打開那扇朝北的房間的門。
介紹說:“就是這間,對面那間是鳴曜的房子,他們兩個人現在都很少住在家裏了,雖然每天都讓阿姨打掃,不過看上去還是有些太冷清了。”
夏矜看了一眼對面朝南的那間房門,才随俞婉華走進徐正則的房間。
鳴曜。
是徐正則那位雙胞胎弟弟的名字嗎?
正則,鳴曜。
還真是……區別對待。
連房間都是弟弟朝南,哥哥朝北。
夏矜走進去,雖是朝北,但這間屋子也十分大。
她掃了一眼,格局十分簡單。
除了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靠牆一面書架,別的什麽都沒有了。
冷清得……不像是一個給小孩住的房間。
手機叮鈴鈴的鈴聲響起,是俞婉華的。
她含笑朝夏矜示意,便走出房間去接通。
夏矜正好瞧見屏幕上的備注,不自覺豎起耳朵。
“鳴曜,怎麽這個點打電話回來?當然沒有忘記,你那邊現在應該剛好是19號淩晨吧?生日快樂寶貝。”
夏矜愣了一下。
直到下樓,她的思緒都還停留在與俞婉華與小兒子打電話時的語氣上。
雖然都是笑,但和之前在院子裏撿到徐正則時,完全不一樣。
而且沒有記錯的話,徐正則和弟弟是雙胞胎吧?
可怎麽……
想着這些,下樓時的夏矜難免跑神。
腳踩到最後幾級臺階時,有人伸手扶住了她的小臂。
“在想什麽,下樓都不看路。”
徐正則握着她的手腕,等夏矜邁步走下來,腳踩在平地上,才松開。
夏矜仰頭看他。
開口時不自覺放輕了音量:“徐正則。”
“嗯?怎麽了?”
“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徐正則動作停住。
夏矜看了他半晌,張開手臂,忽地伸手,将他整個人抱住,笑着說:
“生日快樂呀,徐正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