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白帶尚遠去小院後牆邊看西番蓮,學着魏楠的樣,甚至介紹的語氣和用詞都在模仿魏楠,尚遠明白小白的心思,卻不能領受小白這番心意。

“你就是你,不要刻意模仿誰,小心弄成個四不象,最後還丢了自己。”

“知道了。”小白笑着吐吐舌頭,不管怎樣,尚遠似乎沒有讨厭真正的自己,雖然喜歡魏楠那樣的人,但是自己做不成,尚遠也不強求,這個是包容吧?

“尚遠,魏楠害怕我們。”

“嗯?”尚遠愣一下,随即明白,低笑了說:“你不會開解他一下?說到害怕,你不比他少,如何抵抗這種恐懼,你應該積累了一大堆經驗,傳授一點給他,還是說你舍不得?”

“沒。”小白輕觸一朵花苞,現在是這般青澀的樣子,展開來竟能那樣奪目出衆,真是了不起的花啊,西番蓮!

“想什麽呢?”尚遠托起小白的下巴,感覺小東西有點小憂郁,于是把小東西擁進懷裏,“我說了你就是你,別人也只是別人,好好用你的腦子想想我的話,不要只在耳朵裏涮了就完,明白?”

“嗯。”小白伸手圈住尚遠的脖子,定定看着尚遠的眼睛,黑得那麽透徹,仿佛最凝重的夜,卻藏着一個煞眼的黎明!

“尚遠、尚遠……”小白一聲聲低喚,含着哽咽,帶着被愛般的感激,因為他弄懂了尚遠的話,意思是,方小白不是那朵白玫瑰的替身,如同魏楠也不是那個楠的代替,尚遠把他們分得很清楚,态度的雷同,并不表示情感的類似。

“想明白了?”尚遠輕吻小白的臉頰一下,小白羞羞地點頭,然後才四下張望,“秦宵呢?”

“你才發現他沒跟來?”尚遠松開小白,拉了小白的手往前院走,自語一般說:“有些人象蒼蠅一樣,到處幹壞事,不然就是吵得煩死人,停下來也讓人惡心,所以我讓宵仔去撒點蒼蠅藥,你這小腦瓜不會明白……”

“明白明白!”小白邀功一般跳到尚遠跟前,一臉自豪地說:“我最知道蒼蠅的事了,小時候在老家,鄉下都是那種能看見糞坑的茅廁,裏面有好多蛆……呃,太髒了哈,我直接說蒼蠅的事算了,這個蒼蠅就是你說那個,雖然很想直接把它們滅在坑裏,但那是個大工程,所以暫時消滅一點,要怎麽說呢……對了,你叫秦宵撒蒼蠅藥,其實是殺雞儆猴!對不對啊?我有沒有一點聰明了?”

“有!”尚遠很認真地給予肯定,甚至帶了自豪的笑容,撫撫小白的臉,“你也許是最聰明的,但我希望你的聰明多拿去幹些無聊事,因為能者多勞,智者多慮,太過聰明,會短命!”

“嗯。”小白難過了,雖然尚遠是在警示他,但他覺得尚遠說的是他的父親,可是父親沒那麽聰明的話,恐怕早就……又哪裏會有鄉下那八年?

“我沒有說你父親!”尚遠一看就知道小白又在往歪處想,于是心裏那股酸又泛了起來,捏着小白的耳朵,“你這個是裝飾品還是一次性用品?靈醒一回就不管了!告訴你聰明會短命是為你好!不知道難得糊塗是什麽意思嗎?那有沒有聽說過大智若愚呢?真是要笨死你!遲早也氣死我!”

“那都死一塊了,順便埋成一堆好不好?”小白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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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遠哭笑不得,狠狠掐了小白的屁股一下,拉進懷裏用力勒了勒,稍微松開來,親親小白的鼻子,“好。”

小白笑得紅了臉,覺得四周都變了顏色,沒有綠葉紅花青磚牆,只有粉紅泡泡粉紅空氣粉紅的一切……尚遠,你是喜歡我的吧?喜歡的吧?喜歡吧?喜歡!

“尚遠,你有沒有一點點……”

“噓!”尚遠豎起食指放在小白的唇上,小白先是傻笑一下,然後便聽見前面似乎有吵鬧聲,于是跟着尚遠蹩過去,果然是萬小姐在訓話,魏楠一聲不吭,低頭擺弄着石桌上的東西,那是準備裝袋的豆豉和桂花茶以及玫瑰糖,都是魏楠自己做的,小白巴巴地開了口,明天就要回去了,魏楠現在正忙着打整呢!

小白聽萬小姐說得難聽,魏楠又不還嘴,于是氣得要出去義氣一番,卻被尚遠拉住,貼在小白耳邊說:“有一種魔術叫大變活人,萬小姐給我們表演的是活人大變,乖乖看着,嗯?”

小白愣一下,然後一臉興奮使勁點頭。

萬小姐哪知道不遠處有觀賞者?見魏楠淡定淡然到把她都淡化了,頓時氣得丢了平常的溫婉,只差沒指在魏楠頭上,都伸出一指了,卻嫌惡般放下,面上保持着淑女,嘴上卻惡語翻倍。

“你以為弄這些髒兮兮的東西就能讨好尚大哥?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就算尚大哥一時來了興趣跟你說了幾句,那也是看在萬家的份上,你自己不縮着點,還想往上湊,你以為能湊到什麽好處?還真是沒有辜負你的出身,一點臉面都不要了,跟你那個媽一樣……”

“萬纖纖,”魏楠直呼其名,聲音依舊平淡,表情卻隐着悲憤,最終嘆息般規勸,“請尊重死者。”

魏楠不提親緣,也不講長幼,只是淡提人之常情,這恰恰說明萬小姐連做人的基本常識都不具備。

萬纖纖卻沒意識到這一層,冷哼一聲說:“尊重也要看是對什麽人?随便出來一個偷雞摸狗沒有廉恥的,也要人尊重嗎?你還好意思說尊重這個詞?你本身就夠不尊重了,從小就偷偷摸摸東拿西搞,甚至幹出偷窺的流氓行為,真是什麽種出什麽苗,還敢跑到外面去丢人現眼,誰知道你是賣花還是賣什麽?二十五年你都賴在這兒不挪一下,平時搗鼓了什麽出去換錢也不跟你計較了,可是再讓你賴下去,保不定哪天你就串通外人進來幹出傷天害理的事!我爸不屑教你為人的道理,我哥也覺得說你惡心,可是總得有人出來警告你一下,不然你真的要翻天了!”

萬纖纖一長串說下來,自己累得夠嗆,魏楠默默聽着,或者根本沒聽,桌上的東西已經被他收拾得幹淨整齊,豆豉捏成半個拳頭大小,一共十個,拿保鮮袋蒙了,外面再包上報紙,頂頭處折好,全部裝進一個食品袋裏,另一個袋裏是桂花茶,按小白的意思分成三份裝了,放在一個袋中,另外有兩瓶玫瑰糖,一瓶是成品,一瓶是新做的,想起小白幫忙往花瓣上撒糖時不停跟花瓣道歉,話雖說得傻,卻是誠誠的心意,明明是撒糖,卻也覺得帶去了傷害,這樣柔軟的心,這樣的小孩……魏楠不覺莞爾。

萬纖纖被魏楠突然的笑顏氣得跺腳,“你不要太得意!不管你玩什麽花樣,總之你妄想得到半點財産!我爺爺根本是病糊塗了,不然不會有那樣的遺囑,你什麽都不是!憑什麽得三分之一?告訴你,你就是在這兒賴到死,你也得不到一分錢!從前是這樣,以後是這樣,永遠都這樣!有本事,你繼續賣花養活自己!出去賣啊!賣一輩子!”

小白聽得尤其刺心,幾次要出去都被尚遠拉住,氣得渾身亂戰又淚流滿面。

魏楠卻似乎一點不生氣,或許是因為習慣了,其實也是啊,十歲之前是母親淡然面對自家哥哥的各種欺淩,十歲之後便是自己獨對萬家的各種嘴臉,開始時還會哭叫着反駁,然後學會了冷眼漠視,再之後便是現在這般淡然如常了。

“請讓一下。”魏楠收起理好的東西,準備先放回屋裏去。

萬纖纖似乎被徹底激怒,揚手就是一耳光,卻被魏楠輕輕巧巧地避開,人也輕快敏捷地進了屋。

萬纖纖愣了一大下,應該沒看錯吧?剛才居然被魏楠嫌惡般看了一眼,他憑什麽?惡心肮髒的東西,憑什麽這樣看她?

萬纖纖追到門邊,“魏楠你出來!”

“你可以進去啊!”尚遠一臉溫和,手上牽着眼淚鼻涕一團糟的小白。

魏楠聽見小白吸鼻子的聲音,出來見小白果然在哭,心裏大概明白是在為他難過,于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地拉了小白進屋洗臉。

尚遠坐到石桌邊,指了指對面的石凳,“坐啊!”

萬纖纖猶豫一下,拿出手帕墊了坐下,心裏早就亂成一團,不知剛才的話被聽去了多少?應該沒什麽問題吧?不然尚大哥不會這麽溫柔……

“我不知道尚大哥也在這兒,其實納涼的話,前邊水廊比較好一些。”

“太臭了!”尚遠似笑非笑,萬纖纖驚得差點要哭,覺得剛才自己那些有損形象的話怕是被聽尚大哥聽了去,可那不是她平常的樣子啊!真是誤會她,也冤枉死她了!

萬纖纖悄悄抹淚,尚遠輕笑了說:“你不覺得臭嗎?底下的淤泥都被撈了一遍,也不知那些人是怎麽搞的,一點素質都沒有,好好一池清水、一塘荷香,硬是被攪得臭氣翻天!這種不知輕重,甚至不具常識的人,要來成不了事,倒給自己找氣受,對吧?”

“嗯。”萬纖纖低應,總覺得尚大哥是另有所指,卻不敢明問,只能順了說:“以前倒是請了專業的人在護管,後來老了才辭退掉的,新找的人工到底不熟練一些,也是請的時候大意了,以後會注意的。”

“是該注意,有些事,看着小,稍不留意就大了,想要收拾也麻煩,不收,更麻煩,最後只能快刀斬亂麻!”

“是。”萬纖纖幾乎要哭起來,尚遠卻笑了,“你剛才怎麽在門邊喊?有什麽事不能進去說嗎?”

萬纖纖心驚肉跳,面上仍一派矜持,帶了些羞澀說:“孤男寡女,還是不要獨處的好,所以才沒有進去。”

“哦,那你今天來這兒,誰陪着的?”

“沒……沒人,大白天的,又在敞院裏,應該沒什麽問題,再說尚大哥也在這兒,更能令人安心了。”

“嗯,安心就好,人不安心就不安分,生出多少邪念貪欲,作下惡毒歹事甚至毀人清譽,其實不過是引火自焚,不得善終!所以,人貴安心,安心才知足,知足常樂,得享天命,對吧?”

“對……”萬纖纖啜泣有聲,尚遠一臉奇怪,“你在哭?”

“不……不是,有點熱。”萬纖纖抹淚的手變成擦汗。

尚遠取出一包紙巾,“用這個擦吧,不要把手也弄髒了,這兒不涼快,你別處涼快去,好嗎?”

“嗯。”萬纖纖接過紙巾,期期艾艾地走了。

尚遠冷笑,不可抑制般,卻突然停住,切齒冷嘆,就是那麽一個糞坑養出這麽一個蒼蠅,眼睛長在頭頂上,輕紗細腿有模有樣,到處嗡嗡放毒,惡心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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