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東窗事發

黃昏的色彩斑駁投射過來,為淺白的衣裙鍍上光芒,柔和燦爛。指尖輕盈潑灑,映襯身後畫卷中,花瓣四散凋零,旋身環繞。沒有真實之境,卻讓人如臨其境。

與心畫分分秒秒注視着顏淵不同,眼前之人看的是自己的舞姿,想的是讓人猜不透的事情,仿佛這一場風月,都與她無關。

她也偶爾噙笑,淡得不着痕跡,無論窗外星星點點的餘晖還是壁畫上瑤池仙畔的十裏桃花,都為之黯然失色。

清顏白影,青絲墨染,一舉一動,都是燦爛韶華,轉瞬凋下。

仿若畫中仙。

所謂舞蹈至高境界,為自己而舞,一個人獨觀,無需酒水,無需喝彩,只背景一幅畫,也讓人心魂激蕩,波紋漾起:

“青梅初,展絲絹,青衣挑燈前,畫一張隔世不忘容顏;

紫霜毫,端溪硯,提筆墨香淺,書一篇今生未了緣;

雕花奁,落塵煙,鎖一段緣,畫中仙,眉目一如從前;

雨闌珊,流年換,故事已遠,桃花散,人間又是千年……”

朝歌并不會唱曲,所以将就着念出來,末了才道:“這一首人間絕唱《畫中仙》……如何?”

顏淵并無表态,只在她轉身過來,隔着散落的菱紗凝眸相視,一字一頓道:“畫、中、仙……”

對于神仙而言,這些算不得什麽心向往之的東西,但是就凡人而言,卻是可遇而不可求。正因為這樣遙不可及,才顯得無限美好,讓人如癡如醉,仿佛好夢一場,流連忘返。

她忽而露出最為妩媚的笑顏,正是因為虛假,才顯得幻覺一般,“若想看我跳下去,且将伏羲琴拿出來,否則……不跳。”

也曾舉案齊眉,也曾對鏡梳妝,到了如今終于琴瑟相和,譜成良緣。

夜幕籠罩下來,月色清輝之下,彼此的距離仿佛拉開天塹,愈發遙遠。舞姿偶爾停頓,大風吹徹,衣袂翩跹而起,伏羲琴聲截斷,竟讓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這片似水柔情。

璀璨不過星辰,絕美不過朝歌。

可當顏淵還沉浸在如夢佳期中,朝歌已經走出了畫卷,坐到他身邊,撥一根琴弦,感慨道:“真是伏羲琴,居然映着水墨畫,我原本還以為會畫着什麽人首蛇身的傳承……”

顏淵看她笑得天真可愛,這才晃過神來:“朝歌……”

朝歌前後就像兩個人,一下抱住顏淵哀求道:“嗯……師父給我玩玩,保證不弄壞它。”

顏淵道:“方才還是畫中仙,一到為師身邊便成無賴鬼了。”

朝歌無所謂道:“那是跳舞時的朝歌,現在才是真正的朝歌……不過師父若是覺得我那樣的姿态看得比較順眼,我也可以裝一下……”

“裝?”

朝歌這便放了他的手,收斂了笑意坐正,稍作曲身,恬淡的掃過伏羲琴,伸手繞過耳邊一绺發線,溫柔啓齒,帶着清冽之音:“伏羲琴……麽?”

顏淵只覺得神乎其技,答道:“正是。”

“都言伏羲琴乃上古神器,輔以伏羲心法,能夠操縱人心,淨化邪氣。所謂伏羲心法,一畫開天。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不知,能否借在下一試?”朝歌如同內行之人侃侃而言,可惜最後顏淵卻輕笑道:“不借。”

朝歌才想原形畢露,一并搶了就好,但想想方才說過的話,便執拗的扭過身子,有些清高自傲道:“是嗎……那便不借好了,我回畫卷裏去了。”

顏淵果然拉住她,“回去之前可否再舞上一曲?”

朝歌不着痕跡撇下顏淵,拖及三尺裙擺,回眸孤高一笑:“休想。”說着便揮袖而起,趁着晚風向畫卷而去,最後一眼,仿若俯視衆生,帶着無端黯然的神情,仿佛只需眨眼,就會永遠消失遠去。

但是顏淵一把将她抓住,并且擁入懷中,朝歌那雙哀默的眼睛露出一瞬的驚喜,卻又逐漸沉澱,化為死水,不再靈動,仿佛再過燦爛的星光也無法将它點亮,連同抓着顏淵衣襟的五指也蜷曲着,一字一句警戒着:“修道之人,慎持五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更有《神仙戒》所雲,第一條——天庭禁愛,違者上誅仙臺,受下黃泉之苦……深情缱绻,只争朝夕,你我不如就此……好聚好散了吧……”

她不擡頭,顏淵伸手撫摸着她的臉頰讓她看着自己,難以割舍道:“……不好。”

朝歌憋笑不行,撞入顏淵懷抱,恢複最初的神色,無賴伸手道:“那就把伏羲琴借我,我就留在師父身邊。”

顏淵靠着她肩膀道:“只要你不離開我身邊,想要什麽都可以。”

朝歌擡頭道:“師父你沒事吧?我已經演完了。”

顏淵不語,輕輕推開她坐下,朝歌抱起淩空的伏羲琴,回眸輕笑:“多謝師父,那個德标他們馬上就進來收拾,耽擱了一段時間不好意思,朝歌這便退下!”

外面皎皎月華,映染着屋內的畫卷,睜眼鼻淵,仿佛還能看到朝歌的側顏,絕代傾城。

夜裏回來,朝歌已然入睡,伏羲琴被她抱着蹭着,流下一道口水夢呓:“師父……”

顏淵坐在床沿,伸手卻不知該如何,停在半空許久,沉默無語,最終卻是按上自己臉頰,輾轉苦痛兩個字:“朝歌……”

拿走伏羲琴之後,朝歌依舊以各種勇猛的姿勢睡着,将一床棉被蹂躏得面目全非,顏淵關門,最後望及一眼,轉身離開。

次日醒來,伏羲琴連同師父都不見了,聽聞崆峒昨夜遭魔界入侵,上古神器崆峒印被盜。一切就像千百年前,上屆魔尊踏平青丘王國,為奪取長生不死之藥女娲石重演。

百年朝拜不過三五十天,八大仙門又是齊聚天宮,商讨着如何給恃才傲物的魔界致命一擊。

崆峒印,傳說中能夠使人不老不死之藥,和女娲石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雖然神仙界只當是歷史重演,但對于朝歌而言,知道魔尊真身的情況下,崆峒印對他只是錦上添花罷了,應該說滅了崆峒派,盜取神器只是一封挑戰書罷了。

五年來,一直維持着相對平衡的仙魔兩界,終于一朝風起雲湧,不得不戰了。

顏淵和覃天樞等人十天後才回到昆侖,一身風塵仆仆。此番不僅緊急召開了仙門大會,更是去了崆峒派救援。只可惜在魔界肆虐之後,就如當年的青丘國一般,幾乎無人生還,所幸之人不是逃逸,便是瘋了。連同昆侖曾經贈與崆峒掌門的坐騎神獸白澤也是不得善終,掌門更是不知去向。

天庭戰神偕同仙門代表顏淵也是去了魔宮,但那地人去樓空,除了留下的蠻荒妖獸之外,根本見不到任何人影,魔尊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從昆侖鏡的時空逆轉之象所看,魔界數百年來相安無事的同時,并非震懾于天庭的神威,而是進駐六界之外蠻夷之地飼養惡獸,養精蓄銳。從開天辟地以來的上古時代到如今,放逐蠻荒的野獸始終沒有突破昊天塔的結界進軍六界,可是不知為何居然在魔尊的□之下,唯命是從,并由此殺出蠻荒,成為魔界兵力,對此天庭居然一無所知。

這絕非仙界掉以輕心,而是百年來為昊天神塔鎖閉的蠻荒,已經成為另一個虛空的世界,但卻不知為何,這固若金湯的神器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被魔尊給破了。

而後玉帝追查此事,顏淵執掌昆侖鏡前去三清神殿,正是要揭開一切真相的時候,戰神突然前來服罪,道是五百年前偕同中天紫微大帝對抗魔尊之際,他所執掌的盤古斧已經被魔尊所奪,但中天紫微大帝戰亡之後便無人知曉此事,戰神為了不被天庭降罪,才一直隐瞞至今,卻想東窗事發,魔尊早拿了盤古斧劈開昊天塔的結界,兩大上古神器對抗之下,俱毀。

玉帝勃然大怒,将戰神交由三清會審,三日之後結果出來。三清審判,仙界戰神,棄盤古斧百年不報,引得六界蠻荒大亂,罪大惡極,但念其千百年來戰功無數,從輕發落,下誅仙臺,遭六世輪回之苦後,方可做人。

戰神跳下誅仙臺前留下遺言,道魔尊真身乃是尾獸,曾經洞穿中天紫微大帝之軀,而後将其捕食,屍骨不留。但由于當年他事先昏厥,并未看得清楚,所以魔尊的真身還有待查詢,也是因為這樣,戰神才逃過一劫。但事到如今,也逃不過劫難,只能跳下誅仙臺償罪了。

等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後不久,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降于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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