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
桑野又把麻花一樣的線頭插回主機上, 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開了機。
“我訓練賽開下直播。”談默冷不丁出聲,“你介意嗎?”
“不、不介意, 你随意……”桑野瞥一眼談默,又迅速躲開目光, “但是……我會影響到你嗎?”
談默視線一低, 落在少年泛着薄粉色的細膩脖頸上,就這麽過了數秒。
“你不用這麽緊張。”男人聲音冷淡低磁,“我也是人。”
桑野霎時間有種被看穿的羞窘,又懊惱自己不争氣, 通紅着臉抿了抿唇,終于憋出心裏話:“不……你不是人。”
談默略微感到冒犯:“……???”
然而對于桑野而言, “Talk”代表的意義是神, 這個印象持續太久太久了, 以至于當有一天談默突然降臨身旁,他根本不敢直視。
桑野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你……”
——“談神!帶你兒子來看你了!”
門外傳來小派咋咋呼呼的聲音,桑野閉上嘴的同時,在錯愕中白了臉。
兒子?
“隐婚”,“私生子”, “英年早婚”……這類鑲了花邊的大标題如同隕石一般撞入他的腦海。
只是桑野還來不及體會又麻又涼的心境——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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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顯粗重的喘息聲和“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挨近,緊接着一團油光滑亮的奶白色繞過擋板, 進入餘光裏。
桑野順着看去, 跟一只咧嘴傻笑的小金毛對上視線。
“…………”
金毛一看到桑野, 屁股扭得更歡了,激動地發出“嘤嘤”聲, 目标明确地沖他小跑而去, 只是還沒靠近, 就被一只大手拎住後頸皮,“嗚~”的一聲跪趴到地上。
桑野對自己無語一陣後,認出金毛:“談春山?”
“嗯。”談默牢牢控制着狗頭,掀眸,“怕狗嗎?”
兩人獨處時的局促氛圍被打破,可桑野一對上那雙好看的開扇形桃花眼,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斂睫:“不怕。”
家鄉院子裏養狗的多了去了。
談春山雖然被按住了,但還在努力往桑野褲子上蹭。
桑野朝後縮了下腿:“它見到陌生人為啥這麽激動?”
“它對其他人不這樣。”談默拍了拍談春山的狗頭,語調淡然,“是個頂級顏控,随我。”
桑野呆滞半秒,快速瞅一眼談默,臉上蔓開大片好看的紅。
“山哥剛才去一隊訓練室找你,我尋思你都搬樓上來了,就帶它過來認認門。”小派走過來,道,“喲,你倆坐一塊兒呢?白毛不得高興瘋了?”
桑野一見到小派就晦氣,板起通紅小臉怼回去:“要你管?”
小派這時看了眼金毛犬,又看了眼桑野,視線來回兩趟,“嘿!”的一笑:
“我就說你跟山哥咋這麽像,原來你倆毛色一模一樣。”
桑野咬牙切齒:“你才……”
可一看金毛,純正的奶油白——跟他的發色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無色差。
“……”桑野一手抓住頭發,小表情盡顯郁悶。
談默憋住笑,轉而對小派道:“春山留這兒,結束後我帶走,沒事就下樓吧。”
“驅趕我?行,我是多餘的。”小派倔強地撅起嘴,走時三步一回頭,“談爹我會想你的。”
“別偷懶。”談默撩起眼皮,“我會盯你戰績。”
小派頭也不回地溜了。
距離訓練賽還有十分鐘左右,談默開了直播後,先沒忙着關攝像頭和彈幕。
桑野知道自己沒經過正式官宣,而且入職合同還沒敲定,所以不能光明正大露臉,免得給戰隊經理惹出公關上麻煩,他就安安靜靜坐在一旁,拿隊裏的小號登入游戲。
隔壁電腦上,直播間彈幕正在熱鬧翻滾着,粉絲們眼尖,一開播就發現談默背後靠着牆。
“在基地。”談默掃過彈幕裏的問題,道,“隊內人員變動,位置調整一下,方便後期訓練……以後都坐這兒嗎?……看吧,應該不會太久。”
桑野手指一頓,心裏空了一下。
就在他短暫的出神間,感覺手腕底下觸感冰涼濕滑。
低頭一看,是顆又黑又濕的狗鼻子。
——談春山不知何時掙脫項圈偷了過來,正用潔白的小米牙拽他衣袖,要跟他玩。
桑野不好出聲,便摁住狗頭推拒,跟一只狗打起太極,結果這只剛滿一歲的金毛犬力氣賊大,拉扯間,肥嘟嘟的屁股往後一沉,把桑野直接從椅子上拽了下去。
談默感到腿被撞了一下,偏頭朝下看去,就見桑野一臉窘迫地從地上撐起身,談春山還在熱情地拿鼻子嗅他。
桑野煩不勝煩,一把攥住狗嘴,嚴厲兇狠地瞪視它。
手法暴力,表情奶兇。
談默沒看談春山,只看桑野,“沒事吧?”
桑野心裏一跳,怕談默以為自己在虐待他兒子,改為雙手固定住金毛的腦袋,一下一下強行撸狗頭。
他面色漲紅,不忘正在直播,咬住下唇,無聲地沖談默搖搖頭。
談默視線稍稍偏移,在少年輕咬住的唇上輕拂而過——潔白的牙齒稍一用力,仿佛就會有花汁流淌出來。
談默眸色微斂,重新看回面前電腦。
直播間八卦勁上來了。
【談神旁邊有人?】
【根據剛才談神的視角,目測那人身高不足0.5。】
【視角有點微妙,盲猜那人不是蹲着就是跪着,關鍵是在Talk腳邊,哦!我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小臉通黃。】
“是蹲在我腳邊。”談默直言不諱。
桑野還蹲在那兒撸狗,聞言,頓了一下,看向談春山。
狗也蹲着。
彈幕躁動起來,滾動得更瘋了。
【所以蹲着幹啥!別說只是修電腦!我!不!信!】
【是WLG的人不?能露個臉不?別說是胡夫啊,我直接萎給你看。】
【彈幕興奮個啥呀?除非是Song蹲在那兒,不然我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好了,褲子脫了,趕緊叫Song出來吧。】
【到底是誰!別折磨我!】
“我給點提示……還猜不中的可以直接拖出去。”談默難得有興致跟觀衆互動,道,“腦袋是奶白色的。”
桑野看了眼面前的狗頭——色號極淺,不含一絲雜質,奶得很純正。
談默繼續說:“眼睛又黑又亮,很純粹。”
桑野對上小金毛的豆豆眼——此刻正含情脈脈地看着他。
談默接着又道:“臉漂亮。”
桑野捧正小金毛的腦袋端詳——嘴短,顯得小臉又圓又萌,品相确實好看。
其實在給出第一條提示時,彈幕就秒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春山啊!】
【快快快,快給我吸兩口春山寶貝!大半年沒見了!】
【我褲子都脫了你跟我說這個???】
【行了行了,別秀了,都知道你家崽世界第一可愛。】
談默眼中閃過淺淡笑意,最後道:“關鍵又軟又好rua。”
桑野肆意揉捏談春山的毛臉,沉浸在又綿又密的觸感中。
即便覺得臭狗賊煩,心下還是不禁感嘆,真的好軟……
下一秒,一只大手落在他腦袋上,輕揉發絲。
桑野茫然地一眨眼,心跳停了,周圍一切好似都後退遠去了,只剩頭頂溫暖的觸感如此鮮明。
談默一手還在桌子底下,另一只手點擊鼠标,低沉嗓音道:“接下來打訓練賽,不看彈幕。”
話落,連攝像頭都一并關閉了。
***
不多時,二隊另外兩個也到了,分別叫疾風和勁草。
是當年一起進隊的好兄弟。
他們一進屋就看到談默,吓得一激靈,自知訓練賽要開始了,連忙小跑進來。
兩人站在隔板後,雙手貼褲縫:“談……談神。”
談默擡眼,神色寡淡:“還有三分鐘,你們開機、登游戲、檢查參數,時間夠嗎?”
疾風勁草瑟瑟發抖,雖然談默語氣堪稱平和,他們卻比挨罵還膽寒。
疾風憋紅了臉,硬着頭皮:“夠了……應該可以。”
兩人坐下前,忍不住看了眼談默身旁的新隊員,都知道那就是傳說中的Talk老婆粉。
就見少年臉比他們還紅,眼神有些發直地看着電腦。
即便他們在旁邊被訓話,少年也不曾投來過視線。
疾風勁草火速登錄游戲,不忘在Steam上交流兩句。
Wind:【他怎麽了???】
Grass:【臉紅成那樣,應該被談神訓話了。】
Wing:【啧……感覺比我們還慘。】
不多時,訓練賽開始了。
二隊和一隊約的都是相同場次,遇上的也全是國內頂尖戰隊。
第一局,桑野在五分鐘團戰中槍放慢了,第一次倒地,疾風頂着槍林彈雨,封煙将他扶起。七分鐘沖房時桑野二倒扶不起來,接下來一直OB(觀戰)視角看隊友。
第二局,桑野紮入龍門客棧前漏了側方位信息,遭人埋伏被迫貼臉近戰,槍是提前開了,卻沒甩準預瞄點,成了肥美的快遞盒。
桑野再次揣起手手OB隊友,背影愈發郁悶陰沉。
第三局,二隊進圈時被NSN在房區卡人,疾風勁草相繼成為槍下亡魂,談默擊倒Kay後以絲血淘汰Lulu,血條終于繃不住倒地。
桑野快速收下屋裏兩人,跳窗出來直奔談默,在空地上把人扶了起來。
談默卻在這時取下耳機,往桌上一撂:“別打了。”
桑野懸停的手指僵硬住,看着面前的電腦,臉色有些白。
談默偏頭看他,重複一遍:“別打了。”
這時游戲裏一個隊伍沖了上來,把停留在原地的兩人擊殺,驟響的槍聲讓桑野輕顫一下,受驚了,眼眶變得有些紅。
桑野慢吞吞地把耳機摘下,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談默在訓練賽開始前就把直播間語音關了,于是觀衆們只能聽到游戲音效,但聽不到他的聲音,看到這裏都紛紛打出問號。
【???談神今天跟二隊的人打,旁邊這人應該不是暗流,所以是誰?】
【新人?太菜了吧。】
【說他有操作,低級錯誤頻出,說他沒操作,又能一秀二幹掉NSN,之前兩局也有亮眼表現,太矛盾了,這難道是什麽狀态型選手?】
【……】
【報!新人是Song!別問我怎麽知道的,小派直播說漏嘴了。】
本來還讨論得起勁的彈幕暫歇兩秒,忽然達成一致意見:
【桑富貴?哦,那沒事了,等談神不在他就又行了。】
【等等?難道就我發現華點了嗎?腦袋是奶白色,眼睛又黑又亮,臉漂亮,哪一樣Song不占?所以他們剛剛是不是在訓練室搞什麽肮髒的play?】
疾風勁草早就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看游戲結束,隊長似乎要罵人,互相遞了個緊張的眼神。
反正今晚比賽已經結束了,後面有一段休息時間,不回來也沒事。
“談神……我們上個廁所。”
他倆站起來,打了個報告就尿遁了。
訓練室裏便只剩下談默、桑野以及在角落打盹的談春山。
頂上燈光敞亮,照得四下空蕩蕩的,桑野摳着手指,眼睛越來越澀。
一方面他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慚愧。
另一方面Talk對他發火,他覺得難受極了,心口拔涼拔涼,好像要沉到深海裏去。
即便他知道自己應得,但就是難受,那股勁憋在心裏,幾乎要掉下眼淚。
談默這時坐在電競椅上轉過身,拿着手機調動計時器:“接下來盯着我看十分鐘,不許移開目光。”
“!”
桑野倏地把眼淚憋回去,擡手蹭了把眼尾,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聽到少年明顯暗啞的嗓音,談默訝然地擡頭,接着就看到那張泫然欲泣的臉。
談默張了張嘴,半晌沒發出一個音,最後咬了下唇,把桑野的椅子轉向自己:
“我沒對你怎麽樣,也不是生氣……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兇了?”
桑野覺得傷心事又被戳了一下,漏出些許酸澀情緒,但察覺到Talk的轉變,內心裏更多的是被一種溫暖羞赧的感覺取代。
他垂着臉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承認。
“叫你別打了,就是字面意思別打了。”談默舔了舔唇角,鮮少耐心對一個人解釋這麽多,“你剛才訓練賽中漏了很多操作和細節,又在沒有掩體的環境下救人,這種事你平時排位都幹不出來,卻在訓練賽中發生,只能說明你注意力不集中……原因你我都懂,如果不先解決這個問題,繼續打下去沒有意義,之後的訓練賽也不會有意義,所以我叫停了。”
桑野臉色越來越紅,頭也越埋越低,現在心裏徹底不難受了,就是莫名臊得慌。
他就是沒出息。
他也很絕望。
偶像在身旁,思緒總忍不住亂飄,就連Talk身上若有似無的冰冷香味都能對他構成幹擾。
“是我不好……”桑野嗫嚅,“但我沒有覺得你很兇……”
最後一句帶有違心成分,因為Talk看起來好像比他還自責。
談默點點頭:“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習慣我的存在,對視十分鐘,可以嗎?”
桑野心裏咯噔一下,想想都刺激。
他手指絞緊衣擺,艱難吞咽一下口水:“別……還是別了吧。”
“線上賽只有幾天就開始了。”談默低眼,“如果我成了幹擾因素,不能保證你發揮出全部的實力……不如換個人替我,我跟教練打個申請,讓胡夫來……”
“不不不!”桑野突然一改先前忸怩,抓住談默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很有勇氣地說,“十分鐘,來吧!”
“……”
談默瞥了眼攀在腕上的細白手指,不合時宜地想起“垂死病中驚坐起”。
***
剛退出訓練賽,小派就掃了眼二隊的戰績,随之笑得沒心沒肺:“我就說,白毛肯定出幺蛾子,有談神在,他實力得封印大半,他倆就不應該放一組打。”
小派說完才想起直播間還開着,輕咳一聲,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等下了游戲,小派想跑樓上去刺激一下白毛,卻在樓梯間遇到往下跑的疾風和勁草。
“別去。”疾風好意提醒,“談神在罵人……就是那個Song。”
小派困惑:“哈?”
怎麽可能?
勁草附和:“千真萬确。”
此時二隊訓練室裏一片寂靜,只有兩道靜谧得稍顯緊繃的呼吸聲。
桑野跟談默四目相對,不曾眨眼。
他望着男人的眼眸,心跳劇烈得好像要爆裂開來,折磨到有點刺痛了。
等桑野覺得幾乎不能呼吸時,終于繃不住嗚咽一聲,撇開臉倒在椅背上。
談默朝另一側別過臉,看向手機。
20秒。
桑野的極限了。
談默兩只手還撐在桑野的椅子扶手上,聳起一邊肩,緩緩蹭過臉頰。
20秒。
……也是他的極限了。
桑野拉高衛衣領口擋住半邊臉,眼睛不敢亂飄,聲音又悶又糯:“下……下次再約好不好……”
半晌。
“好的。”談默維持姿勢,垂着眼,“下次再約。”
離開訓練室前,談默交代一句:“記得把我當人看。”
桑野腦子都快燒成漿糊了,愣愣出聲:“……哦。”
等談默牽着談春山走後,門框邊才悄悄探出三顆腦袋,齊刷刷朝訓練室角落看。
于是小派、疾風和勁草,三人看到——臉頰漲紅的少年拉上衛衣帽子,罩住一頭白毛,雙手一邊一根扯住松緊繩,接着以能勒死自己的力道,拼命朝兩邊一拉。
帽子口倏地收束,那張小美人臉整個給藏裏面了。
“…………”
三人看得目露同情。
瞧瞧,老婆粉都給被罵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