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過于她近在身旁卻猶如遠在天邊。和她面對面地坐着,如此靜距離地看着她,她眼裏的冷漠如同一把匕首刺得他生疼。他錯了嗎?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好好疼惜她愛護她,只是為何他們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形同陌路。

“芝月。”他開口喚她,“你可知你這麽做,他未必會娶你。你這又是何苦呢?”掙脫了我的懷抱你或許會一無所有,即使這樣,你仍舊選擇逃離,我在你心中真有那麽排斥嗎?後面半段只是在心裏盤問她,他開不了口,怕得到的答案自己接受不了。

“我和他能否在一起那是我的事,與驸馬爺無關。從那晚開始,我與你便毫無瓜葛。”那晚他剝奪了她的一切,這份洗劫已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痕。她起身不想與他糾纏,他卻伸手攔住她的手臂,不想這一觸碰讓她驚慌不已激動萬分。“不要碰我,你離我遠一點!”她使勁抽回手臂,連連退後幾步,手指顫抖地指着他,“我不準你再碰我。”她近乎咆哮的聲音引來茶樓裏其他人的圍觀。他們的指指點點猶如一根根細小的針紮得她生疼。她恐慌,壓抑,不知所措,最後便迅速逃離,不知所蹤。

審犯人嗎?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眼神複雜深邃,活像要把我看穿似的。我心虛地不敢看他,然後将視線轉移在天花板、地板、牆上直至忍無可忍。

“夠了,能不能別看我了。”我咬着牙說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就坦白從寬,一切都是我策劃實施的跟芝月一點關系也沒有。”我知道事态嚴重,但是既已發生便無法回頭,心裏的愧疚自是增加不少。

“可是你有想過蝶兒嗎?她跟你毫無仇怨,你卻葬送了她的幸福。”他去公主閣看她,只見她淚流滿面地訴着自己的委屈,看着這個曾經活潑可愛的妹妹,他心疼難耐。踏進梅園卻見到主事者正悠哉地品着糕點,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可是。。。”我多麽想告訴他是因為他們設計陷害了熊翊之和雀芝月在先,我才出此下策的,可是話到嘴邊,我卻生生把它咽了下去,畢竟是我錯了,“對不起,要怎麽處置都随你。”我誠懇地說着,落入他的眼裏卻成了虛情假意,他一甩手推開了我。

“這些話你還是留着去和他們解釋吧。還有收起你的眼淚。”他的眼底毫無憐愛,只有一股戾氣強忍着沒有爆發。

聽着他難得的冷調,我心裏酸楚難耐。我揮起衣袖胡亂擦了幾下眼淚便不再言語,我知道現在不管說什麽都無濟于事。

他拂袖離去不願與我多待片刻。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心裏一陣落寞。昨晚他伸出手臂任我咬之的畫面依舊清晰,但昙花謝過之後我們便又恢複到之前的漠然,或許這漠然正在演變為陌路。

“他都走了,你還哭什麽?”話音剛落便是一陣熏香入鼻,他拿起絹帕緩緩向我走來,并溫柔地為我拭去眼角的淚珠,“為何沒有和他說明,我想興劑粉和歡樂散的罪證足以讓他不會遷怒于你。”

“你怎麽知道?”躲過他的溫柔,我自己用手抹着淚痕。

“昨日你匆忙跑開落下了一瓶興劑粉,所以晚上我就留意你了。”她為了朋友可以不遺餘力,即使被人指責怪罪也一力承擔,這樣義氣的女子他是頭一次見到,她完全沒有那些小女人的矯情,她大方不拘小節,豪氣又不失可愛,正是這種獨有的性格才讓自己忍不住多加留意她。

“可我還是做錯了。”我喃喃自語,“而且做得太絕了。”

“娘娘,熊少主求見。”門外傳來了晔兒的聲音,我理了下衣服正欲開門,忽地意識到不妥,一回頭,卻發現他早已不在。

我開啓門,只見他單膝下跪,頭壓得死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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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這是。。。”我不明所以,他何以行此大禮。

“芝月要削發為尼,我們怎麽也勸不住,又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還請娘娘想想辦法。”他心急如焚地懇求道,“娘娘,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虎健退婚和公主一起,她為何還要這樣。。。?”他跪着不肯起身,即使我扶他,他也絲毫不動。

無奈,我只好妥協,“我本是不想再參與你們的事了,但你今天問起,我便很認真地問你,你愛雀芝月嗎?”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他點着頭沒有說話,“那若是她不再是你心中那個完美的雀芝月了,你還會愛着她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他聽出端倪連忙問我,“芝月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聲音裏透着焦急與不安。

“她被虎健毀了清白,她自覺配不上你便決定削發為尼。你若真愛她,那現在就用你的真心去喚回她。我言盡于此,至于怎麽做那是你的事了。”我看着地上緊握雙拳痛苦萬分的他,心頭便也蒙上了不安。他似是掙紮着起了身,一步一跚地朝門外走去。我随至門口目送他遠去。

芝月,若他是真心,我便會把玉石作為婚禮還給你。若他就這樣放棄你,這玉石我自會替你好好保管,至少你的心是真的,未曾改變。我緊緊握着她當日給我的玉石,一時觸情,淚潸然而下。

“施主,你們請回吧,我們要為她剃度了。”住持看時間已到,便催促着還在那苦苦勸說的阿紫他們離開。當事人看着銅鏡中的自己,不覺凄然一笑。她掙脫阿紫的拉扯随住持步入大殿,卻在踏入的那刻駐足。

她擡頭看到了他眼裏的決絕,只見他手握剪刀橫擺在發梢凝視着她,不言語只是一點一寸剪斷了發絲。她也不吱聲,倒是緊随至大殿的阿紫驚呼不已,“你這是在幹什麽,瘋了嗎?”她沖上前欲奪過他手裏的剪刀,不想他輕巧地避過并再次剪下一段發絲。

“翊之。”她哭着搖搖頭,“不要。”

“你選擇青燈為伴,我陪你。”他繼續剪下一寸長發。

“不要。”她哭着跑上前,按住他的手說道,“對不起,我不出家了。請你不要這樣了,好嗎?”她的淚如春雨一般滋潤着他幹涸的心,他放下剪刀與她緊緊相擁。他不會放開她,即使她不再完美無缺。他想當面回答殿妃的這句話已經深深烙在心底,永不忘懷。

“你們能夠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說着我舉起酒杯碰了一下熊翊之的便一飲而盡,接着又是一杯下肚。衆人覺着不對便停下看我,而我只顧自己喝着,一杯又一杯。阿紫看不下去了便奪過我手裏的杯子。

“你今兒個是怎麽了,殿下呢?為何他沒來?還是你們又鬧別扭了?”阿紫說着便将有些暈乎的我扶至一邊,大家也趕緊過來。

“你們這是做什麽,說好是慶祝他們和好的,怎麽還限制我喝酒,拿酒來,我們定當不醉不歸。”我吵嚷着要起身喝酒,蒙恬用力将我按住。

“因為我和翊之的事,讓你在殿下那受了委屈。對不起,殿妃娘娘。”雀芝月拉着我的手誠懇地謝道,“若不是你,我和他便錯過了。”

“不關你們的事,我和他一起本就是個錯誤。”兩個錯的人豈會相愛,我無奈地搖着頭,然後從衣袖裏掏出那塊玉石還給她,“這是你們愛的鑒證,還給你。”

她拿着欣喜不已,而一旁的翊之心明手快地為她系在了脖間,這一幕落在我眼裏,心生羨慕,不知何時我也能遇到良人。

“在聊什麽呢?”随着這溫潤的聲音響起,緊随而來的他饒有興致地看向我們,“見到我怎麽都是這副表情啊?剛才有事耽擱了,來晚了還請見諒。”他說着還行了歉禮,倒讓他們不好意思了。

“殿下這麽說就折煞我們了,你能來那是我們的榮幸。只是殿妃有些醉了,我們商量着送她回宮呢。”蒙恬笑顏以對,其他人立馬會意地連連點頭。

“誰說我喝醉了,我這不還好好的嗎?”我掙紮着起身,腳底踉跄一下便直直向後倒去,失去了知覺。。。

“聽說了嗎?昨兒個殿下又背殿妃回宮了。你說殿妃到底是被冷落呢還是受寵呢?”宮奴們吃飽了便開始撐着,其中一名正在向他人分析情況,“殿下大婚至今從未恩寵過殿妃,光這一點就證明殿下不喜歡她。我估計太後和皇後那失了壓他才包容殿妃。”衆人點頭稱是,唯獨一人不發表意見,匆匆跑開。

“哦?那些宮奴真這麽說?”品着茶她笑吟地說道,“看樣子殿妃的日子不好過啊。”嘴角的淺笑未曾拭去,又多了份譏諷味。

“美人,殿下的心思全在你跟燕妃這裏,我們是不是得治治燕妃?”侍女小聲問道還不忘揣摩主子的心情。

“現在還不是時候,得再等等。”她放下茶杯,在侍女的攙扶下向外面走去。“今天天氣晴朗,我若不出去走走豈不是辜負了這明媚的陽光。”

“美人,你看殿下在那亭子裏呢。”侍女像發現新大陸一般高興地說道,突然這興奮勁又沉了下去,“燕妃也在那裏,你看她那狐媚勁都把殿下勾走了。”她憤憤不平地說着,倒是一旁的紫美人沉着氣不見任何不悅。

“殿下萬福。”她緩緩走向亭子并微微施禮,擡頭以極致柔情的雙眸望向他,雙頰緋紅似是因他回視而羞怯。

“紫嫣姐姐來了。”一旁的雨燕搶在了他的前面攙扶她,面帶笑意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殿下剛提及姐姐,姐姐就來了。”

楊紫嫣回她一個同樣虛假的笑容,“你們說我什麽呢?”

“殿下說姐姐溫柔賢淑,聰明可人。”她笑言道并勾起身邊的藍殇小小地撒嬌,“殿下把姐姐誇得這麽完美,臣妾可要吃醋了。”

“你這精靈鬼。”他寵溺地刮着她的鼻子并輕輕地将她耳側吹亂的發絲捋齊,依在她耳邊溫柔地說道,“在我眼裏,燕兒才是最完美的。”

“讨厭。”她躲過他的親吻,兩人旁若無人般地親昵讓一旁的美人臉色不禁沉了幾分,絹帕也被揉成一團。

“殿下,陛下邀您前往內閣。”不知何時,一名侍衛闖入打破了他們的氛圍。他随着侍衛走向內閣,途中遇到了丞相和尚。

“殿下萬福。”丞相和尚一同行禮。

“丞相請起。”藍殇随即扶起老丞相,再瞥到身後的他時,銀眸裏閃過一絲情緒,是一種莫名的揪心,擾得他心神不寧。

“到底是什麽事,要把我們召到內閣商議?”太後按耐不住便問了起來,一般重大事情才會在內閣商議決定。陛下此次召集大家難道是出了什麽大事?可近些時日也沒發生什麽事啊,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一旁的陛下則是表情嚴肅地端坐着。

“丞相,你過來。”陛下繞過太後的追問直接喚來了老丞相,在他耳邊呢喃了一番便陷入了沉寂,有幾個大臣忍不住在底下偷偷議論。重臣代表蒙宇沉不住氣了,剛喚了聲陛下,他便開了口。

“孤今日宣大家來是有要事宣布。第一,孤決定三日後将退位由太子藍殇繼承。”他還沒說完,底下早已掀開了鍋。略過他們詫異的神情,他繼續發表下文,“第二,孤要恢複尚皇子的身份。”這則消息比前一則更具有爆炸性,尤其是太後和皇後,猶遭炮轟,面色逐漸轉化為死灰色。太後剛要啓口,陛下便出言打斷了,“孤今日下的诏文不再更改,如有疑問,可詢問丞相。。。”“咳咳。。。”他似是還有許多話想說,只是胸口悶熱咳個不停,直至滲血昏迷。

“太醫,陛下到底怎麽了,怎麽會咳出血來?”太後焦急萬分,衆大臣也守在門外議論紛紛。

“太後。”丞相先是撤退了太醫才緩緩走來,“陛下的病情已是無藥可醫,還請太後節哀。”

“什麽?”她驚得瞪大了雙眼,手顫巍巍地指着躺在床上的人,“你是說陛下。。。”心頭泛疼,她的眼淚更像絕了堤的洪水泛濫,“這到底怎麽回事啊?你給哀家說明了。”

“回太後,陛下早在一年前身體就出現異狀,由于此病怪異無藥可醫,他便将此事瞞了下去,又怕引起不必要的內亂,他每日服下國師煉制的丹藥維持身形。所以大家未曾查出陛下的病情也不足為怪。老臣也是近些時日才得知的。陛下一再央求老臣保密,這才沒向大家說明,還望太後恕罪。”他把目光定格在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人身上,心裏很是不忍,難過地別過了臉。

“他怎麽會這麽命苦啊,我可憐的孩子。”太後心疼地撫摸他的額頭,他的發梢,他的手,“婉兒離開了娘親,難道你也要離我而去嗎?”婉兒離開時的那種絞痛時常讓她在夢中驚醒,現在他又。。。她不知該說什麽,或許千言萬語都形容不了她心口的這份傷哀。

“那孩子是清清的嗎?”許久她掙紮着開了口,見到白老丞相點頭,她凄厲一笑,“丞相,你可知你的一時不忍會給藍幺國帶來多大的災難嗎?”她千算萬算還是漏了這一節,藍幺國日後是福是禍她已無力改變。

“尚兒由老臣一手帶大,他秉性善良,若真如國師預言他是個難星,老臣定當不會手下留情。”他知道她的顧慮,但是尚兒是自己一點一滴帶大的,他是真把他當孫子般疼愛,而且自己也并不認同國師的做法,清清誕下孩子的時候,他連看也沒看一眼便認定這個孩子會給藍幺國帶來災難,以至于清清服毒,而尚兒也險些喪命。這樣對他們母子太殘忍了。

“陛下在內閣下诏,事情已成定局。哀家想插手也插手不了。還望丞相記的今日所說的話。哀家想再陪陪陛下,你先下去吧。”

丞相一退出屋子,便被外面守候的大臣團團圍住問個不停,他直搖頭不說話,最後在藍殇的幫助下才脫了困。

“殿下不想詢問什麽嗎?”現在只剩他們二人,他便問起一旁不說話的藍殇,見他笑着搖搖頭,丞相立即會意,“原來殿下都知道。”他欣慰地笑着,明知威脅存在卻依舊選擇寬容,他将會是個好君王。

“娘娘,殿下來了。”晔兒一見來人便興奮地跑進來通知我。我懶散地坐在太師椅上看着窗外,似是沒有聽到,等到反應過來時,他已坐在了我身邊。

“酒醒了嗎?看你昨晚不省人事的樣子,真想把你扔在路邊不管。”他戲谑的口吻沒有感染我,甚至連他自己也擠不出一個笑容,“三日後我便要執掌藍幺國了,父皇可以安心地去聖城養病,而且我還多了一個皇弟幫我一起分擔。”他說得很淡然,銀眸裏泛出的光是平靜的,可他心裏的無味翻騰還是讓我嗅到了,我起身輕輕地抱住他,像一個母親在寬慰自己的孩子,我溫柔地拍着他的背,撫平他心中的煩擾。“蝶兒去虎城前跟我說明了。我知道你實在沒了主意才會出此下策。對不起,我那天的話有些重了。”他依在我懷裏悠悠地說着,“蝶兒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但願她會幸福。”

她會幸福嗎?我一想到這心口又是一陣泛酸。他察覺出我的異樣便将垂着的手緩緩地撫上我的腰。感受到他的愛撫。我微微一怔。大婚至今已過半載,我們還是第一次這麽親密。他很少來我這,即使來了也只是坐一會說會話便匆匆離開。他的手在我後背不停摩煞。我只覺自己背部僵硬,開始緊張不安,不知所措。

“殿下,皇後請你和殿妃一同用膳。”門外傳來了一記尖細的嗓音,他略微頓了一下,便收回了在我身上游離的手,繼而牽着我步入大衆的視野中。這也是他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緊拽着我。如此親昵的動作引來大家無限的遐想,尤其是雨燕臉上透着明顯的不悅。

“大家坐吧。本宮這次邀你們用膳也是想和大家聚聚。想必你們也知道了。再過三天殇兒便成為國主了,你們的身份等級也加高了一層。本宮希望你們能夠和睦相處,為皇室的繁榮而努力。”她說着便往藍殇的碗裏添了塊肉,“這是你最愛的玉錦肉,多吃些。”

“謝母後。”他話音剛落便也夾了一塊給我,“璐兒也嘗嘗。”見我不動筷子,他便夾起來遞至我嘴邊示意喂我。我詫異地看着他,他今是怎麽了,如此反常。再看看對坐的那些女人,無不面露妒羨之色,當然幽蘭除外,她只是低着頭喝着湯并沒看向我們。我擠出一個笑容給他,并且張大了嘴一口咬下。

“娘娘,殿下好像很寵娘娘,還喂你呢。”在回去的路上,晔兒一個勁地叨唠沒完,就像一只吃着麥子的麻雀,雀躍無比。而我卻開心不起來。席間出來洗手的時候,我聽到院子裏的宮奴議論上午亭子裏燕妃和紫美人在殿下離開之後鬥嘴争吵的情形。想必此事已傳到了皇後和他的耳裏。于是皇後擺膳讓大家和睦相處,而他更是佯意和我親密刺激她們,讓她們明白他不會獨寵一人更不會容忍她們恃寵而驕。他如此心思慎密豈是我這大老粗能應付得來。我苦惱、壓抑、甚至氣氛,最終也只能搖搖頭,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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