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很多人會追問幸福的涵義,是錦衣玉食還是富貴榮譽?其實不然,至少對阿紫而言,全世界最幸福的童話不過是一起度過柴米油鹽的歲月。

大街上的她挺着大肚子在侍女的陪同下笑容滿面地挑選着飾品,時而會将手撫上隆起的肚子,眼裏流露出一種滿足的欣慰感。

“那不是阿紫嗎?為何不叫她?”熊翊之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從醫館出來。

“我這個樣子會吓到她的,她現在懷有身孕我不想讓她擔心。”捂住臉的絲巾有些松動我急忙系緊點。

“已經看了好幾家醫館了都沒效果,我們還是回宮吧讓禦醫診治。這麽長時間沒有音訊,大家應該着急了。”他悵然嘆息,“為什麽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降臨在你身上,你為了禹城百姓而去,結果被假胡子傷臉。”一想到摘下胡子時,她看到自己紅脹生瘡的臉時情緒瞬間崩潰。但她是堅強無比的梅璐,她沒有哭,至少在他面前她沒有落淚。

我搖搖頭徑自向前走着,他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再跟着而是先回了客棧。

“對不起。”一名異族裝扮的女子不小心觸碰了我,她随即道歉,聲音溫柔而清脆,空氣中飄蕩着她特有的香味。我笑着搖搖頭繼續走着。

“香雪兒,你不要走那麽快,你對這裏又不熟,萬一走失了就不好了。”追上來的他有些不滿地說道,“你再這般,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

尚的聲音!我駐足卻不敢回眸。突然走來幾人無意間觸碰了我,滑落了我的絲巾,只聽凄叫一聲“鬼啊!”這一聲叫喚引來無數人圍觀。我趕緊拉起絲巾捂住臉匆匆逃離,慌亂中墜落了腰間的玉牌。

他走過去撿起玉牌細細查看,然後像瘋了一般撥開路行的人群緊緊追向她逃離的方向。身後的香雪兒還未弄清發生了什麽事就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璐兒,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一入樹林他便高聲吶喊,“你若不出來,我便不走,等到你出來為止。”他四處尋找,周圍回蕩着他的聲音。我躲在大樹後用手捂住耳朵假意聽不見他的呼喚,直至他出現在我的面前拉開我的手。

“我不是璐兒,你認錯人了。”我想逃離卻被他緊緊圈住,“你放開我!”我近乎歇斯底裏的咆哮最終化為哀求。

“你為何不願回宮,不想見到我們?大家都在等你,等着你回來。”見不到她的日子對他而言是一種折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這麽牽挂,這麽心疼。

“你剛才在市集裏聽到他們叫我什麽,他們叫我鬼。我的臉已經毀了,你讓我回宮,讓我去吓死他們?”我捂着自己的臉終是忍不住心酸哽咽起來。

他扯下我的絲巾,我慌亂地別過臉,他硬是将我轉向他。他既然不死心我便擡起頭讓他見識一下鬼樣。

他的眼裏沒有驚慌只有疼惜與不舍。他将我納入懷中輕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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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何沒有吃驚害怕,翊之剛見到我時震驚地張大了嘴,而他卻沒有半分讓我心寒的表情和舉措,不知藍殇是否也會像他這般溫柔。

“璐兒,不要害怕!我認識許多名醫,我陪你一起去看病。我會一直陪着你直至你的臉痊愈。不要害怕不要憂傷,璐兒是堅強的。”他一連串的撫慰猶如創口貼一般為我止了血鎮了痛,我低泣着連連點頭。

他突然地入宮已讓藍殇吃驚,而他禀報的消息則讓藍殇震驚萬分。

“你說璐兒她失蹤了?那她消失兩天你為何現在才報?”藍殇焦急萬分,一時心急竟沒注意到自己的口氣已帶着怒意。

“我原以為她因臉傷而心生郁氣,就随她外出靜一下,不想左等右盼也不見她的蹤影,這才回來禀報。就怕她有意躲我們。”熊翊之單膝着地懇切地請求道,“陛下請盡快找到皇後。她雖是堅強但連日來的打擊已讓她瀕臨崩潰。”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此事?”他随即追問。

“蒙恬。我第一時間通知了他,他現在還在四處尋找。”熊翊之如實交待。

“孤再派幾個禁軍予你,務必将璐兒帶回來,但不宜聲張只能暗尋。”藍殇翻出禁軍牌子交給他,“你親自挑選士兵即刻行動,任何消息第一時間通知孤。”他心生不安,生怕璐兒有什麽不測。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已到聖後的七十大壽,宮裏布置得分外喜慶隆重,可深宮內的老太太卻半分喜悅也沒有,她對着銅鏡中的自己悵然嘆息。

“聖後為何嘆息?今天您可是老壽星,千萬別不高興。有什麽不開興的事大可以告訴孫兒,孫兒替您出氣。”藍殇悄然顯現在她的身邊,并将一支精致的和田玉簪插入她的發間,“這是孫兒獻給聖後的禮物,希望聖後喜歡。”

“只要是殇兒送的,哀家都喜歡。哀家只是擔心璐兒,她離宮已好一段日子了,至今沒有音訊,這讓哀家寝食難安。”她的嘆息聲不經意間又随口而生。

“聖後不用擔心,璐兒那丫頭機靈善變自是沒事。應該快回宮了。”他扯着笑哄老太太開興。這些日子他又何嘗不擔心不牽挂,但是在人前他必須掩飾這份不安,這讓他覺得實在是太累了。

我輕輕卸下浸着藥膏的紗布,慢慢舉起銅鏡,然後銅鏡中的人漸漸欣喜地笑了,淚水更是止不住地下落。激動喜悅一時間充斥着我的大腦,我高興地回身抱住他,“謝謝你,尚。”

他輕撫着我的背溫柔地說道,“只要你快樂,我什麽都願意做。”

“汪汪。。。”門外響起了雪狼的聲音,我聽聞欣喜不已,連忙起身推門。只見那大家夥搖着尾巴笑盈盈地看着我。我連忙撫摸它的頭以及那柔順的長毛。

“璐兒,今晚聖後設宴慶賀她七十大壽。”他萬分不想把這消息告訴她,因為這樣,她便會離開。可是不告訴她,她依然會從自己身邊離開。這半個月來,他們朝夕相處談笑風生。這種平凡的日子溫馨而甜蜜。

“能幫我一個忙嗎?”我附在他耳邊低語一番,雪狼偎在旁邊悠哉地搖着尾巴。

“恭祝聖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群臣叩首,內眷行禮,無數的恭敬詞直撲而來。老太太一邊欣賞歌舞一邊收納着這些祝福,漸漸面露喜色。

“屋檐如懸崖風鈴如滄海,我等燕歸來。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你悄然走開。

故事在城外濃霧散不開,看不清對白。你聽不出來風聲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我送你離開,千裏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

曼妙的琴音響起,一群彩衣少女翩翩起舞飛向正中央,被她們包圍着的仙子緩緩啓口哼唱着《千裏之外》,她一襲純白色的長裙随風飄蕩,臉蒙着純白色的絲巾,唯有那一頭烏黑的發絲自然垂直,亮麗迷人。

淡淡的傷感因這首歌彌散開來,女眷們有些已拿着絹帕拭淚。臺上的仙子趁着她們眼淚還未幹透,音峰一轉和那些跳舞的少女一起合唱。

“聖後壽辰快樂,聖後天天開興,聖後永遠健康,聖後永遠美麗。。。”哼唱着,仙子緩緩向高位走去,用慣用的戲法獻出一朵鮮花給她。

“是璐兒嗎?是我的璐兒回來了嗎?”她接過花,熱淚滿眶,激動不已。

我連連點頭,雙淚直流,上前抱住她,“是,璐兒回來了,聖後的璐兒回來了。”這是我第一次因分離而牽挂,因牽挂而惆悵,因惆悵而心痛。

“璐兒。”藍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真的是你?”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因欣喜而生。

我放開聖後轉向他,緩緩行禮,“璐兒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你的臉。。。”他見我仍舊絲巾遮面便小聲說道,“孤已聽翊之說了,真是苦了你了。但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永遠都是孤的皇後,藍殇的璐兒。”他聲情并茂地為我展示了他的柔情并輕輕地将花韻國的貢品鳳之玉佩系在我的脖間,“這次你若再随便送人,孤定不饒你。”

他溫柔地牽起我的手入座,我被這份柔情所動,淚水中含着甜甜的欣慰。

“陛下和皇後的感情真好。”臺下的香雪兒看着臺上的兩人羨慕不已。

尚看着他們歡聲笑語,心頭悵然濃濃只能借酒消愁。

“酒多了傷身。”香雪兒奪過他手裏的酒杯關心地問道,“賢王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

他沒有搭理她只是起身離開,而她也随即跟上。

他離去的背影讓我心頭泛上一層失落,對他終究還是沒能完全放下。

“怎麽了?”藍殇見我情緒低落,順着我的目光望去,看到兩個高挑的身影和諧地湊在一起,幾近完美。“那是花韻國公主香雪兒,孤想撮合他們兩個,你認為呢?”他試探性地想得知我的反應,這也是他難以解開的結。

他們兩個?我淺笑地說道,“郎才女貌很般配。”這笑多了幾許苦澀,這份苦澀也只有自己才能咀嚼。

蒙恬和熊翊之匆匆趕來,見到我這才如釋重負,兩人的臉瞬間如鮮花綻放。看着這些關心我的人,心裏面暖暖的。

“這些天你去哪了?我差點都把皇城底翻天了。”蒙恬埋怨道,“你這麽大的人了還讓大家這麽操心,心裏過意的去嗎?”

“難得大家還惦記着我這個醜八怪。”我掩面低泣似是萬分凄涼,“如今臉已毀心已涼,只願一個人躲在小院內安安靜靜了此殘生。”

“你這丫頭,陛下都沒說什麽,更何況是我們。”蒙恬趕緊勸慰,“你這丫頭不是一向堅強嗎?臉雖毀但情還在,套用你常說的話,你梅璐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是吧,陛下?”

“是,璐兒永遠都會是孤的皇後。”他拿起絹帕正欲給我拭淚,卻發現我眼底蘊含的笑意。他趁我不備之時扯下我的絲巾。

“你這死丫頭,又差點給你騙了。”蒙恬見狀毫不客氣地彈着我腦門,“臉都好了還裝模作樣地耍我們。”

“我就是想看看你們的反應,果然沒讓我失望,好兄弟!”我笑臉盈盈地拉起藍殇的手說道,“陛下真沒嫌棄我?”

他看着我溫柔地笑了,這笑似甘泉清澈甜美。

“愛是個有你才完美的故事,我們從以前走到永遠為止。因為你有一種很單純的樣子,所以讓明天忽然那麽真實。”我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完美故事》。我覺得此刻是幸福甜蜜的,于我于他之間。

“你的歌聲真的很美。”他癡癡地聆聽着,那日他在賞燈閣聽到了天籁之音便再也不能忘懷,幸好以後有很長的歲月可以沉浸在這片樂聲中。

一回府,他悶悶不樂地喝着酒,正巧阿紫經過小院奪去了他手裏的酒壇。

“剛才在宮裏沒喝夠?”她淺笑道以最溫柔地聲音提醒,“酒多傷身。若是遇到什麽煩心事大可以跟我說,總好過借酒消愁。”

“唉!”他連連搖頭,“難啊!”接着又是長嘆一聲。

“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從宮裏回來就悶悶不樂的。宮裏出事了還是小姐出什麽事了?”阿紫的臉上浮滿擔憂,“是不是小姐出什麽事了?”

“她很好,只是走錯方向了,而且越來越遠。。。”他們夫妻情深本是無可厚非,只是璐兒忘了自己真正的對像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阿紫聽不明白卻又很想知道。

“沒什麽意思,天色晚了,你懷有身孕應該早些休息。”他趕緊岔開話題哄她入睡,只是總覺得心裏不舒服,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讓她清醒清醒。

天微亮,晔兒便守在床頭伺候我更衣梳洗。看着鏡中的自己我不禁想起了那些日子。

他牽着我的手走入一間小平屋,“這是我以前習武的落腳地,荒廢了許久終于迎來了它的新主人。璐兒,你就在這住下。”

我環視四周,只覺它像是電視劇裏出現的平民小屋,而我和他自是化身為一對平民夫妻。他每天會給我帶豐盛的三餐,偶爾我也會親自下廚,看着他含淚吃完還得裝出一副享受美食的樣子,引得我噗噗直笑。

他為我煎藥,又小心翼翼地為我敷臉,那細膩的動作處處含着溫柔。他時不時又講些新鮮有趣的事,驅走我心頭的煩悶和憂傷。那時的我時常幻想着,我和尚若是一對平凡的夫妻過平凡的生活,也不失為一件幸福的事。

“娘娘。”晔兒見我失神便輕聲喚我,“娘娘,該用早膳了。”

“我不想吃,不用給我準備了。我出去透透氣。”起身向花園內走去,這腳便不自覺地引我去了假山。靠着假山,我小憩一會,待醒來就見到他笑吟的臉。

“那個公主?”我随意找了一個話題卻讓他挂着的笑暗淡不少。

“香雪兒再過幾天便會成為我的王妃。”他悠悠開口似是掙紮不已,更多的是無奈。早朝時,陛下當着群臣的面賜婚,他只能“欣然”接受。

我沒有說恭喜,因為這兩字會刺痛他。我擡頭望着天空悠悠述道,“剛開始可能會覺得是一種錯誤,但只要你善于發現她的美,也許不多久你就會喜歡上這個單純的姑娘。”剛開始我總覺得和這個皇宮格格不入,我和藍殇一起那就是一種錯誤,只是最後漸漸發覺,我是屬于這裏的,沒人會比我更懂藍殇。

他聽聞低笑一聲便起身離去。我沒有喚他,他亦沒有回頭。。。

三日後。。。

“恭喜賢王,賀喜賢王!”他一身喜服立于門前接待每一位貴賓,臉上始終挂着笑接受這些祝福。

“陛下駕到,皇後駕到!”正當大家都已入座之時,藍殇牽着我的手緩緩落入大衆視野。看見正欲行禮的大衆,藍殇擺擺手淺笑道,“今天沒有君臣,到這來喝喜酒的都是朋友兄弟,大家也都随性,千萬不要因為我們的到場而拘謹,大家繼續。”語畢,衆人如釋重負,大堂內又恢複了樂融的氣息,歌舞依舊,笑聲不斷,而唯獨我和他歡笑不起。

“賢王,新婚快樂。”我将精致的錦盒遞給他,裏面是幽蘭精挑細選的硯石。她雖比我難過,我卻比她悲劇。因為我要面對他,面對這個曾經讓我心動現在讓我感動的男人。

“謝謝皇後的祝福。”他收起笑怔怔地看着我,“能為我唱一曲嗎?算作你送我的禮物,我喜歡那日的煙花易冷。”

“今日是你新婚,那首曲子太冷清了。”我想回絕卻見到了他的落寞,便立即改口,“既然賢王喜歡,我自然不會拒絕。”

我輕步走到歌舞的臺上,手一揚,臺上跳舞的人便停止了動作紛紛退下,臺下的人更是齊刷刷的将目光鎖定在我身上。我微笑着看向大家,“今天是賢王尚和花韻國公主香雪兒的好日子,在此我為這對新人送上一曲。請新娘用心聆聽,這是新郎官特意為你點的曲子。”

臺下一片哄然,端坐着的新娘更是嬌羞地低下了頭。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袅袅升起,隔江千萬裏。

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一曲《青花瓷》讓香雪兒欣喜落淚,讓藍殇癡迷陶醉,而他則是低頭嘆息。

“賢王說皇後的歌聲很美,今日一聞只覺餘音缭繞,三日不絕。”見我走來,香雪兒趕緊迎上來謝道,“謝皇後姐姐的祝福。”

“都是自家姐妹不用這麽客氣,以後若是遇到什麽高興事或煩心事都可以來永安宮跟姐姐說說。”我親切地拉着她的手說道,“賢王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你凡事順着他就行。”

“謝姐姐提醒。”她帶着紅暈向我連連道謝,我搖搖頭示意她不用這麽客氣了,這讓我有些受不了。

“璐兒。”翊之向我緩緩走來,“大家都等你呢,還不快來。”

我向香雪兒揮揮手就飛奔而去。

這一夜她倚立欄杆無聲而泣,斷斷續續,飄飄渺渺。

“小姐別傷心了。”宣兒大步走來遞上絹帕,“自你進宮那天起,你和白公子,不是我是說賢王,你們便沒有結果了。他今日成婚,正好讓你徹底斷了念想。”她知道今日小姐定是憂傷無眠。

“我和他已經錯過了,只是這心頭悵然,止也止不住。”淚更似斷線的珍珠嘩嘩滑落。隔着宮牆便是賢王府,那裏喧鬧的歡騰聲隐隐傳入宮中,飄入耳裏。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唯有淚千行。

深夜,他醉醺醺地摸索着進入喜房。她嬌羞地低着頭端坐着,見他走至床邊,她心頭一緊小聲喚道,“賢王。”

他摸到細軟緞被便倒下而睡,她随即為他脫鞋寬衣,然後放下紗幔,偎在他身邊而眠。

正中間的臺桌上,一對龍鳳燭燃燒正旺,催出滴滴燭淚,很快便燃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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