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過不去
小美人,哦不,郁行辰還挺糾纏不休。
在我和我十九歲時就稱兄道弟的狐朋狗友約見時,不經意看到了被我屏蔽了來信提醒的郁行辰發來的最新消息:即使你忘了我,我也會讓你重新記起我。
這麽狂的嗎兄弟?
脾氣跟我一個路子的,我不禁懷疑我之前朋友圈裏營造出的“舉案齊眉”只是假象,就沖他種種不溫馴的行為來看,我倆不一天打八遍才奇怪。
還是沈瑜好,像杯适度的水,捧在手心裏時總是溫溫的,不曾向我發過脾氣,對我總是縱容。
他亦說過想一輩子跟我在一起。
六年說長,卻長不過人生,我們還會有許多個六年。
我要找到我錯失的時光,也要找到他。
我有幾個圈子相近的發小,“狐朋狗友”遺千年,通過微信聊天記錄看得出,這幾個狗東西與我還保持着友誼。
我跟個狗頭軍師似的,一聲令下,這幾個貨就都應承着晚上出來聚聚。
倒也不是我多有“王霸”之氣,聽這幾個貨的口風,二十五歲的我已經跻身成為上流成功人士,公務繁忙,早已脫離了花天酒地這種高級趣味,并且還是個“妻管嚴”。
前面我可以承認,随便翻了翻和他們的聊天記錄,十條約酒局的消息,我五條回的都是“下次一定”,另外五條我幹脆沒回。
後者我覺得是抹黑。
我老婆早就沒了,我還怕什麽老婆?
酒局約在“狗友”開的酒吧。
約好的狗友一共五個,到場三個,沒到場的,一人用上了“下次一定”的鴿子術,另一人曾是我們幾人中最不靠譜的那個,說孩子生病了,要在家陪孩子。
我有點感慨。
開酒吧這位名叫錢萊,二十五六也算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他的啤酒肚卻已經初見雛形了,明明“昨天”跟我打籃球時,撩衣服擦汗還有小姑娘為他尖叫,酒這玩意确實要少沾。
我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學到了正向的一課。
邊上戴着無框眼鏡,氣質斯文的這位,是“昨天”跟我搶籃板時,把我推摔了那貨,名叫謝敬東。從前他不近視,被這眼鏡一包裝,更加有了幾分敗類氣息。
謝敬東發了一圈煙,張口就跟我談工作。
沒發給我。
我怒了,他奇了,“喲,您不是戒煙了嗎?”
二十五歲的我原來活得這麽沒勁。
不過遇到這麽糟心的事,這一整天下來,好像是沒想起抽根煙冷靜一下。
“合不合作的,先放放。”我自顧自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娴熟地點燃,隔着一口仙氣飄飄的霧,我說:“我遇上了點麻煩。”
狗友中的第三人,名叫張順理,翹着二郎腿,一拍胸脯,“有事您說話。”
其餘兩人紛紛附和,看着夠義氣,那一個賽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分明是等着看好戲。
我不能讓他們失望啊,于是我跟他們講起我奇幻的穿越經歷,“我一覺睡丢了六年,現在的記憶停留在十九歲。”
我指着梳着背頭的謝敬東,“你當時頭發燙壞了,剃了個寸頭。”
我又指了指錢萊,“你當時穿了件白球衣,大東撞我時,我拿你當墊子,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在球場上扔的草莓印你身上了,我當時吓了一跳,還以為你大出血了。”
我皺眉想了下,最後看向張順理,“你沒來,說要跟女朋友約會。”
大事上我從不開玩笑,他們的表情随着我逐漸嚴肅的語氣而正色。
那些醒來時還無比清晰的記憶,正被六年的時光,快速混淆着,我撿着自己還記得事說,最後以臨睡前,看得那場足球賽作為總結:“歐冠四分之一決賽,波爾圖對戰拜仁,拜仁被吃得透透的,波爾圖主場3-1,氣得我砸了半天枕頭。”
我沒理沒據的推測,“我懷疑就是因為我被氣的沒睡好覺才穿越了。”
前面那些本人都記不清的陳年往事不可追憶,這場比賽卻有跡可查,張順理翻着手機,大呼小叫,“還真對上了。”
謝敬東嗤笑,“那你氣得還真是有點早。”
手機屏幕上顯示,球賽對決的下半場,我支持的球隊7-1了對方。
我嘴上呵呵,心裏髒話。
張順理咧着嘴樂,“這麽一看,峥哥是活潑了些,有十幾歲那吊兒郎當的味。”
幾人順嘴唏噓了一番少年時代的輕狂。
錢萊一手夾着煙,一手端着酒,凝着眉看了我半晌,問出了一個哲學性的問題,“那你還是你嗎?”
人的一生當中,生理機能随着細胞一直在更疊代謝,身體不過是外在的軀殼,本我的意識才是真正的自我,簡而言之,我始終是我,與其說我不想對二十五歲的我負責,倒不如說我不想對将我“抛棄”的六年時光負責。
幹着工程建設,講求風水學的張順理,宣揚愚昧的封建迷信思想,“你這種情況要不要找個大仙看看?”
謝敬東撣撣煙灰,“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該看心理看心理,該看腦子看腦子,抓緊治治,等着跟你談合作呢。”
我沒有在感覺自己穿越後第一時間和親朋好友談心都是有原因的。
我摁了一下悶疼的額角,我有沒有疾病不知道,我心病倒是挺嚴重。
“你們誰有沈瑜的聯系方式。”
這仨不正經愣了一下,表情比我說我穿越時還嚴肅,那一瞬我有點瘋,難道沈瑜英年早逝了?
我得到了兩個沒有,沒有聯系,沒有死。
錢萊抿了口酒,“我們始終跟他也沒有什麽交集。”
是了,之前沈瑜不喜歡我這群朋友,說不喜歡有點矯情,用怕形容更準确點,因此我一直護着他,也沒将人向朋友圈裏領。
那之後呢?
我還是無法接受我已經失去他的事實,但我還是這麽問了,“我和他什麽時候分的手?”
張順理腦子不記事,估摸着,“三四年前?”
錢萊精确了一下,“少說五年。”
謝敬東是我們這群人裏腦子最好的那個,“我剛拿到駕照時的事,我送的你回家,作為回報你吐了我一車——我駕齡五年六個月了。”
燃到盡頭的煙在我指間灼出銳痛,可我渾然不覺。
不是說好了攜手此生嗎?怎麽轉眼就放手了呢?
我在面前這三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挨個看去,想看出什麽端倪。
好像還是從前那樣,卻好像什麽都變了。
“我為什麽和他分手啊?”
沒人理我。
我清楚他們不知道實情,以我的性格,真正令我痛的事情只會自己藏着掖着,可本該知情的我卻比誰都無知。
“是我又做錯了什麽惹他不開心了嗎?”
錢萊将我面前的酒杯拿到一旁,“與峥,別喝了。”
我揚起酒瓶又灌了一口,酒液冰冷,腦袋卻愈發不清明。
“峥哥,都過去了。”
我看着張順理的臉,突兀地笑,“我十九,你二十好幾,你管我叫哥?”
“我叫你哥行不行?”我這麽說,卻沒看他,眯起眼看着裝飾成碎星的酒吧棚頂,像極了“昨夜”街巷上空的那些星雲。
“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喝多了,我不讓人挨,我含含混混地念着“老婆”。
于是我那不靠譜的哥幾個把我“老婆”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