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三
如果當年是郁行辰跟李與峥同桌。
如果二十五的我注定會愛上你,我們倆禍害就該早點相遇,對着掐,好過傷及無辜——如果當年是郁行辰跟李與峥同桌。
班級裏新來了一名轉校生。
而關于他多了一位新同桌這事,李與峥是班裏最後一個知道的。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将書立起來掩耳盜鈴,趴在後桌睡覺的李與峥只覺得前節課同學們迎新的掌聲很吵鬧。
所以在課間時,他被旁邊人碰撒的水瓶裏的水澆醒時,本就冒煙的脾氣,活像被倒了柴油,瞬間被點着了,扯着始作俑者的脖領,反手将瓶子裏的水灌到了對方的衣服裏。
郁行辰一句“對不起”在出口的瞬間變成了大寫的“操”,反應極迅速地扼住對方的手腕,拿瓶底剩下的那點水給李與峥洗了把臉。
睡得懵神的李與峥清醒了,他沉下臉色與同樣面色不善的新同桌進行了一秒鐘的對視。
他們在這一秒鐘內達成了共識。
并在下一秒撕打了起來。
平平無奇的課間因為這戲劇性的一幕,變得缤紛多彩了起來。
被碰翻的課桌跟多米諾骨牌似的被推得裏倒歪斜,女生小聲尖叫,在場男生有的觀望,有的用嘴勸架,也有狗腿見自己大哥跟人動手上前拉起偏架。
這畢竟是在班級裏,班幹部分不開那倆鬥雞,轉為去拉扯邊上拉偏架的跟風狗。
“別踩我作業本。”
“卧槽,發生了什麽。”
“住手,你們別打啦。”的聲音此起彼伏。
學生裏起先還有憂心新同學惹上李與峥這個混世的禍害,要倒大黴。結果沒想到這名新同學在打架方面也是個“職業選手”,下手狠中帶着路數,要不是剛剛有人從旁下黑手擾亂,這會兒被壓在地上的指不定是誰。
校霸的熱鬧,果然好看。
聞訊趕來的班主任一聲爆呵,制止了這場鬧劇。
李與峥咬着後槽牙,将拳頭捏得指節作響,陰郁的目光死絞着身下的人,迎上他的卻是一雙毫無懼意的眼睛,因情緒過激眼眶有些泛紅,生動熾烈,以眼神為交接,直要将他也一并燒着了。
李與峥在老師再度出聲制止時,颦了下鼻梁,撂下了舉高的拳頭。
打架後悔嗎?
後悔啊。
昨晚看球賽看得太晚,因為要挨罰站,下節課沒法補覺了。李與峥更喪了。
郁行辰也後悔。他才因為跟人鬥毆被處分轉校,剛來新學校就犯了前科,現在只能祈禱他的父親足夠忙碌,在他嘴角的淤傷好全以前,不會跟他碰面。郁行辰更煩了。
好在跟他打架這位貌似也是名慣犯,郁行辰頂着“新號”保護期的光環,班主任沒太深究他的錯處,躲過了為家長致電這一環。
郁行辰和李與峥雙雙罰站在班級的後門口。
“老子記住你了。”李與峥面色陰鸷地說。
他頓了一下,突然想起記住是要有前提的,于是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郁行辰拎着自己衣服前襟,風幹着上面的水,斜了對方一眼,覺得對方這先兵後禮的腦回路委實有病,“我叫什麽,關你屁事。”
李與峥罵了聲髒話,又要炸毛。
正在上課的班主任聽到後門的動靜,拿粉筆當飛镖,在後門上敲了一下,“外面那兩個罰着站還不消停,有那麽多話聊的話,換你們上講臺來講——給我安靜聽課。”
罰站二人組互相比了個中指,暫且閉麥。
李與峥站了一會兒就開始晃晃悠悠地犯困,他仗着個高,從後門玻璃看了眼教室裏的表,這節課還沒上到一半,于是抻了抻褲腿,不講究地席地而坐,倚着門閉上了眼。
郁行辰一眼沒看到,邊上的人就倒下了,颦起眉頭,低聲道:“你幹什麽,碰瓷呢?”
“關你屁事。”李與峥暴躁地跟他小聲對噴,“閉嘴。”
郁行辰冷哼一聲,用舌頂了頂嘴唇內被磕破的地方,沒跟他一般見識。
年輕人到底火力旺,拿冰涼的水泥地當席夢思,片刻後,坐在他邊上的大男孩已然呼吸平順地睡着了,對方俊逸的五官帶着這個年紀的桀骜和張揚,睡着後看着倒沒那麽讨人嫌了,眉目沉靜,甚至有種溫良的反差。
睡着的李與峥“不計前嫌”,下意識向有人的那邊倚靠,枕上了郁行辰的腿。
郁行辰打量了對方片刻,沒有抽身。
郁行辰随即從後門的玻璃窗,跟講臺上的班主任産生了眼神交接,在他的示意下,班主任從教室裏走了出來。
整條走廊裏都響徹着班主任叫李與峥起床的聲音。
平時課堂上對這問題學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班主任,委實有點高血壓,尤其當着新學生的面,臉上愈發挂不住,邊說教邊讓郁行辰先回班級座位。
郁行辰,“謝謝老師。”
李與峥擡頭時恰好看到了郁行辰嘴邊還未收起的壞笑,頂風小聲逼逼了句,“我記住你了!”
班主任怒聲,“我是管不了你了,把你家長找來。”
那時是深秋,穿得都是厚衣服,郁行辰身上衣服什麽時候幹的不重要,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時,被叫家長的李與峥都沒回到教室。
……
幾日後,咽不下這口惡氣的李與峥,帶着自己的資深損友找了給他氣受的人的麻煩。
郁行辰擡眼,面無表情地在攔在自己面前的五六個人臉上掃過,最後将視線落在當中那人身上,“有事?”
找茬看不出來?
不過李與峥還真沒以多欺少的想法,他雖然混世,但沒那麽無賴,聚集人過來純粹是為了堵人,不讓人跑了,今天這茬他找的真心實意。
“上次沒教會你做人。”李與峥将書包扔在地上,“你跟我打一架。”
郁行辰在內心翻了個白眼,冷淡地說:“你爺爺不讓我打架。”
李與峥這邊的隊友有話說,悄聲和李與峥咬耳朵表示和郁行辰在某時、某刻、某飯局上見過。圈子就那麽大,七拐八拐總會有些交集,李與峥一時還真被說住了,“你認識我爺爺?”
郁行辰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深切地懷疑對方智商,“是我父親不讓我打架。”
李與峥總算回過味來了,對方先前那句話裏藏着句“我是你爹。”
有種,夠剛,也夠挑釁欠教揍的。
他怒了,年輕人不講武德直接上手了。
上次跟他打得有來有回的郁行辰這次卻頓住了,擡手第一個動作是格擋護住了臉。
對方跟他同桌,這張臉近距離在李與峥跟前晃了幾天,雖然氣場不對付,但臉合他的眼緣,打壞了是有點可惜。
然而在他以壓倒為目的制服招數中,郁行辰面對他的進攻始終沒還擊,并最大限度地護着自己的臉,李與峥堪稱輕易地将對方掀翻在了地上,随即停住了單方面的欺淩。
邊上被他叫來看熱鬧的損友們對這場并不精彩的對決發出“籲”聲。
這跟他預計的走向不一樣,李與峥有些惱怒地問,“你為什麽不還手?”
怕了?慌了?所以認慫了?
李與峥看到對方胳膊下露出的那雙神色兇戾的眼。
明顯不是。
那雙眼的眼眶有些紅了,跟上次動怒時不一樣,倒像是疼的——他剛剛摔倒在地時發出了一聲痛哼來着。
郁行辰呼吸有些短促,身體微微蜷縮,揮開李與峥伸向他的手,半晌都沒起身。
李與峥語氣倒是見慫了,颦眉問:“你碰瓷呢?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我可沒怎麽你。”
損友到底是損友,後面有人接着“籲”聲,有人直接樂出了聲,還有人舉着手機跟那錄像舉證,“你所說的每句話,都将成為呈堂證供。”
李與峥有點煩了,頭也不回地沖身後轟蒼蠅似的揮手,“都散了。”
“我後背有傷。”郁行辰說道。
臉上挂彩是瞞不住的,轉校當天打架的事,還是被家裏發現了,他父親一個一心事業的男人,只有在嚴苛管教他時,才會拿出父子綱常那套,将他的言行思想約束回正統的框架中。
他被戒尺抽傷了後背,兩天才養到能回校上學的程度。
李與峥表情顯得有些別扭,“你不早說。”
“有用?”郁行辰這次沒再避開對方的手,借力起身時,身上傷處又被牽扯,面色疼的有些蒼白,嘴邊提起的一點笑容卻是恣意的,“沒聽說過狂犬病咬人還看天氣是多雲還是轉晴的。”
“你才狂犬病。”李與峥切了一聲,聲音懶洋洋地給自己找補,“我也是講理的好嗎?”
“比如你這種情況,我可以等你傷好了再跟你算賬。”他也跟着笑,狗裏狗氣道:“你放心,我不會再打你的臉了。”
郁行辰脾氣不好,但平時壓得住脾氣,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抵是流年不利,叛逆期遲來,三番兩次的打架鬥毆,以及因為對家人長期放養與嚴管的不滿而跟家人頂撞争執,數罪并罰。少年人最後的這點不自控,皆被這一頓戒尺管教了回去。
今時不同前幾日的郁行辰以和為貴,“我不會再跟你打架,滾遠點。”
李與峥一腔勝負欲熱血上頭,“怕輸直說,別找借口。”
郁行辰看了李與峥半晌,冷笑一聲,“你言行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半大少年最忌諱被人說幼稚,尤其是被同齡人。
一腔熱血就這麽在對方的輕蔑中熄了。
李與峥吃了癟卻少見沒還口,對方剛剛近距離在他身上投注了太久的視線,他的目光被牽引,不自覺與之對視,眼中所見的一颦一笑都被放大。
他光顧着看對方笑出的梨渦了。
這種提不起幹勁的架确實挺沒意思。
煩了,和解吧。
……
李與峥企圖支配自己的新同桌。
“郁行辰,幫我寫作業。”
郁行辰和善地表示,“你是手斷了麽?”
“郁行辰,幫我下樓買瓶可樂。”
郁行辰和善地表示,“你是腿折了嗎?”
支配失敗的李與峥小聲罵罵咧咧,“你讓開,我自己去買。”
郁行辰起身讓路,“幫我也帶一瓶,要冰鎮的。”
購物回來的李與峥将一瓶冰鎮可樂塞進了郁行辰的後脖領裏。
坐在郁行辰後桌的沈瑜看的後脖領一涼,悄悄将自己的課桌向後挪了挪,避免再度被大戰波及。
……
同桌新人變舊人,李與峥發現自己這個同桌委實不是個東西,開小差有他,上課打盹有他,就連自己看漫畫,邊上也有他跟着看。結果摸底考試成績一出來,李與峥成績穩定倒數而他的同桌是正數前幾。
李與峥:“?”
“你這是怎麽考的?”
郁行辰上課摸魚純粹因為對知識的掌握已經吃透了,他發出降維打擊的聲音,“可能因為我長了腦子。”
李與峥為了證明自己也有腦子,只是不愛學,暗自跟郁行辰較勁,端正了學習的态度。
學習真的好累,話說他為什麽要跟郁行辰較勁?
……
體育課上,李與峥跟自己的狗腿躲衛生間裏抽煙。
狗腿是同班的人,見到郁行辰後客氣地跟郁行辰遞煙點火。
郁行辰咽炎發作,擺手沒接。
李與峥多欠一人,在郁行辰從他身邊走過時,濃濃地一口煙霧噴在了郁行辰的臉上。
被嗆了個正着的郁行辰咳得嗓子都啞了。
李與峥麻利地把煙掐了,手都不知道該放哪了,最後身上頂着被郁行辰踹出的腳印,為郁行辰順了順後背。
那之後他就不在郁行辰面前抽煙了。
……
平安夜這天,兩人的課桌裏就跟超市進貨似的被塞滿了禮物和零食。本是沒甚新意的節日小過場,然而李與峥在郁行辰從中拆出一封又一封的情書以後,情緒逐漸不淡定。
“都是誰送你的?”
郁行辰表情淡淡的,“跟你有關系嗎?”
是沒關系,可李與峥總覺得自己應該強行與之扯上點關系。
“看不出來啊,你還挺博愛多情的。”
郁行辰挑起眼梢,對這個陰陽怪氣的“紅眼病”呵了一聲,“你不是也收了挺多嗎?”
李與峥自己沒太注意,郁行辰到班級比較早,還幫外班的女生向他課桌裏轉交了兩封。
那些又不是他想收的。
郁行辰對收到的情書又是什麽态度呢?
李與峥被這些缭亂晃眼的禮物的包裝晃得心亂,不自覺湊向郁行辰,低聲道:“給你寫信的人裏有你喜歡的人嗎?”
郁行辰聽到這句喜歡,下意識去看邊上的李與峥,目光就這麽近距離地撞在一起了。
郁行辰抿起嘴角,看他時的表情專注中又帶着點茫然,兩人離得委實有些近,近到再近一步就會吻到一起,李與峥莫名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郁行辰想要跟他再近一步。
郁行辰是不是要親他未可知,李與峥怦然躍動的心跳在告訴自己,他很想親郁行辰。
見到郁行辰搖頭,李與峥笑了,笑得肆意張揚。
“好吧,我來幫你拒絕這些麻煩。”
他翹着凳腿吹了聲流氓哨,吸引了全班的目光,朗聲官宣道:“郁行辰是我老婆,麻煩各位收收心,離我的人遠點。”
“李與峥,你是不是有病!”
郁行辰耳廓紅透了,以遛狗的手法扯着李與峥的衣領将人向班級外邊拖。
李與峥任他牽着。
走廊裏學生往來,紛紛側目,又被李與峥瞪視了回去。
“情侶”的熱鬧,你們少看。
被調戲的郁行辰極不淡定,将李與峥怼在教學樓無人的轉角,“你是不是想打架?”
感情上有自己一套原則的李與峥無辜道:“我不打媳婦。”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在重要的事情上李與峥從不開玩笑。
随心肆意的少年将對方反壓進牆角,珍而重之,“我喜歡你這件事,不是玩笑。”
于是脖頸被勾住,期許中的吻在郁行辰的主動貼近下落在了彼此的唇角。
四目相對,少年人目空一切的眼中從此多了一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