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談 沈芷寧失魂落魄地回來,許嬷嬷還……
沈芷寧失魂落魄地回來, 許嬷嬷還以為看錯了人,迎着人進來:“姑娘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出去聽書了?這般快就結束了?”
哪是結束了,是根本沒聽, 她也沒心情聽了。
沈芷寧扯出笑容道:“嬷嬷, 是我覺得不舒服,便回來了,想着休息會兒。”
方才沈芷寧一直都是低頭進來, 許嬷嬷未看清, 這會兒見人擡臉,臉色是一片蒼白, 連忙手背觸碰額頭:“哎喲, 還好,不是發熱了。可這臉色也太差了, 是哪兒不舒服嗎?老奴去把大夫喊來。”
沈芷寧連忙攔住了許嬷嬷,道:“嬷嬷,不用,我就是想一個人回屋睡會兒, 不必這般麻煩了。”
許嬷嬷擔憂地看了會兒沈芷寧,最後也聽了她的話,柔聲道:“那實在撐不住了, 便讓雲珠喊老奴來,知曉了嗎?”
沈芷寧笑着點頭, 繼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她遣了出去,又将床幔放下,不漏一點縫隙,一個人縮在床上,這才覺得有安全感了些。
就這樣從下午至黃昏, 再從黃昏坐到光亮一點一點消失。
夜色籠罩着整個沈府,各房屋內與廊檐下都點亮燈火,唯獨沈芷寧的屋子還是黑暗一片。
在這黑暗中失神着,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未料白日如噩夢,噩夢如白日,她就像陷進了恐懼編織的網,逃不開躲不掉。
夢中的她在把玩哥哥從燈會上帶回來的琉璃燈球。
旋轉着燈柄,看琉璃燈罩散出五光十色的絢麗,新奇地指給娘親與爹爹看,一屋子其樂融融時,官兵沖進了文韻院,抓走了爹爹與兄長,推倒了娘親,那極為漂亮的琉璃燈球摔得粉碎。
她恍惚站在這破碎中,一切又換了。
腳下是髒污不堪的地面,在隐約的黑暗中甚至還有老鼠鑽過的痕跡,走在她面前的是左腿微坡的獄卒,将她領到一個牢房前,她行屍走肉般塞給了那獄卒好多銀兩,目光卻定在牢房中那白布遮蓋的屍體上。
那白布太刺眼了,她的眼前一瞬間也幾乎全是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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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過後,是她那雙紅腫不堪的雙手,用力搓洗着堆成山的衣裳,洗着洗着,身子被強硬摟在一個男子的懷裏,渾濁不堪的臭氣鋪面而來,她掙紮着推開,旁的婆子開始擰着她的腰間謾罵:“哪兒不知好歹的小賤人,我們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識相的就趴開腿從了我們哥兒,到時也給你個名分!”
她忍着淚不掉,還是想将那衣物洗完,卻又聽到一聲聲喊:“沈芷寧!沈芷寧!你快去看看!你娘快不行了!”
你娘快不行了!
貫穿她的耳朵,就如雷聲轟鳴。
場景轉換的更快了,一幕接着一幕,皆是她前世的苦痛,最後停留在今日見到的那張血盆大口上,那中年男人猙獰的面孔。
沈芷寧一下子驚醒了。
今夜是滂沱大雨,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帶着光亮劈下來,整間昏暗的屋子一瞬間宛若白日,又重回黑暗。
她又開始抱着被子蜷縮成一團,與白日不同是,眼下整個人還在瑟瑟發抖,不知是被吓得,還是怕的。
秦北霄進屋時,沈芷寧便是這個樣子。
他走至床畔,她也察覺到有人。
擡眸。
平日那靈動非凡的眼神,此時仿佛丢了三魂七魄,失神地定在他身上好一會兒,最後赤腳沖過來,沖進了他懷裏,摟住了他的腰。
這一下,像是撞進了他心口,猛然一顫。
秦北霄下意識身子僵硬,本想開口說的話也咽了回去,只輕輕喚了一聲:“沈芷寧?”
懷中的人不回,但摟他越緊,他的手頓在空中,繼而緩緩落在她的背後,拍打撫慰幾下後,再将赤腳的她抱回床榻上。
抱回床榻後,沈芷寧松開了他,過了好一會兒,悶聲開口道:“你怎麽來了?”
她不問是怎麽進的永壽堂,想來他也有辦法,但她實在沒想到今夜秦北霄居然會來她的屋子。
她也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回了一句:“剛才很丢人吧。”
說完她擡眼看他,他正巧也看了過來,沈芷寧不知怎的,對上的那一刻,心跳下意識加快了些,便又将頭悶了起來,旁邊是秦北霄與平常無異的聲音:“很丢人嗎?”
丢人的。
畢竟她剛剛都抱住他了,盡管不能說,但不能不承認,抱上他的那一刻,是無比的安心。
但這個時候,她以為秦北霄會至少安慰他一下,假意客氣地說一聲不丢人,沒想到随之而來的一句:“确實有點。”
沈芷寧立馬擡頭,睜大眼睛:“秦北霄,你難道半夜偷偷進來就是專程來看我笑話的?”
猜到她碰到今日的事會睡不好,還特地過來一趟看她笑話,怎麽會有這麽惡劣的人!
沈芷寧一下就鑽進被子扭過身子背對秦北霄:“走開,我才不想見到你,更不會讓你看我的笑話。”
“可惜了,我倒想見你的緊。”秦北霄的聲音悠悠傳來。
沈芷寧聽這話,耳根莫名一紅,秦北霄今晚說話是怎麽回事?她偷偷拉下被子,瞄見了他唇角的調笑。
這話是含盡嘲諷的!
沈芷寧拉下被子,剛想說些什麽,秦北霄又開口道:“今日被吓着了吧。”這話與方才的調笑不同,語氣平靜,他似乎本來就是準備了這句話,就等着說出來。
沈芷寧的氣被憋回來了,嘀咕道:“還好。”
但實際上就是被吓着了,但目前這個情況,她是不會在看她笑話的秦北霄面前服軟的。
“可我瞧你是怕極了。”秦北霄慢聲道。
沈芷寧沒說話,低頭抱着屈膝的雙腿,忽然,感覺自己頭頂有一片溫熱,是秦北霄的手,輕揉會兒她的發,低沉的聲音響起:“以後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這一句話讓沈芷寧今日慌亂不已的心在那一瞬間似乎就平靜了下來。
二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聽雨聲入屋,原本的滂沱大雨已變為淅淅瀝瀝的小雨。
過了一會兒,沈芷寧和着雨聲開口緩緩道:“秦北霄,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是嗎?”
沈芷寧嗯了聲,又點了點頭:“是的,你有許多的許多的秘密。”
“那有你想知道的秘密嗎?”
他聲音與平常無異,可聽沈芷寧耳中,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的地方,她忽略這種感覺,回着他的話:“就算我想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吧。”
畢竟他們二人關系應該還沒到知無不言的地步。
“不一定,看心情。”
沈芷寧擡眼,看向秦北霄,他正看過來,沈芷寧不知怎的,臉上有些發燙,竟不敢與秦北霄對視,移開目光,似是随意問道:“那你是心情好還是不好?”
心情……倒是極好的。
“一般般吧。”
沈芷寧哦了一聲,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今日雅間死的那男人到底是誰啊?”
秦北霄沒有立即回答,沈芷寧又趕緊跟了一句:“你不想說的話……”
“沒有不想說。那男人姓高名琛,是原吏部員外郎,”秦北霄道,“年初上來朝廷潼川大案的涉案官員,本是要處決,被放了回來當誘餌引出背後主謀。”
秦北霄的這番話至少給她透露了三個點,他現在并非單純在沈府讀書,他還在與朝中的人在聯系,同時在追查案件。
原來秦北霄這般信任她了嗎?這些事她一問就告訴了她。
“潼川大案……之前在雅間這高琛好似就有說到什麽潼川攻防圖,他還将東西給了那個人,這是……”
沈芷寧想到這兒,心底一驚。
若她猜的沒錯的話,那黑袍男子便不是靖國人,應是明國人,那高琛做的一切,就是在将靖國的信息給明國,或者說,通敵賣國。
而秦北霄方才說,高琛是被放回吳州當誘餌引出主謀,主謀自也是有着這等罪名,沈家上一世也是以這個罪名落獄的,難不成這事與沈家也有關系?!
她重生到現在,就是當下,如此直接的接觸到與上一世事件相關的信息,或許,或許弄清楚了,沈家還能躲過這劫。
她整個人都開始緊張起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秦北霄,那黑袍男子逃了,現在也斷了線索,你有沒有想過……查一下沈家?”
沈家肯定有問題。
但她不信一切真的就是她那攀炎附勢的大伯所為,沈淵玄沒這膽子沒那能力一個人策劃通敵賣國的事。
背後定是還有人。
她也不知道大伯有沒有冤情,但當時确實在沈家查出了通敵賣國的書信,現在無藤可摸,可以順着沈家摸下去。
她覺得自己已經瘋魔了,可直覺覺得這個方向是對的。
秦北霄現在追查案件,必是朝廷下的命令,這個命令除了當今聖上會下,恐怕也沒有其他人了。
那最後定不會落得那個下場了吧。
沈芷寧說完,認真地看向秦北霄,而他卻是輕笑:“是要大義滅親了嗎?”
沈芷寧急了:“我是認真的,你別……”
“已經在查了。”沈芷寧的話還在嘴邊,又聽秦北霄這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