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陶秀珠坐在“陶一彩”後堂,蹙眉凝思。幹癟的陶壽依舊坐她對面,翻看賬本,臉色也十分憂郁。

陶秀珠從一清早坐轎到這裏,已在鋪子裏耗了半天的時間。方才婢子小環過來問午膳的事,也道随便吃一些。小環後腳出去,坐堂的陶白前腳進來。陶白并他媳婦兒兩個,都是“陶一彩”坐堂的老手。

陶白一張臉生得白淨斯文,說話慢聲細語,然而這當兒卻是語帶焦急:“客人越來越少,上午勉強做了兩筆小生意,好幾個人來堂裏問了幾句就走了。”

陶壽聽了,道:“往年生意有好有壞,可都不像今年這麽邪門兒。說起來,都是林老板的鋪子開起來後的事兒,客人瞧他家便宜,都不過來了。”

陶白嘆道:“可哪有他那樣賣胭脂的呢?誰家能經得起将螺子黛、珍珠粉價錢壓到一兩五錢?”

陶秀珠沈吟不語。

陶壽拈着臉上三莖細須,接道:“按理咱們這兒賣胭脂的老字號也就那麽幾個,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禮尚往來,哪一塊是哪一家的生意都是默認了的,誰也不會搶誰的飯碗,彼此都能留口飯吃。品種上相互錯開,價錢上互相通氣,就連老主顧也固定分好了的。這個林老板卻仗着自己身靠官家,財大氣粗,一上來就将全部貨色設了個齊全,又不惜往原料商身上砸錢,寧可虧本做生意。上月又攜了各色禮品将縣上的豪門大戶拜會了一圈,招攬大主顧。他這分明是土匪搶占地盤呢……”

陶白頻頻嘆氣:“再這樣下去,咱們早晚關門歇火。”

陶秀珠道:“那林世卿不過想先下些本錢将我們這些小本生意戶擠垮了,再一家獨大,專攬縣裏的胭脂行。本來無奸不商,他此舉說起來算不上錯。但現今眼看着門庭冷落,錢鈔日少。鋪子真要是垮了,我自己倒不打緊,這前前後後十幾二十號人可都得自謀出路了,何況家裏還有個不争氣的獻玉……”

說到這,陶秀珠也難掩憂心忡忡。三個人面對而嘆。一個北方來的闊佬硬逼着大家沒飯吃,這是在這小小的餘懷縣生活了一輩子的人們從來沒遇上過的情形,誰也不知道解決的方法是什麽。

半晌,陶秀珠向陶白道:“你午膳後到栖霞齋走一趟,問他們那兒的曾老板,今日可有時間,我要跟他會一會。你問他是我上他那兒去,還是他到陶一彩來。你不在的當兒就讓你媳婦兒并陶興、陶德一塊兒坐堂。”

又轉向陶壽:“你下午買些果品吃食帶到小歇水巷,替我向那個戚老婆子問聲好,再把這個帶去給她。”她取筆在一張便箋上寫下數行字,折好交給陶壽:“盡量把她說動了,讓她看在爹的份上,幫陶一彩一把。”

陶壽自是知道那個戚老婆子,他道:“那老太婆做胭脂雖是一把好手,做生意卻是不行。上一回我見她上好的玫瑰露,只賣十個銅板一瓶,那些窮家姑娘拿不出錢的,她就幹脆白送。她哪裏會是林老板的對手。”

陶秀珠嘆道:“她能做胭脂,出新品,已經十分能耐了。那林世卿不過錢財上玩得轉而已,你幫我把戚老婆子招攬來,咱們陶一彩出幾個他偷不去的新貨色,讓他也吃回憋,我們不至於灰溜溜散夥,回頭我給你升月錢。”

於是各去忙活。陶秀珠出得後堂,見小環并陶白媳婦兒正并肩站着看熱鬧。她走過去時,城隍廟那頭的街上正過來一隊官差,看面孔不像本地人。墊後一個,生得是虎背熊腰,鋼須闊口,陶秀珠不禁多看了幾眼。

“這兒哪裏來的官家?”她問。

小環道:“聽說是從江都調來的緝捕衙役,專為捉拿那個秦漢秋的。”

陶秀珠心道:那個死掉的胡金昌,不是外號中山狼的麽,整日為非作歹,死掉豈不正好。平日裏老弱婦孺喪命那麽多,也不見官府積極破案。這個中山狼死了卻擺上陣勢了。府衙之偏奸好惡,可見一斑。不過這殺人的自己也是個捕快,真要取人性命也該從長計議、留好退路才是,怎能如此容易授人以柄?

心下感慨一番,又跟小環和陶白媳婦兒看了一會,轉身回到鋪裏。

待到午膳後,陶白去“栖霞齋”,陶壽往小歇水巷,陶秀珠靠在湘妃榻上睡了一會兒,想起幾筆生意,又翻身起來撥算盤。

一個時辰後,陶白回來,道那曾老板正在栖霞齋裏等她,她可以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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