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分化

雖說周裏正給了三天時間讓村民們好好考慮該去哪。但是第二天下午領了一次粥後,就有幾個單獨的人過來說要登記進城。

他們不想待在城外了,既然決定好做軍戶,就想立刻去軍府。而且今天那守衛說會送走一批,如果耽擱了,下一批會在三日後,那麽他們就會餓上一整天。

所以他們等不及了,一起的大約有二十多人,周青和路凜,王二狗也在其中,周青看着周郡抱着路拾,細心喂他米粥的樣子,冷哼一聲:“一個大男人像個賊娘們似的。”

周郡不争這口舌之氣,抱着路拾挪了位置,順便那對着周青怒色滿滿的路拾推走。

周青見他沒反應,覺得沒趣,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打斷了周裏正勸他們的話:“阿爺,我們想過了,就這樣吧。”

裏正被打斷後,臉色陰沉,周大福媳婦奚落地開口:“青小子,你忘了當初你是怎樣跪着求人的,如今倒是口氣大的很。”

周青臉色一白,對裏正道:“大娘,阿爺,我沒那意思。只是我們不想再逃難了,你看如今不成人樣,你再看看周三嫂子,王大哥,我們哪一個還有命再往下走。我們去軍府。我已經向人打聽清楚了,軍府不再安水鎮,在安水鎮八十裏外的靠近洪暾縣的地方。那裏是專門給遠在王城的大人們種田種糧食的地方,待遇很好。”

“我還碰到了和咱們一起南下的王家溝的王大牛,他們也決定去軍府。阿爺,你要不和我們一起去吧,我們周家村的也好有個照應。”他話出口才發現周裏正年紀不合适,又找補道:“可以讓大福叔去。”這話讓大福媳婦呸了一口,想要罵他。

裏正擺擺手,阻止了大福媳婦的咒罵,看了看那二十多人,他們都不說話低下了頭。裏正知道周青的說的話就是他們的意思。人各有志吧。既然這樣多說無益,他沉沉的緩慢地說:“我知道了。去吧。咱周家村不管在哪個地方,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也沒別的話可說,眼裏透出疲憊的光,揮揮手,“去登記去吧。”那些人慢慢地走了,周大福媳婦終于找到機會說話了,喊住周青,“青小子,當初你可是說做牛做馬報答我們的,現在嬸娘也不要你做牛做馬了,你就把五個銅板還了就好了。”

周大福媳婦之前還挺喜歡這油嘴滑舌的小子的,可是一到了安水鎮,就是他蹦跶的最厲害。明知道他家的小女兒和公公不夠年齡,話裏話外的擠兌着。公公說要他們考慮清楚是否入軍戶,那是真正地為他們好。這小子就以為是公公嫉妒他們,阻攔他們入軍戶。陰陽怪氣地說着什麽自己不願意還不讓別人去,要不把孩子扔了賣了就好了。

這是人話?

周大福媳婦知道自家男人和公公都是厚道人,有些話他們說不出口,可是她卻忍不住了,逮住這個機會罵出口,把周青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不敢回嘴,最後只是恨恨道:“我會還的,我……”

後來還是三嬸子将他弄走了,周大福媳婦出了惡氣,心情好了很多。回去看到丈夫公公小叔子還有兒子聚在一起,在商量着該往如何走。

她聽着也尋思着。她妯娌小周氏抱着小侄女,呆呆地。自從小周氏丢了兒子後,就一直是這個狀态。公公和小叔子憐惜她,也不曾說過她。可是大福媳婦看不下去了,這逃荒一路誰家不是死了這個丢了那個的。不說別人就是她自己的小兒子不就沒了。她照樣擦幹眼淚往前走,往前趕,她也不懂什麽大道理,只是想活着,拼盡全力地活着。

她握住了小周氏的肩膀,“二郎媳婦,嫂子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你看看這一路的人,你再看看小妮,你不能這樣了,你得振作起來。小叔子那嘴巴幹的,小妮還餓着呢。咱那裏還有觀音土糕,你去找點水來,洗把臉,給孩子辮子紮起來。你看看周嬌,她比小妮還小一點,現在多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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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氏眼珠動了動,淚又落下來了,“壯兒沒了。我的壯兒沒了。”

得了,大福媳婦那一番話白說了,小周氏這一哭。她還得了丈夫的白眼,周大福對媳婦說:“去把周郡和路陽及周大嬸子一家叫來。”

他們幾個琢磨半天,還是不能确定,要聽聽大夥的意見。

是繼續走官道,還是借道走小路,他們也打聽清楚了,下一個縣城是吉縣。如果走官道要繞過安水鎮,要先過山路,翻大山,繞過安水鎮,再入官道。其實最近的路就是進城從安水鎮入官道。但他們無法進城,就只能繞山路過大山了。

可是不走官道,走小道山路,就要從這往南走,越過一片沼澤地,順着溧水而下,水路要坐船。

總的來說兩條路都很難。南方多平原,山并不高,并不難翻閱,但是山林中此刻有猛獸毒蛇,這一群老弱手殘可不敢随意進山。那就走水路。

他們都過來了,周裏正數了數,他們自己家有他,兩個兒子,兩個兒媳婦,兩個大孫子一個小孫女八個。周郡那邊加上不會走路的奶娃娃路拾四人,路陽一家兩個人,周大嬸娘家三口人。一共有十七個人還沒有去登記做軍戶的。

王大爺家本來有王小虎是不符合進城年紀的,可是王大爺心一狠決定把小虎賣給富人家做奴才。反正他兒子媳婦都還在,還能生。小虎跟着他們卻是很難活下去了,不如好人家享福。有人勸了勸沒勸住,便也管不住了,裏正只有連連嘆息。

周大嬸娘不符合進城年紀,路陽喝路陽媳婦卻是符合的,但他們不想做軍戶,路陽媳婦本家也姓路,她道:“我和路陽要為俺們還未出世的娃想,要是他爹他娘都成了軍戶,他出生後也不自由,不能讀書。”她表示不能對不起娃娃。

她祖上有讀書人血統,她也認識幾個字的,小時候她爺爺就是個秀才,一心想讓她爹讀書考狀元,可惜她爹娘沒那天分。她有點天分可是是個女娃。她兩個哥哥上了戰場就沒消息,恐怕早就沒了。爹娘把她嫁給路陽,就是瞅着路陽是個孤兒,想培養女婿。可是路陽剛跟着念了書沒幾天,趙王就謀反了。

如今他們朝不保夕,但是路嬸子不認命。她和路陽不行,還有她的娃呢,她不能就這樣把娃的前途給斷了。以前她爺爺在的時候就念叨一句話,叫什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她和路陽打算好了,要做農戶,不能随便成了下九流人物。倒不是看不起下九流,而是一旦成了工戶籍、軍戶,為奴為婢的賤籍,子孫後代就沒指望了。她爺爺是讀書人,可是父親和伯父沒讀書出來,家境就沒落了,成了農民,要是她在不成,淪落為軍戶。她怕爺爺會死不瞑目的。

周郡昨天就表示會跟着裏正一家人走。

周三嬸子是個大嗓門:“俺聽裏正的。”她男人和兒子能被找到,多虧了周大福和周二貴,反正她和老頭子年紀大了,進不了城,倒不如去下個縣拼一拼。實在不行就入了山做土匪。

她聽兒子周林說有很多流氓進不去城,就流落到大山裏,結伴在山裏活着,打劫路人做匪徒。就像他們之前遇到的封家堡的那群土匪那樣,不也能活下去嗎?

這裏雖然平原多,但山谷山林和丘陵山地密林也不少,她打聽來的就有人去了不少山林中。要是他們走了一半走不下去了,就去那個大山裏躲着。說那裏有水有野菜有野物的,她男人和兒子也會打獵,在山裏肯定能活。但她也隐約琢磨着自己這想法有些撿漏。兒子和丈夫都沒說,要是到了冬天該怎麽過。所以他們還是決定跟裏正一起往下走。

她說完,她兒子周林開口了,建議他們走官道,翻大山。他們都是北方人,對走水路不熟悉,聽說南方多沼澤,多濕地,一不小心踩下去,人就陷進去了,拉都拉不上來,活活憋死在泥裏。他想想就害怕。而且走官道過大山,他們有打獵經驗,能走山路,既快又熟悉,也能找到吃的。

裏正用黑黑的手捏了捏鼻子,“既然大夥們都同意往前走。我們明天領完粥後就出發。今天先去打水。”這次是輕車簡行。周大嬸娘家有個板車,他家也有板車,觀音土還有一點,他貼身衣物裏還有二十兩銀票。

這十七人決定就走官道。

既然做了決定,就動起來。周郡和路雲的壇子裏有小罐觀音土,現在有水,他們決定燒個陶瓷瓶帶上,裝水燒水盛東西都方便。

周郡之前從沒做過,只看過一些理論,他抱着不成功就算了想法,這觀音土是不能再讓路雲和周嬌吃了,帶着也費力,于是便和周大福媳婦和小周氏一起去打水,把路拾托付給了路陽媳婦照顧。

他們打水是在靠近城牆東邊的一條護城河裏打的。離這裏大概有兩裏路,這點路途對于經過長途跋涉的他們很輕松。周郡想直接再護城河邊燒制,但是要等到晚上才行,大白天在這裏燒火,天幹物燥的有人肯定不幹。

等他們打水回來,城門口排起了入城的長隊。

周青路凜他們在一隊人群中進了城。這一刻各人的前程都做出了選擇。周家村剩餘的四十餘人再次分化成兩個陣營,選擇了不同的方向。

有一些周家村的人眼眶都紅紅的,大家都知道此刻一別,恐怕終生不得相見了。有些還是親戚,紛紛告別。大家都前途未蔔,特別是他們這群要繼續南下逃荒的。

路雲拿着小鐮刀,按在地上發出難聽的聲音,他聲音悶悶的,“為什麽不能一起走?”沒人回答的他的問題。

看着他們排隊領了幹糧,一個個的入了城門。

鄉親們一路四個多月的時間從春到夏到了這裏,期間多少生死關頭,到了這一刻都湧上來。周大嬸娘揮手大嗓門喊道:“周家村的鄉親們,都要好好活着啊!”

隊伍裏的人也大聲呼應着,這倒是讓隊伍有了騷亂。士兵們過來維持秩序,讓他們離開了。

周嬌小妮擠在人群中,看着大人們眼眶發紅,她們是周家村剩下的唯一的女孩了,兩人不到幾天就成了好朋友,走到哪都是一起的。

周嬌看到大哥站在那,目光久久不動,她過去搖了搖哥哥的手。

周郡回過神來,那隊伍已經入了城,很快就不見了。周大娘走在他前面,還在念叨着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是啊,要好好活着。

努力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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