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吉縣
王家溝的在山神廟有十三個人,各個都是能幹的。王虎和他媳婦還有兒子女兒一家四口人逃難至今,家裏沒少一個人。周立就向王家溝的人問起了王大牛,王大牛還有個奶奶不夠進安水鎮的,他奶五十五了,怎麽能進城。
王虎媳婦嘆口氣,說王老婆子被扔到城外了,老婆子自己願意的,說不能拖累了兒孫。周大福媳婦說了句說話“真是作孽啊,要天打雷劈的。那王老婆子這一路都扛過來了,沒想到會死在城外。”
吃了野菜粥後,又喝了一碗姜水,衆人又各自向山神廟裏的流民打探一些情況,之後就上路了。王家溝的十三個人和周家村的十七人一共三十個人,三輛板車,走了兩天一夜,再次踏上了岘山官道。
王虎的板車上推的是他們十三人的家當,鼓鼓當當的,他們都是青壯年漢子,輪流推根本累不着。岘山官道看不到盡頭,前後左右隔不遠就能看到拖家帶口的流民。
路雲問周郡:“哥,再曲平山上那個趙大哥說過老瓦村,我們怎麽不直接去老瓦村,求他們收留我們?”
“為什麽一定要從縣城進去?”
周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據他高中時候淺薄的知識知道,老百姓要有戶籍,要納稅,封建王朝才承認你,官府也會給你一個保障,你出入才能順利,才能在土地上勞作,才能讀書參加科舉,而且才有機會發展自己的家族和宗族勢力。士農工商。農民雖然負重多,但地位并不低,這也是裏正和路嬸子為什麽不願意做軍戶的原因。
而他們之前在平縣是有戶籍有土地的,只不過他們現在流落在外了,他想了一會兒,“老瓦村世世代代都在那,我們貿然去,他們不會歡迎我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身份和戶籍,沒有土地。我們要靠什麽生活呢?”
古代封建社會土地都是有主的,就算是荒地,你看着這官道之外那些荒地,上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亂石和雜草。但你就是不能随意去開墾開荒。就算開墾出來你也保不住,因為這地不是你的,指不定你開荒成沃土之後就有那個大老爺冒出來,将你趕走,說不定還要打你一頓。
有些農人沒了地,死了後還沒地埋。古代話本裏賣身葬父的故事就是這樣的。古人重生死,視死如生,所以對喪葬儀式很在意。為什麽死了不能随意埋,有後人的必須要給自己的父親母親買個棺材在找片地埋下去,這叫入土為安。可是你不能随意埋到別人地裏,你必須要找塊地安葬下來。
“我們去吉縣,要登記,要确認我們的身份,現在我們只是流民,戶籍還在趙王的平縣之中。如果我們一直這樣流落下去,要麽成為乞丐要麽成為土匪。這樣的人是沒有保障的,死了的乞丐無人管。作亂的土匪官府要抓。”
“可是我們現在死了也沒人管啊?”路雲還是不理解。
周郡讓他等一會兒,他去板車上摸摸周嬌的額頭,确認她沒再發熱,心底的大石頭徹底放下去了。
繼續給路雲解釋:“如果吉縣收留我們,就會給我身份和戶籍,也會分給我們土地。哪怕是荒地,但那也是我們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上面勞作,長出來的糧食就是我們的。我們還可以在上面蓋房住下去,之後祖祖輩輩都能在那生産長大。”
路雲似懂非懂。周裏正正坐在後面一輛板車上,聽到周郡的話,把路雲招呼過去,他給他解釋起來。
他們在官道上走,速度很快,途中遇到的大規模的模樣完好的流民,裏正都要派周立去問情況。周立讀過書,一開始很腼腆,去探問的時候還要周大福跟着,後來就很自如了。就這樣又走了七八天,看到了不遠處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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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精神一震。三十個人身上再次煥發了力氣,一鼓作氣在天黑前到了吉縣城門口。這裏的情況和安水鎮差不多,外圍都是人,有施粥大鵬。但他們到的時候是晚上,粥棚沒人沒粥。城門緊閉,登記的人也沒有。城門口的守衛在城門樓上把守着,并不讓他們靠近,一旦靠近就大聲驅逐。
大家趕了一天的路,都饑腸辘辘的,只喝了點水。天黑了也不想再麻煩了,找了處地席地而睡。準備第二天登記好去領粥喝。
說實話稀粥是他們難得的美味。雖然裏面水多米少,但也比野菜粥好喝,那可是稻谷和小麥啊。自從周嬌好了後,路拾又回到了周郡懷裏。此刻大人還能忍受饑餓,可是周嬌和路拾忍不了了。
路拾嘴巴要癟不癟的似哭非哭,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在有月光的黑夜裏清楚地透出他餓了的意思。
此刻已經不是盛夏最熱的時候了,夜晚的風有些涼意了。他抱着路拾認命地拿出小匕首,往城外走去,城外除了官道,還有三條通向不知道哪裏的小路,走得人很多,是泥巴路,路兩旁有草棚,有兩個破桌子在裏面。估摸着是茶棚之類的。他就往那裏走去,路雲和周嬌見狀跟上了。
此刻茶棚中還有人在那躺着睡,見幾個小孩過來并不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周郡則是看到了那邊荒地的青草堆,認命地拿出匕首挖野菜。這種野菜他們這一路都在吃,叫什麽馮衮花。路雲和周嬌一起挖,之後用壇子裏剩下的水稍微洗了洗,就直接嚼起來。
路拾的待遇比他們好多了,周郡把青草搗成糊狀物給路拾喂進去,路拾很嫌棄抿着嘴,不想吃。周郡捏住他的小下巴掰開了他的小嘴巴,喂進去。路拾的嘴終于癟下去,很委屈地嗯哼哭了兩聲。周郡不慣他,又把那糊糊放在他嘴邊,後來他屈服了,舌頭不再往外頂,而是委屈巴巴地吃了幾口後,歪着頭表示自己飽了,不再吃了。
周嬌邊啃邊看路拾的這番表現,她眼裏都帶着笑,“哥,路拾越來越聰明了。”是的,這小家夥他們撿着養着到今天也有三個多月了。看着沒長大多少,但是的确越來越能夠交流了,而且有時候他明顯能看懂或者聽懂大人的意思。
這些日子出了趙王封地後,日子好過很多,路拾看着比之前有生機多了。雖然還不能自己爬着動起來,但能坐着了。有時候休息的時候他靠在周嬌懷裏坐着,眼睛眨巴眨巴的,嗦着自己的小手,任誰看了都心生歡喜。
比如現在他餓了吃了不喜歡的青草糊糊後,就算被周郡抱着,他也要扭動着身子,把頭往一邊扭着,就是不看周郡,這是在表達他的不滿。
周郡見小家夥氣鼓鼓的模樣,點點他的小鼻子,又給他喂了點水,便将他放在周嬌旁邊,将長袍拿出給他倆裹上。接着又讓路雲躺在自己另一邊,閉着眼睛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城門就開了,陸陸續續的施粥的人就來了。他們是搬來的大豆米、粟米等一包一包的,那種大鍋甕,大水缸全部都是驢車拉着,大漢背着過來,然後生火,倒出糧食入大鍋甕中,直接當着流民的面熬。
當然流民是不敢搶的,一來是他們南下後雖然吃不飽,但是不像之前逃荒的時候能餓上三天沒飯吃,一滴水都喝不到了。到了這裏的流民至少都能喝飽水。其次那維護治安的士兵官差們都虎視眈眈的看着,那腰間的刀劍可不是擺設。一旦人有異動,就是一刀。饑餓的沒力氣的流民沒膽子去招惹他們。
這裏的領粥流程和安水鎮一樣,裏正早就帶着他們之前的繳納賦稅的憑證再次上前排隊登記。而周立則早就去城牆告示處看了布告。告訴他們吉縣入城沒有年齡限制。但是不管是去做軍戶,還是去開荒都要繳納人頭費。
軍戶的人頭費可以賒欠而且少的可憐,只要三文錢,而農戶的人頭費就貴了,要一百文一人,而且還要有保人。
吉縣是有大片荒地可以開荒,但是這裏的縣太爺顯然也不想所有人都湧進來,所以設立了這個小小的門檻。保證金周郡能夠拿出來。路拾不算人頭稅,周嬌和路雲還有他要三百文。現在趙王起兵謀反,朝廷派兵鎮壓,戰亂和幹旱導致朝廷動蕩,民不聊生。所以金子和銀子是硬通貨。朝廷所鑄造的銅錢就貶值了。一兩銀子一般能換1000個銅板,也就是一貫錢,一千文。如今一兩銀子則可以換1200文了。
所以三百文錢不是那麽難。還不夠在土匪那買半瓢水的。周郡懷裏還剩下的半根金釵完全能夠。可是他們沒有保人。這個周郡剛想問,周立和王虎就過來了,領粥的簽條拿過來了。
他們便先去領粥。
等喝完粥之後,裏正又開始讓他們來圍城一個圈,開始開會了。情況都打聽的差不多了,裏正帶着詢問的語氣:“我們進城?”
衆人都點頭,“可是我們沒保人?”
路嬸子笑了,“我打聽清楚了,如今有專人做保人的。”她努努嘴,“看那邊那個穿長衫的拿扇子的男人了嗎?他可以做我們的保人。”
那個男人他們都不認識,拒他們所知,保人可是幹系很大的,不是熟悉的誰願意擔保你入城,萬一你作奸犯科為非作歹,保人也要被連累的。之前在他們周家村,除了至親的人,或者你的品性得到了所有人認同,不然誰家也不願意做保人的。
路嬸子見他們面露疑惑,也不賣關子,“只要我們給錢,他就做保人。我問過價了,一人一百文。”
“太貴了,太貴了!”
“媽呀,這不是搶錢嗎?”
是啊!這都趕上入城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