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保人

衆人都舍不得。有的害怕被騙了。周郡又仔細看那個搖着扇子的男人,他在流民裏走來走去的,很快就有幾個人圍住他,然後他們一起走到僻靜處了,之後再出來的時候就一起到了城門口的登記處。

周郡觀察的很仔細,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可信的。他恐怕是縣衙那個官吏的親戚,來這裏撈偏門的。因為登記的人和他很熟的模樣。可是真的太貴了。他們教了入城保證金再給保人一百文,等入城後還要和縣衙簽訂約定,去買農具和種子,才會被分到下面鄉鎮村裏去開荒。

這樣一來花的錢就更多了。就算最後分到了荒地,也沒力氣去開啊,吃都沒得吃,哪有力氣去幹活?

他們李家村和王家溝的三十個人都拿不定主意了。這個時候王虎又抛出來打聽到的一個消息。“俺聽說還不準大批的或者一個村的流民聚集,不會把俺們都分在一起,要打亂開來。縣太爺說這樣好治理。怕俺們鬧事。”

縣太爺想得可真長遠。

可是不把他們分到一起,幾個單獨的流落到別人村子裏,那不是等着被欺負嗎?一個村大部分是同姓的沾親帶故的,你一個外人在裏面生活能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嗎?周立和路陽嬸子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關鍵。

兩人趕緊問:“可有法子把我們分到一起?”

王虎道:“要看保人。”

得了,事情又回到原點。

裏正也不能确定,好在可以免費領粥,也不那麽着急,再花時間琢磨琢磨。而且他們這一身髒兮兮的,也該找水源洗漱。

衆人領完粥後,開始風頭行動;打聽消息的繼續去打聽消息;去找野菜找食物的繼續去找;找水源的去找水源,去找人找熟人的就去找;反正都不要閑着。等到領碗粥的時候大家回來,然後再商量入城的事情。

他們的入城費和保費都沒着落呢。

周郡帶着路雲及王虎的小兒子去找水源。周嬌和小妮則跟着路嬸子還有王虎的女兒大妞一起去挖野菜。

周郡把路拾背在了胸前。他問了幾個人,說不遠處有條自然河流,但七扭八拐的幾個人走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見到。最後抓住一個要進城賣東西的貨郎,他哎呀一聲:“你們走反向放了。”接着給他們指了路,周郡等到了河流後,才發現自己繞了路,這條河離城門不遠,只不過被高大的灌木擋住了。

所以他們沒看見,這條河看着就很深,所以他們不敢下去洗漱,找到了好幾個岸口,有人踩過的石頭,周郡小心翼翼地踏上去,給路拾洗臉。路雲想跳下去洗澡,被他給攔住了。這裏水草那麽多,他又帶着路拾,可沒把握。

三人又沿着河流走了一圈,發現這裏他們能找到的野菜也很多,比如黃鹌菜、小根蒜等。兩人順便就采摘起來,可惜沒背着裏正家的大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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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河裏肯定有魚。”路雲說着,他很想去抓魚,可是沒東西。

周郡也知道這裏有魚,可是沒工具,又不能随意下水。不然這些流民肯定早在水裏蹦跶了。只好忍痛回去。

兩人摘了野菜要離開,周郡懷裏的路拾突然笑起來,小手指着一個方向,搖晃着,眼睛瞪得大大。路雲就說:“哥,路拾笑了。我們再往前走走?”

周郡見路拾的小手指指的方向在前,想了想也繼續往前走,還是沿着河岸,岸邊依舊是水草,但能見到零星幾個人,似乎在垂釣。

釣魚啊!

兩人走着過去,見兩位老人,但是穿着的是那種綢緞,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身後還有一個仆人,釣魚裝備也很豪華,但魚桶裏卻沒有魚。

周郡不在意的要走過去,而這個時候那其中一位穿藍袍綢緞的老人魚竿一動,一條大魚突然就沖着周郡砸過來。

周郡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用手擋住砸過來的魚和魚線,護住懷裏的路拾。那條魚被甩到了地上,周郡的手臂上有了重重的紅痕。

“好大一條魚。”路雲叫起來。

周郡看着地上的一人手臂長的草鲫魚,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的痕跡,紅痕粗粗的,他晃了晃怪疼得,懷裏的路拾也被魚尾甩了幾滴水,他正伸出舌頭舔水珠呢。

那仆人把魚撿起來放桶裏。

藍袍老人也起身先是看了自己的魚,喜色異常,随後才看了周郡一夥,“小夥子從冀州逃荒來的?”

周郡正要點頭,懷裏的路拾此刻啊了一聲,吸引了那藍袍老人的目光,“這奶娃娃養的不錯。”雖然瘦而小,但是一雙眼睛烏黑發亮,透着聰慧靈巧。老人便多看了幾眼,之後又坐回遠處,放下了魚線。

而他剛放下魚線,路拾又叫了一聲,之後老人就感覺到魚線再次動了,一條大魚再次上鈎,他收起魚線,那條大魚再次飛到了周郡面前。

這是是直奔周郡懷裏,他懷裏的路拾無辜地抱住了一條魚,雖然魚很快就落下,但藍袍老人看得清楚,那條魚的弧線就是直奔這兩人而去的。

他拽住魚竿明明是想往另一處甩,然而魚的力量與他相悖。

這真是奇事?

與他相鄰的一位老人起身,咦了一聲:“柳工,我們倆坐了一上午,一條魚沒釣到,而今你連續釣了兩條。”他看了看河水,又看了看兩人選的位置,接着又看了看周郡和雲。路雲正彎腰在魚桶裏看魚呢。

這位老人就對周郡招招手,“你過來。”

周郡摸着懷裏路拾的小手,他毫無知覺,咯咯的笑着,周郡就走過去,那位老人自言自語的說:“冀州來的?”

周郡點頭。

那位老人又問了一下冀州的情況,周郡摸不清他們底細,但聽着他們的語氣中帶着悲憫,仿佛就是閑談一般,他也就說了一些逃荒路上的情況。路雲偶爾也補充幾句,說道封家堡那群土匪的時候,兩位老人多問了很多問題,接着若有所思道:“封家堡成氣候了?”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兩位老人之後就各自吵起來,說朝廷平叛要幾個州省出錢,還要西北的齊王出兵平叛之類的事情。說是現在朝廷上亂的很,攝政王和一群朝臣吵得天翻地覆的。趙王自立為王打出了旗號,現在朝着北方而去,其他藩王又不肯出兵,趙王呢就那樣時不時地騷擾一下,形成了割據局面。

西北齊王雷聲大雨點小,說是組織了一批軍馬北上,然而要朝廷發軍饷。攝政王就要江南加重賦稅,被豫章王給頂了回去,只是往朝廷運了一批糧草,說是給京城的禁軍的。京城現在有八萬禁軍。就算趙王的二十萬大軍打過去,也能抵抗一陣的。反正現在就是各方割據着,打呢,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打起來,就看誰先撐不住了。

路雲聽得稀裏糊塗的,問題不免就多了些,他人小問的問題也不深邃,非常可笑,但兩位老人看他和周郡渴望的眼神,談興就濃厚的很,又說了很多,話題不免就扯多了,說起了吉縣縣令得罪了豫章王被弄到這裏來的,還說他們吉縣近來流民太多了鬧事的也多,一些世家大族被逼着出錢赈濟流民,都是這個縣令弄來的,言語之間很不滿。

接着藍袍老人又把話題轉到了京城,說道了小皇帝。小皇帝被架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可是要真的亂起來,江南雖然有可能被牽連進去,但這可能不是那麽大。小皇帝離親政還早呢,攝政王呢看着也沒有想取而代之的心思。不然不早就上了呗。他親弟弟在江南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他還非得勞心勞力地給小皇帝擦屁股,不知道圖什麽。

周郡聽得津津有味的,後來兩個老人反應過來,覺得說的太多了,就停了下來,對着周郡說:“既然來了此處,好好待着。”

路雲就問:“這裏不會打仗嗎?”

那老翁就笑了,摸了摸胡子,“咱們這,可打不起來哦。”他沒有解釋為什麽,但周郡卻從他們剛才的談話中窺的一絲半點。

一是江南這地方是全國財政的錢袋子,而是這地方有豫章王和西南節度使。這兩人一個是皇親國戚,和朝廷的攝政王一母同胞的。一個掌握着江南和皖南兩省的十二萬兵馬,靠着奇險無比的下營山道及橫跨南北貫通東西的廉江運河,水陸通達,陸戰和水戰均能制勝。

而且這兩位老人言語之間,表明豫章王和西南節度使的關系頗為暧昧,大概是不會內讧的。有錢有糧有人有兵馬有地勢,趙王不敢輕易過來,攝政王又仰仗這裏的錢糧。西北地界的藩王隔着天塹,打過來不值當。所以幾方勢力之下,這裏最為安穩。

他們說着說着,兩人的魚線再次動了,而且很劇烈,那位藍袍老人差點被拉下去,周郡離得近趕緊伸出手拽了一把,藍袍老人才沒被拉下水。

仆人趕緊過來,幫着老人拉魚線。

好家夥!河裏的大魚躍出水面,看着又路拾那麽大。所以魚線快要撐不住了,幾人趕緊拉。這回兩個老人是真的驚訝了,面帶異色,而此刻和路雲已經坐在兩位老人旁邊,路拾也靠着路雲坐在那兒,目光炯炯地看着釣魚呢。

三人合力,終于把條魚弄上來,。這條大魚被釣上來在岸邊還在蹦跶,眼看着又要重回躍回河裏。

路拾突然動了,爬了起來,那條魚突然翻了個身,一撅一撅的,正好又沖着路拾而去,路拾一把抓住,抱在懷裏就要啃。魚尾啪啪甩着,路拾的臉上都是水,但他咯咯地笑。

他的笑聲實在是很有感染力,說了一通天下大事又釣到一條大魚的兩個老人也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那條大魚被路拾抱住了,也掙脫不掉,魚尾甩動着,但是幅度卻小了很多。一個奶娃娃一條魚,相互抱着,就如年畫上的年年有餘出現在現實中一樣,吉祥又喜慶。

連仆人看了稀奇。

周郡趕緊把路拾抱起來,然而路拾顫巍巍的就是要抱着魚不松手,可是那條和他差不多的大魚又不是他能抱得起來的,弄得渾身髒兮兮的。讓周郡不禁感慨剛才白給他洗澡了。路雲見狀立刻幫着擡魚。

那藍袍老翁也不生氣。

而另一位老人卻突然笑呵呵地說:“這魚兒是認準這個奶娃娃了。柳工,不如你就割愛?”

藍袍老人沒說話,他走過去看那條大魚,啧啧出奇。藍袍老人笑着,也慢慢挪過去看魚,還伸手摸了摸,而路拾就是虎視眈眈地不松手,眼巴巴地瞅着他,那雙大眼睛忽悠忽悠的閃爍着。藍袍老人最後揮揮手,“把魚兒給你可好?”

路拾似乎聽懂了,張開嘴巴發出咿呀呀的聲音。

“這可使不得。”周郡知道有人釣魚是愛好,特別是很大的魚,一般人都隐隐的有炫耀之意。藍袍老人釣到了三條,而另一位老人的魚桶卻還是空的。他不能要這條魚,便推脫。

那藍袍老人笑着:“你是個聰明的。”他也不舍得,他愛好釣魚,可是魚運不佳,這條大魚可是他這一年中釣的最大的一條。當然不想給別人,可是張翁在,他又不能顯得太小氣,而且看張翁那羨慕的眼神,他心裏其實早就得意洋洋了。

路雲把魚抱起來放到了藍袍老人的魚桶裏,路拾癟癟嘴,眼睛閃動着,那模樣委屈的不行。周郡摸了摸他的小手,對路雲點點頭,路雲趕緊抱起他們采摘好的野菜,準備要走。

而這個時候另一位老人的魚線也動了,一條魚兒飛上來落在了周郡腳下。那老人非常高興,把魚兒撿起來對周郡招招手:“來,這條魚兒給這娃娃。老朽可不像有人那麽小氣。”

這話意有所指,那藍袍老人就笑着罵着:“你這老賊變着花的罵我。”說罷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魚桶,還是不舍得把魚兒送人,于是就道:“這魚兒不給了。老朽送你們一份禮物吧。”

路雲和路拾均眼睛一亮,那被稱之為柳工的人就說:“我做你們的保人。”剛才聊天的時候路雲可憐兮兮的說他們沒保人進不去城裏,害怕再去流浪。說他們村一起逃荒出來的有二百多口,現在是有十幾個人了。

“柳工高義!”那個老人立刻弓手,“沒想到柳工一出手就是非同凡響。”

周郡和路雲也反應過來了,立刻感謝,路雲立刻跪下了磕頭了,那藍袍老人道:“慢着,可別跪我,老朽可有一個條件。”

聽到這裏,周郡稍微有些戒備,“您說?”

“這幾天我都在這裏,你要帶着這個娃娃來陪老朽釣魚。”也許這娃娃還真的和魚有那麽一絲緣分呢?

他這個要求,讓另一個老人目瞪口呆,立刻道:“柳工,您這是胡鬧啊!”

胡鬧。柳工才不介意呢,他看着魚桶裏的大魚心裏非常滿意,想着回家後做一頓全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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