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 (10)
始準備考托福了。然後她将申請英國大學的獎學金。等她大學畢業以後,就去英國。”林子說。
“這就是說,你們要分開一年多。一年多,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唐玫說。
“什麽意思?”林子不解。
“難道你不知道?愛情最大的敵人就是時間和距離。長時間的分開,是最能沖淡兩人之間的感情的。也許,你會在英國遇到別的女孩。”
“我?不會。”林子堅定地說。他心中的愛情門檻太高,除了豔陽,很難再找到別的女孩能跨過這道門檻,就連青梅竹馬的唐玫,也沒有達到這個高度。這就是為什麽林子和豔陽難舍難分。
“那豔陽呢?她畢竟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孩。你不會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喜歡她吧?”
“豔陽會移情別戀?不會。”林子滿懷信心地說。對豔陽他有足夠的了解。豔陽在感情上有着一份“惰”性的執念。她寧願固守着她所擁有的,也不會再去動別的心思。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麽有信心。再說,英國的獎學金那麽難申請到。她更有可能申請到美國的大學的獎學金。”
“美國?她去美國幹什麽?我在英國。”
“你忘了,她哥哥肖添力在美國啊。”
“那又怎麽樣?”在感情上林子和豔陽是一樣單純。愛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并不懷疑其他。
“你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46、心亂了
茶幾上,有幾瓶啤酒已經打開,還剩下了一大半。唐玫把那幾瓶酒收集在一起,給自己和林子各倒了一杯啤酒。
林子顯然因為唐玫突然提及的話題而有些困惑。他問唐玫:“你什麽意思?”
唐玫看了看林子,卻說道:“可能是我想多了。算了,就當我什麽也沒說。睡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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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玫的欲言又止,越發撩起了林子的好奇。他追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別吞吞吐吐的。”
以前唐玫在林子面前玩這種故擒欲縱的把戲,林子永遠都用一副“你愛說不說,不說拉倒”的态度來應對。而今天他居然迫不及待地追問下去。唐玫心裏暗自念道:他的确是變了。一切關于豔陽的事情,他都不輕易放過。看來他真的是在意豔陽。
唐玫故作躊躇為難的樣子,說:“有一句話,我其實早想提醒你了。可是看見你和豔陽這麽好,我怕我是多心了。所以一直憋着沒說。”
“什麽話?”林子問。
“就是……”唐玫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斟酌:“我問你,你知不知道肖添力和豔陽兩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們不是兄妹嗎?”林子不解地反問道。他今晚喝酒喝得有點多。現在有點迷糊。腦子已經不太運轉了。只能對唐玫所提供的信息,做簡單而直接的反饋。
唐玫說:“一開始我也這麽認為。他們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在法律上的确是兄妹關系。不過後來我發現,其實并沒有那麽簡單。我曾經認識一個Q大的女生,她是添力地中學同學。她父母和豔陽的母親是同事。這個女孩從高中起就和肖添力同班,兩人的關系不錯,後來又一起考上了Q大。肖添力對她一直都照顧有加。寒假暑假,他們同來同往,Q大的很多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那個女生自己也認為:雖然他們的關系沒有被明确,不過,随着時間的推移,終究會水到渠成的。但是,事實證明:她錯了。自從,豔陽來北京上大學以後,肖添力就對那個女生再也不問不聞了。那個女生特別傷心,後來就去美國了。那女生告訴我說:其實肖添力愛的是喬豔陽。”
唐玫的話,讓林子愕然。他還是不相信:“那個女生是自作多情吧。”被自作多情的女生所困擾,林子自己也經歷過。
林子是通過徐行認識肖添力的。他和肖添力只是遙遙相望,并無近距離接觸,所以根本不了解他。即使後來和豔陽的關系親密起來,聽到豔陽談起肖添力,也只是一個妹妹對一個兄長的感情。所以他并不懷疑其他。
唐玫說:“我一開始也這麽想。等到後來,當我和肖添力真正接觸了以後,我才發現,那個女生說得都是實話。和肖添力在一起,最讓他開心的話題,就和他談豔陽。只要一提起豔陽,他總有說不完的話。他十五歲那年認識豔陽。兩個人在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三年。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照顧豔陽了。豔陽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肖添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他從來都不違背豔陽的心願。豔陽曾經摔斷過腿,是肖添力每天背她上樓,下樓,用自行車帶着她上學、放學。照顧豔陽似乎已經成了肖添力的一種生活習慣。肖添力和我談戀愛的那會兒,不管我們在幹什麽,只要豔陽一個電話召喚,肖添力準會丢下我,去找豔陽。不管豔陽有什麽需要,他一定是百分之百的滿足。就連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頓飯,逛街,他也會時時提到豔陽:‘豔陽喜歡這個……’,‘豔陽不喜歡那個……’。搞得我都産生錯覺了,好像我是他和豔陽之間的第三者,生生地把他們兩分開了。
“我和肖添力最後分手的導火索也是豔陽。那天是我生日,本來肖添力說好了要請我吃飯的。結果,豔陽一個電話把他叫走了。害得我等了肖添力七個小時。肖添力毫無歉意,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那時候我終于明白了,不管我怎麽對肖添力全心全意,委曲求全,我永遠也得不到肖添力的心。肖添力心裏只有豔陽。就算我留在他的身邊,也只是一個外人,永遠也不能取代豔陽在他心中的地位。”
林子現在有點兒懵了。他這個人向來對和他無關的事情漠不關心。唐玫和肖添力的這段感情,如果唐玫不主動提起,他也從來沒有追問過,所以了解并不多。不過,他了解唐玫。從小到大,唐玫一直都被男生追捧,永遠都拿斜眼鄙視那些追求她的男生。很少有男生讓唐玫動心過。肖添力是一個意外。林子原來以為:唐玫對肖添力的興趣,完全是因為肖添力和唐玫以往的生活圈子裏的男生不太一樣,才引起了唐玫好奇心。就像一只豹子嗅到了新鮮獵物的氣味,觸發了它的捕獵神經。當豹子追捕獵物的時候,她會窮追不舍。但是,當“獵物”追到手之後,她又因為對“獵物”失去了新鮮感,放棄了“獵物”。現在,聽唐玫這麽一說,他才知道,雖然是唐玫放棄了肖添力,但不是因為“豹子”對獵物的失去了興趣,而是“獵物”太難啃。更讓林子詫異的是,居然還是因為豔陽。
唐玫接着說:“我必須得承認,在肖添力心裏,我不如豔陽。不是我不夠好,而是因為,我沒有在正确的時間遇到他。我再有能力,也不能讓時間倒流。讓我能在他十五歲那年遇到他。和他朝夕相處,一個飯桌上吃飯,一個屋檐下睡覺,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哭,一起笑,分擔生活中的點點滴底……。那三年,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也是他心智逐漸成熟的三年。在那三年中,他對豔陽漸漸生出了某種情愫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而且……
“在肖添力的成長過程中,他的繼母,也就是豔陽的媽媽,對添力的成長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可以說沒有豔陽的媽媽就沒有肖添力的今天。肖添力對這位繼母是非常尊重的。而這位繼母對肖添力的期望也特別高。肖添力的那位中學同學告訴我:豔陽的媽媽早就有把豔陽的終身托付給肖添力的意思。這在他們家屬院裏面,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肖添力的父親和他繼母來北京那次,正是我和肖添力的感情最微妙的時候。當時,肖添力的父親對我和肖添力的關系特別支持,還一再交待肖添力要好好照顧我。但是他的繼母卻是一副不可置否态度,對我非常冷淡。當時我還以為她是顧慮自己繼母的身份,不太好對肖添力的個人事情表态。到了後來,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她的心目中,早就把肖添力當作她的女婿了。我的出現,打破了她的設想。她當然不高興。”
不得不佩服唐玫的察言觀色的能力。那次唐文遠請客,唐玫覺察出了喬瀾的冷淡。略加推測,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然後,唐玫話鋒一轉,接着說:“不過,我還是能理解豔陽媽媽的。如果我是她,我也願意把自己的女兒托付給肖添力這樣的男生。肖添力多好啊!他熱情,善良,能幹。就連我爸爸對他也非常欣賞。而肖添力對豔陽又那麽上心,那個當母親的不希望把自己的女兒托付給一個這樣的男生?……”
唐玫的這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聽上去合情合理,将林子的心思徹底攪亂了。回想起來,添力對豔陽的關心的确無微不至。即便只是一個“兄長”,那也是一個非常“用心”的“兄長”。
原來,林子對他和豔陽的感情特別篤定,從來沒有想到還會出現什麽變故。可是,唐玫提到肖添力和豔陽朝夕相處的三年,提到他們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提到豔陽媽媽對肖添力的喜愛和信任。讓林子突然意識到:原來,在豔陽的世界裏,并不只有他一個人存在。在她十一歲的時候,就有一個男生和他朝夕相處了。和她“一個飯桌上吃飯,一個屋檐下睡覺,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哭,一起笑,分擔生活中的點點滴底……”。這個男生可以毫無芥蒂地進入她的生活,可以毫無顧忌地關心她,愛護她。而且,這個人還會一直存在于她的生活裏。
而他在豔陽的生活中似乎只是一個點綴,一個過客而已……
林子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唐玫便知道,她的話終于讓一向淡定的林子不淡定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麽。她只是因為看見林子和豔陽成雙入對,心裏不舒服,所以要成心生出些是非來。現在看見林子不高興了。她也就暢快了許多。終于有人和她一起不痛快了。
唐玫故作驚訝地問道:“林子,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啊?我說了什麽不合适的話了嗎?”
若是平時,唐玫的這點小把戲林子一眼就能看穿。但是今天,他有些醉了,大腦運轉不靈活了。
“別太當回事了。”唐玫假意勸道:“我知道你這次對豔陽真的是很投入。不過,我真心勸你一句,感情的事情真真假假。投入的越多,分開的時候受到的傷害就越大。我是過來人……。”
“我和豔陽不會分開的。”林子直接打斷了唐玫的話。與其說是愛情誓言,不如說是要用這種誓言來确定自己對愛情信心。
“嗯,熱戀中的人都這麽說,你看每一天有多少戀人分分合合,他們在熱戀的時候,誰會想到以後會分手?你和豔陽都太年輕,以後的路還長着呢,什麽事情都可以發生。也許你去了英國,會遇到另一個會拉小提琴的女生。也許豔陽留在p大,會遇到另一個會彈鋼琴的男生……”
“我們之間絕對不僅僅是拉琴,談音樂。所以,沒有人能取代她,也沒有人能取代我。我們會不會分開的。”林子現在有些狂亂。他急于想在唐玫面前證明他和豔陽的愛情,卻忘記了愛情其實并不需要向外人證明。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們是不可取代的。那肖添力呢?在他的心裏,豔陽也是不可取代的。他會放棄豔陽嗎?豔陽的媽媽呢?在她的心裏,肖添力是不可取代的女婿。如果,肖添力從美國回來了,豔陽的媽媽要豔陽嫁給添力,而你又不在身邊。豔陽沒準就真的糊裏糊塗嫁給他了,畢竟肖添力對他那麽好……。”
“不會的,豔陽是我的,她只屬于我,不屬于任何人。”林子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毅然決然地說。這個時候,林子顯出了他少有的偏執。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麽自信?你憑什麽這麽自信?是你家承認了豔陽這個未來媳婦,還是豔陽家裏承認了你這個未來女婿?難道豔陽的身上打上了你林俊放的烙印了?就算你們結婚了還有離婚的,所以誰也別說誰就是誰的?”
“她就是我的,就是。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把她奪走。”
林子本來已不勝酒力。唐玫挑起的這場争論,讓他愈發激動,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意識了。他只是一門心思地堅持:豔陽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終于,唐玫不和林子争論了。“好了,好了。不說了,你今天喝得夠多了。我也累了。我們去休息吧。你在哪裏睡?”
“你給我開一間房吧。”林子的舌頭都有些大了。
唐玫說:“沒有空房了。我爸在這裏還有間房空着。要不你跟我去那裏睡;要不,你就在豔陽的房間睡。你選擇那邊?”
“豔陽,我去豔陽的房間。”林子想都沒想就做了選擇。他要向唐玫證明:他會永遠和豔陽在一起,決不放棄。
47、回不去了
看到林子進入豔陽的房間,唐玫忍不住笑了。這晚上的情節發展,簡直太戲劇了。若是讓她設計,怕是還沒有這樣順理成章。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她只不過是審時度勢,因勢利導了一下。現在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下一步豔陽的房間裏将會發生什麽。 唐玫的思緒一下子就飄到了遠在大洋彼岸的肖添力身上。這個男人欠她的太多,讓她承受了太多的羞辱。她發誓一定要找補回來。要報複一個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毀掉他心中最珍貴的東西。肖添力不是一直視豔陽為掌上明珠嗎?如果現在他站在她的位置,眼看着醉醺醺的林子進入豔陽的房間,他那冰清玉潔的天使将要被毀于一旦,他該會是怎樣的表情?
那時候,豔陽正在睡夢中。迷迷糊糊中就覺得有什麽覆上了她的身體,從頭到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然後,粗重的喘息進入她的耳朵裏。她以為自己是在惡夢中。她努力地讓自己從噩夢中醒來。想動彈,卻動彈不了。想呼叫,卻又叫不出來。一個機靈,她被吓醒了。但是噩夢似乎并沒有結束。身體依舊被死死地壓着,一陣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黑暗中,她不能确定身在何處。但是,本能地她感覺到自己遇到了危險。她緊緊地抓緊蓋在身上的被單,顫抖地問道:“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那人含糊不清地說道:“是我,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你。你是我的……”
豔陽并沒有聽清這個人再說什麽。她急于掙脫這個人對她的壓迫。她尖聲叫道:“你走開,你放開我……”。拼命地抓緊被單,企圖把自己從那人的重壓下掙脫出來。
但是那人沉得象一座大山一樣。
“豔陽,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那人依舊喃喃地說。然後開始撕扯她身上的被單……
豔陽聞到了一種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她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是林子。她和林子交往,一直停留在精神交流的層面。林子對她從不直接說“愛”,但又能讓豔陽感受到他的濃郁的愛情。他對她一向來是發乎情,止乎禮,非常尊重她的感受。即使偶爾春心蕩漾,也只是點到為止,并無半點越軌行為。豔陽喜歡林子的正是這種溫文爾雅,而又浪漫無邊的風範。她無能如何也不願意把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和眼前這個喪心病狂的侵略者聯系起來。
豔陽拼命地掙紮……
那一晚成了豔陽永久的傷痛。
她的人生曾經就象一輛在鋪好的軌道上行駛的列車一樣,準時到達人生的每一個中轉站,然後又準時出發,奔向下一個站點,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沒有任何意外。但是在這個晚上,她的人生脫離了原定軌道。
豔陽自己都不知道最後是怎樣拖着受到傷害的身體,從那個房間裏逃脫出來的。那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街道上人煙稀少,灰暗的路燈下,那些為生計奔波而早起的人們開始了他們忙碌的一天。賣早點的,早早地點燃了爐火,鋪好了面板,開始做起了生意前的準備。菜販子們剛從批發市場出來,腳蹬着三輪車,帶着他們剛剛購買的蔬菜,又急急忙忙地趕往自由市場。
豔陽是這個清晨唯一的一個漫無目的的獨行者。雖然已經是晚春季節,她竟然感到一絲寒意。身體尖銳的疼痛,時時提醒着她剛剛所受到的侵害。但是,身體所受的傷害遠遠比不上心靈上所受到的打擊。一瞬間,愛情不再純真,身體也被玷污了。她所有的純潔和美好全部被粉碎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她不知道未來該怎樣面對這一切。
這一天,豔陽象一只無家可歸的狗一樣,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沒有目标地游蕩。她随着人群湧進了地鐵站。站在擁擠的地鐵列車裏,随着列車一圈一圈地在環線上奔跑。她木然地看着忙碌的人們從她的身邊擠上擠下。腳被踩了,身體被人碰撞了,但是,她居然沒有感覺到疼痛。不知道随着這輛車,循環了多少圈,直到列車要回站了,工作人員清空全部的旅客,她才随着人流下車,走出地鐵站。她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身在何處。然後,她走上人行天橋。在天橋上,她停了下來,俯身靠在欄杆上,麻木地看着橋下寬闊的大馬路,那些來來往往的汽車。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人輕輕地拍她的背,豔陽才從恍惚中驚醒,茫然回頭:拍她的是一位大媽。
“這位姑娘,您在這兒觀景兒啊?小心點兒,別栽下去了。我在這裏瞅你有一陣子了。你沒遇到啥不痛快的事兒吧?甭管有啥事兒,都要想開點。你還這麽年輕,長得又這麽漂亮,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有啥好想不開的?要真想不開了,就想想自己個兒的爹媽。他們把你養這麽大,不容易啊!你還沒來得及孝順他們的吧?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叫自己爹媽找誰哭去啊?人啊,活在這世上都不容易,誰沒有個磕磕碰碰的?大媽我活了大半輩子了,見的事多了去了。聽大媽一句勸: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那孫悟空護送唐僧去西天取經,難不難?難,九九八十一道難關,不也得過嗎?那不也過去了嗎?等他們師徒幾個把經取回來,那些妖精啊,小鬼啊什麽的還算個啥啊?啥都不是了。所以啥事兒都不是事兒,都能過去。要緊的是自己個兒好好活着,別糟踐自己個兒……”
這位大媽是位典型的北京大媽。爽快,熱心,是個“話痨”。她不認識豔陽,只是看着豔陽臉色不對,怕她想不開,出了意外,便勸導起她來。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住了。硬是把豔陽從天橋上勸了下來,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豔陽。
豔陽就這樣茫然無措地謀殺着時間,也在一點一滴地謀殺着自己的生命。原來的世界,她回不去了。未來的世界,她不敢面對。而眼下,身體的傷痛依舊在持續,意識已經脫離了她的身體,她是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直到華燈再一次照亮北京的大街小巷,豔陽才有些清醒過來。無論她願意還是不願意,她都必須要回到她的現實生活裏。她該面對的必須面對,該承受的也必須承受。
豔陽在宿舍關門的前幾分鐘回到了宿舍樓前。這時她聽到身後在有人叫她:“豔陽。”那聲音依然渾厚悅耳,但是豔陽卻像是被人從捅了一刀一般,驚悸得顫抖起來。
“豔陽,對不起,我……”那個聲音依然在說話。
豔陽停下了腳步,幹澀地說了聲:“Leave me alone。”這是她今天說得第一句話。然後,她走進了宿舍樓,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宿舍的老三見到她回來,連忙問道:“老五,你可回來了!林子今天在宿舍前面等了你一天。你去哪裏了?我還以為你和他在一起呢。”
豔陽竭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她不想讓人看出她有任何變化。
“我去R大芳葉那裏去了。”豔陽勉強一笑,撒了一個慌。
“那你進樓的時候,沒見到林子嗎?”老三又問。
“見到了。”
“噢,那就行了。林子馬上就要出國了,你還不趕緊和他在一起多呆一會兒,跑到R大去幹什麽?”老三埋怨道。
豔陽這時已經爬上她的床鋪。她把蚊帳放了下來,再次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豔陽早早的起床,背着她的書包離開宿舍。有課的時候,她和同學們一起上課。沒課的時候,她選擇遠離同學和朋友,背着書包,騎着車去校外流浪。直到晚上宿舍樓關門之前,她才回到宿舍。在宿舍樓前,她依然能聽到那個聲音在喊她的名字。只是她沒有回頭。宿舍的同學并沒有意識到她的變化,還以為她成天都和林子在一起,便給她開始到記時:離林子離開還有多少小時。豔陽只是淡淡地一笑,并不做任何回應。
就這樣,直到林子登上飛機的那一刻,豔陽都沒有再回過頭看他一眼。
林子在到達英國不久,就給豔陽來了一封長信。豔陽收到信之後,并沒有拆開。她把這封信和林子留給她的那些磁帶,随身聽一起收到了箱子裏。她不知道她和林子以後到底會怎樣。她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這些。她唯一知道的是:無論發生了什麽,她的生活必須繼續,傷痛只能留給時間來治療。也許哪位北京大媽說得沒錯,時間久了“啥事兒都不是事兒,都能過去。”所以“要緊的是自己個兒好好活着,別糟踐自己個兒。”
豔陽收拾自己的心情,努力讓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但是,她已經不再可能象過去那樣無憂無慮了。依舊是那個宿舍,依舊是那些同學。耳旁依舊能聽到她們不時的抱怨聲:
老大和男朋友幾年來吵吵鬧鬧、分分合合;
老二家境不富裕,經常長籲短嘆;
老三臉上的青春痘,讓她苦惱無邊;
老四性情孤僻,害怕和人打交到;
老六每到考試,就緊張得睡不着覺
豔陽曾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最令人羨慕的女孩子。她的一切都曾經是那麽完美:美麗,聰慧,才華出衆。又擁有溫馨的家庭,甜美的愛情,美好的未來……。但是,現在,她寧願自己醜陋,貧窮,愚笨,沒有愛情,只希望自己依舊擁有一個純潔的身體,和沒有被傷害的心靈,她依舊可以以癡心夢想地憧憬未來……。
厄運似乎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豔陽。她的身體開始微妙地變化起來。每月該來的“客人”并沒有如期而至。一開始,豔陽還懷有僥幸:也許是自己心情不好,才引起了生理周期的改變。然而,很快身體的其他異常反應,幻想被打破了。她意識到:即便是她想盡快把那件事情忘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這一次她遇到大麻煩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應付過來。
豔陽選擇了離學校比較遠的宣武醫院,去做最後的确定。當她拿到檢查結果,看見清晰的“陽性”兩個字,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恥辱。卻不能讓同學知道,她不能接受大家以後以異樣的眼光評判自己。這件事也不能讓媽媽知道,不能讓媽媽和她一起來承擔這種恥辱。她必須要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于是,她硬着頭皮去婦産科門診咨詢流産的問題。門診醫生用十分鄙視的口吻告訴她:“流産啊?去門診手術室吧。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啊,這種手術,對女孩子沒什麽好處。女孩子還是得自重一點,別把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48、無助
豔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無助。她所面臨的問題不是她這樣在順風順水中長大的女孩所能獨自面對的。這個時候,她其實特別需要有一個人能陪伴她,安慰她,在她脆弱的時候,借她一個肩膀靠一靠。
這時候,豔陽想起了添力。添力曾經說過:“以後,不管什麽時候,遇到了什麽難事都要記得來找我。我會幫助你的。”“萬一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了,別忘了還有我會幫助你。”現在相隔千山萬水,他又如何來幫她?再說,這種事情,也不能向他求救啊。
思前想後,她決定去R大找芳葉。她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從小到大,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樂,互相之間沒有什麽秘密。
在R大某女生宿舍前的小樹林裏,當豔陽告訴芳葉,她需要芳葉陪她“去醫院做流産”,芳葉吓傻了。她怎麽也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豔陽的身上。芳葉了解豔陽,豔陽在男生面前一向腼腆、拘謹,連手都不願意拉。這種事情怎麽會發生在她身上?
“到底發生什麽事?”芳葉問,不是因為好奇,而是出于關心。
“唉,別說了。反正挺倒黴的?”豔陽嘆了一口氣。
“是那位給你彈鋼琴的林子幹的嗎?”芳葉小心翼翼地追問道。
“別再提他了。”豔陽黯然說到。
不提就不提吧,芳葉理解豔陽的沮喪。
“那你需要我幹嗎?”芳葉問。
“我已經約好了到醫院去做手術,下星期二下午。你有空嗎?陪我去一下醫院。”豔陽說。
“這麽大的事,你不告訴你媽媽?”芳葉又問。
“算了,這種事還是別告訴她了,太丢臉了。其實,這事除了你,我誰也沒告訴。你也別告訴任何人。我只想把這事趕快解決掉,以後也再也不想了。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哦,下星期二下午我有空,我一定陪你去。你還需要我幫你什麽?”芳葉覺得這件事太重大了。應該不會這麽簡單就解決了,總覺得還應該多準備準備。但是,她又沒有經驗。
“還有什麽事?手術費我已經有了。做完以後,打個的回學校就行了。”豔陽也沒有經驗。她所能想到的,也就這麽多。
“是去北醫三院嗎?”
“不是,是宣武醫院。”
“怎麽去那麽遠?你們學校的合同醫院不是三院嗎?”芳葉說完,就打了自己的頭一下。她怎麽這麽傻?這種事情,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誰還會跑到合同醫院去做?
星期二下午,宣武醫院的婦産科門診手術室門前。
芳葉惴惴不安地坐在最後一排長椅上,等着豔陽從手術室裏出來。這個地方大概是全世界最壓抑的地方。無論是進手術室的人,還是在手術室外等候的人,一個個臉上都是一副凄慘無奈的表情。芳葉呆一小會兒就受不了了,盼着豔陽趕快出來。
豔陽進手術室有一陣子了。不知是不是芳葉的心理作用,芳葉覺得:豔陽比其他病的人進去的時間都要長。
芳葉去手術室門前張望,正碰見有個護士出來。芳葉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喬豔陽的手術還要多久啊?”
護士小姐不耐煩地說:“別在門口擋道,回座位上去等。病人手術做完了自然就會出來。”
芳葉碰了個釘子。她很少被別人這樣訓斥。不過為了豔陽,也只有忍了。
等待的時間非常難熬,芳葉壓抑得有點想吐了。她去樓梯間的窗戶下站了一小會兒,呼吸點新鮮空氣。等她再次回到手術室門前時,就看見一個護士正在手術室門口四下張望。護士一看到她,就向她喊道:“你是不是和喬豔陽一起來的?喬豔陽大出血,需要馬上輸血。你先去交一下押金。”
“啊?她,她,她怎麽了?”芳葉一下子就慌了,結結巴巴地問道。
“她大出血,止不住。現在正在搶救。”護士說着塞給芳葉一張紙。
芳葉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張交款單,押金金額是3000元。快到期末了,芳葉現在連300元都沒有了,又到哪裏去找這3000元?
“我沒這麽多錢。”芳葉老實說道。
“那就趕快打電話叫人送錢來。耽誤了病人誰負責?”
芳葉一聽,又害怕了。生怕不及時叫押金,醫院不搶救豔陽了,連忙說:“你趕快搶救她吧。我馬上打電話。”
“那就快點。”護士說完,轉身進了手術室。
芳葉雖然答應要打電話。但是卻不知道這個電話應該打給誰。她在北京除了同學,并不認識別人。同學中間也沒有誰一下子拿得出3000元的。芳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不敢在手術室的門口前逗遛。怕護士小姐看見她,以為她不想交錢,耽誤了搶救豔陽。她邊絞盡腦汁,邊向醫院門口走去,去找公用電話。情急之下,芳葉打開了豔陽的手包,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在豔陽随身帶的小紀事本裏,一張名片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