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鴛鴦城
這禮物從很多年前開始送起, 她昨夜翻找出來的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她都還沒有拆封。
有的是凡間有趣的小玩意,像是偶然去凡間, 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順手捎帶的;有的則價值不菲,像是精心挑選的賀禮;她甚至還從裏面找到了幾本修真界絕跡的劍譜孤本
……
看見她的掌心裏那張紙箋, 這魔頭下意識地後退, 仿佛是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等到回過神來,他立馬就想要裝作對這紙箋毫不知情——
她又偏偏盯着他的魔角看, 畢竟有落款在,他做什麽都像是在欲蓋彌彰。
這魔頭最後幹巴巴找了個借口:
“天下的魔那麽多, 有角的也不是本座一個。”
他靈機一動, 直接一把擁有和他同款魔角的小眼睛粗魯地塞給了她。
一臉懵逼的小眼睛:?
她抓起這條蛇, 看着小眼睛頭上的角,笑了:
“原來是小眼睛送的。”
走到一半的魔頭:?
他回頭憤怒地瞪了她一眼,走得飛快。
很多年前的小魔頭的确不識字,他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所以用兩個魔角代替;
後來抓了廣平和尚讓他教他讀書寫字,也慢慢覺醒了魔族血脈裏的傳承,懂得更多、甚至可以寫一手漂亮的好字, 卻不能夠署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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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時候已經是惡名昭彰的小魔頭,給她送禮,她接不接受另說, 光是被人發現,她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危險。
小魔頭就一年年地送, 一年年地留兩只魔角。
想她發現, 又怕她發現。
……
在離開無相谷的時候, 她默默地往昆侖劍上系了一條那魔頭送的劍穗——
劍修為了方便,本來穿着就很簡單,唯一的裝飾就是劍穗。
那劍穗上墜着一塊溫潤的靈白玉,很是和昆侖劍相配。
他果然多看了好幾眼。
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漂亮的唇角上揚。
——還挺好看的,他就知道。
啧,人族!
因為考慮她的神魂不穩,這一行他們是坐的馬車,有靈力加持的馬車又快又平穩,除了燒靈石沒有任何缺點。
既然多了一個多餘的廣平,紅娘也笑嘻嘻地跟上來了。
朝今歲教了她一個障眼法——天生魔種有血脈傳承,但是很少接受過系統的教育。許多對于修士而言輕而易舉的事,對于許多魔族來說卻難如登天。
就像是紅娘這樣的高階魔族,打架是把好手,卻連個基礎的障眼法都不會。
紅娘頓時喜笑顏開,舉着銅鏡照個不停。
一行四人一蛇,收斂了魔氣,一日就進入了鴛鴦城的地界。
夙家在修真界勢大,是出了名的豪富、底蘊深厚。
夙家所在的鴛鴦城,叫這個名字,當然不是因為這裏人愛吃鴛鴦鍋。
而是這裏有個傳統,是修真界的道侶聖地,這裏大部分的修士都是成雙入對,還有不少修士會千裏迢迢來此地結為道侶,以求鴛鴦情深,萬年好合。
就連建築都是各種各樣喜慶的紅色。
夙家則是鴛鴦城的“夙半城”,鴛鴦城一半的産業都是夙家所有。
她掀開了簾子,就見到窗外熙熙攘攘。
此時冬日剛過,桃花開滿城,鴛鴦城紅的亭臺樓閣,粉的桃花朵朵,路上成雙入對、嬉笑打鬧。
平日裏鴛鴦城就人多,不知為何,今天這裏更是人比平日裏都翻了一倍。
他們的馬車在城門口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進去,結果一進城,馬車就被撞了一下。
只見迎面就是一輛輛的紅鸾香轎——這是結為道侶的;
緊接着,又是一輛輛帶着白皤的黑轎子——這是出殡的。
神奇的是,結為道侶的,幾乎和出殡的數量差不多。
兩條長龍擠擠挨挨,幾乎沒有其他馬車的容身之地。
他們不得不先下車,讓紅白喜事的先過。
紅娘納罕道:“這城裏究竟是怎麽回事?”
修真界的人壽命都長,輕易不會有那麽多人紮堆一塊兒去世。
魔頭的臉有點黑,因為障眼法竟然對他的魔角沒有用,他不得不一直戴着鬥笠和幕籬,視線受阻,擡着下巴,掃了一眼那出殡的隊伍,示意廣平和尚去看看情況。
不過幸好,朝今歲不想見到熟人,也戴了個同款。
一行人先找了家客棧,在二樓要了個臨窗的位置,剛剛坐下,就聽見了樓下的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聲如洪鐘:
“你們可知,數日前,夙家主與那昆侖劍宗宗主的一戰?”
“那昆侖劍宗的朝宗主,成名絕技梅花斬,當年名震一方,可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
“誰知這人一老,就糊塗了,昆侖劍宗從前多風光,如今卻叫夙家欺負得擡不起頭來!”
二樓一黑一白兩個戴幕籬的,視線都瞬間看向了那說書先生。
且說夙家打上昆侖這事,早就已經在修真界傳開了。夙家可沒有給朝太初留面子的打算,當日圍攻昆侖之事被山下的散修全程圍觀,傳得整個修真界沸沸揚揚。
人人都知道夙家三百修士打上昆侖,朝太初不僅縮頭烏龜,最後還打輸了的事了。說書先生更是說的像是他親眼所見一般:
“……朝宗主本是元嬰中期的修為,按理說和夙家主不相上下。但是夙家主帶了衆多弟子,以人多取勝,朝宗主竟然沒讨到好,被打得節節敗退,卻又回不到那護宗大陣之中。”
“朝宗主最後不得不自斷一臂以賠罪,才逃回了護宗大陣當中!”
……
燕雪衣笑了。
他們兩個當初把山下的夙家人留下,就是讓夙家去找朝太初的麻煩的。
真沒想到,朝太初都這樣了還能脫身。
夙白山當然不是吃素的——兒子失蹤、族兄殒命,最後要了朝太初的一條胳膊,恐怕朝太初還付出了別的代價。
朝太初不狠狠放一次血,夙家怎麽可能放過他!畢竟燕雪衣相信,在夙家發現他們的那個半步化神的元嬰老祖失蹤後,對朝太初的勒索一定會只多不少。
朝今歲也想到了這一點。
她很了解朝太初,他一直把昆侖劍宗的臉面看得比天大,也一貫在外人面前端着宗主的顏面,此番事在修真界傳開,就是讓他顏面掃地,恐怕比斷臂還要叫他難受。
不知他如今,可有後悔當初對親女兒那樣趕盡殺絕呢?
一時間,整個客棧裏都在議論這件大事。
就聽見了樓下有個女聲氣急敗壞道:
“閉嘴!你這肖小,昆侖劍宗的是非,也是你能說的?”
竟是朝小塗的聲音——
朝太初受傷,她不在昆侖劍宗照顧,跑這鴛鴦城裏做什麽?
朝小塗此時又氣又着急,聽見人的議論,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讓人就要将那說書先生的攤子給掀了!
就在這個時候,二樓樓上,一根筷子猛地飛了出來,在半空中有細微的爆裂之聲,釘在了朝小塗腳邊!
朝小塗吓了一跳,擡頭一看,卻見窗邊一黑一白都戴着幕籬的修士。
白衣修士冷冷道:
“這位姑娘,這裏是鴛鴦城,不是你們昆侖山,就算是昆侖山下,也沒有不讓人說話的道理。”
“恃強淩弱,這就是你們昆侖的教養麽?”
那聲音經過了僞裝,朝小塗一時間認不出那個聲音究竟是誰,頓時眼睛都紅了:
“這位前輩,他辱我師門,诽謗我長輩,我如何不能教訓這人?!”
她身邊還跟着幾個昆侖劍宗的弟子,都義憤填膺:
“敢辱我昆侖劍宗,就應當好生教訓!”
窗邊的戴着鬥笠的白衣劍客冷冷道:
“被夙家圍攻不敢下山的,是昆侖劍宗;委屈求全、寧願斷臂也不敢拼死一戰的,是朝太初。”
“辱你師門的,是誰?丢人現眼的,是誰?”
朝小塗和身後昆侖弟子的臉一下子變得一片煞白。
周圍人紛紛道:
“就是就是,當真怕丢人,就打上鴛鴦城嘛!”
“聽說夙家三百人圍攻,昆侖可是好幾日不敢出門,就這還算什麽大宗氣派!”
……
朝小塗又氣又急,還想要再說什麽,卻被身邊的靈韻及時拉住了。
她到底不敢再惹事,一行人在衆人古怪的目光當中,匆匆離去,背影很是狼狽。
——曾幾何時,昆侖劍宗的弟子一出門,何等意氣風發,修真界人人羨慕,如今竟到了這個地步。
叫人唏噓又覺得可悲。
朝今歲嘆了一口氣。
對面的魔頭冷冷問道:“心軟了?”
她就看見了那魔頭丹鳳眼危險地眯起,仿佛她說自己心軟,他就會讓她好好“清醒清醒”。
她笑了:“不是心軟,是慶幸。”
屬于昆侖劍宗風頭無量的時代,早就已經過去了。
她曾經是這沒落風光裏,勉力維持的一員,直到離開後,她才發現自己前世究竟過得有多麽辛苦。
解脫後,才覺得從前對昆侖的種種維護操心,多麽地費力不讨好。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
紅娘趴在欄杆上聽說書先生唠修真界天南海北的八卦,聽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怎的,又說回了夙家。
“不過說來,夙家大公子,還真的慘,聽說被擡回來的時候都快沒氣了,如今還在家中躺着将養呢!”
——夙流雲,不是死了麽?
紅娘很機靈,笑着沖着樓下扔了一塊中品靈石:
“先生,說說這夙家公子的事,我想多聽些!”
說書先生納悶道:“姑娘,瞧你打扮是個外地來的,難道不是為了這事來的?”
“夙家的流雲公子病得起不來,正在準備給他們家大公子選人沖喜呢!就在三日後!”
“聽說選上了就有靈石萬兩,咱這鴛鴦城這幾日,來的都是湊熱鬧的!”
簾子後面的兩人,都放下了茶。
只聽過有給活人沖喜的,沒聽過給死人沖喜的。
——如果不是這人是他們親手殺的,都要以為夙流雲真的要活過來了。
不多時,出去探查的廣平和尚也回來了。
“這幾日鴛鴦城裏死了不少人,都是年輕男子。貧僧一一看了,是被吸幹了陽氣而死的。”
——顯然,這和尚把人的棺材板給掀了。
好像還不止掀了一個。
注意到她古怪的視線,廣平合掌微笑:
“姑娘不用擔心,貧僧掀開他們的棺材後,給他們念了一段往生經。”
朝今歲:……
這些男子的死狀,都非常像是廣平說的,被情蠱吸幹了陽氣。
“這鴛鴦城裏,看來被下了情蠱的,不止朝姑娘一個。”
這又是情蠱吸陽氣,又是沖喜的。
這夙家,究竟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難道死人還能沖活不成?
燕雪衣想了想那殘魂,突然間眯起了眼睛。
是了,夙流雲自私自利,但是魂魄遭受那樣的折磨,都死不肯說出蠱在誰的手上。
——除非,夙流雲以為自己還能活!
只要咬死不被發現,他還有生機!
這魔頭幾乎要冷笑出聲:
就算有什麽秘法、禁術,也只能把入輪回的魂魄救回來,可是夙流雲恐怕不知道,燕雪衣已經毀了他輪回的路!
朝小塗踏入了夙家的府邸。
當時,昆侖劍出,禁地內部也塌了一半,朝小塗僥幸逃過一命。
當時好不容易從劍陣裏面被救出來,就看見了親爹被夙家脅迫,不得不自斷一臂來賠罪,還被狠狠地敲詐了一筆。
朝小塗看見斷臂,當時感覺天都塌了,哭了好幾天。
朝太初恨得牙癢癢,偏偏他傷勢未愈。他這回倒黴,純屬是陰溝裏翻船,等到他養好了傷,轉頭就能和夙家翻臉。
偏偏夙家咄咄逼人,竟然一點情面都不講!立馬就要朝家履行承諾,将靈石、劍譜送上。
很快,朝小塗就聽說夙家在選人沖喜,她便主動提出作為交換條件,獨自前往鴛鴦城。
夙白山在聽說朝小塗願意主動前去沖喜後,也暫時不再與朝太初為難,願意離開昆侖劍宗了。
朝太初很感動朝小塗主動承擔,便同意了,還一并讓幾個弟子跟過來保護她。
朝小塗在鴛鴦城住了幾日,卻發現想要前來沖喜的不止她一人!
她心情本就郁郁,昆侖劍宗因為此事又聲譽一落千丈,哪裏能受得了這個?最近越發殷勤地往紫夫人的院子跑。
朝小塗見到了正在梳妝的紫夫人,上前叫了一聲“幹娘”
她小心地問道,“幹娘,您真的有辦法找到夙哥哥麽?”
紫夫人柔聲細語:“你這孩子,急什麽?”
朝小塗當時可是見到夙流雲的魂燈都熄滅了,可是一想,夙流雲可是男主角,便立馬放下心來。
她想了想:“幹娘,我好像看見姐姐了。”
朝小塗後來想起那個白衣劍修,有種說不出的相似。
她有些急切道,“幹娘,不知道若是姐姐在,會不會壞事,您知道她如今對夙哥哥恨之入骨!”
紫夫人的手一頓。
周圍的侍女都吓得一抖。
從那日起聽說朝今歲捅了大公子一劍後,紫夫人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展開過笑顏,一日日臉色比寒冰還要冰冷。
從前侍女們知道夫人喜歡朝今歲,比對朝小塗好多了——畢竟她修為高、天賦好,大公子又更加喜歡她。
紫夫人愛屋及烏,非常喜歡那個看起來冷冰冰女孩子,不僅幫大公子選禮物,還時常嘴上記挂。
然而自從那日後,只要提起這個名字,侍女就會被拖出院子,消失在地下。
此時聽見朝小塗提起朝今歲,周圍的侍女都噤若寒蟬。
但是今天,紫夫人竟然沒有大發雷霆,她當然聽得出朝小塗拙劣的挑撥,反而笑了:
“不礙事。”
來得正好。
朝小塗走後,夙白山走了出來。
朝小塗只以為是夙夫人夫妻恩愛,卻沒有發現,整個夙家,竟隐約有以紫夫人為首的架勢,就連夙白山在妻子面前都非常溫柔小意。
夙白山:“夫人,可要去派人尋一尋?這情蠱吸滿了二百多人的陽氣,應當夠我兒還魂了,恐怕那朝今歲出現,會有變故。”
紫夫人美麗的笑容猙獰了一瞬:
“來得正好!我還怕她太遠,用情蠱牽引來得太慢,趕不上我兒還魂!”
情蠱本身就有牽引作用,她不來,紫夫人也打算用情蠱誘她來!
“我先前責怪流雲将這種蠱用在小姑娘的身上,實在是沒本事,誰知道我兒竟然死得那樣慘,若是沒這蠱,我還不知道要如何對付她!”
“她捅我兒一劍,我就要捅她千萬刀!”
夙白山看着鏡子裏妻子溫柔到詭異的面容,渾身僵硬。
想到了夙家地下那可怕、渾身倒刺的巨大蠱王,堂堂元嬰期的修士,背後竟冒出了一層的冷汗。
是夜。
因為大概是距離的緣故,越靠近鴛鴦城,朝今歲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身體裏面的情蠱在慢慢地壯大,仿佛因為距離,力量也在漸漸地增強。
出于安全考慮,燕雪衣直接提出和她一間房,小眼睛也纏在了她的手腕上保護她。
朝今歲并沒有拒絕。
在發現了鴛鴦城的異動後,朝今歲便不打算入睡了,夜裏也沒休息,而是直接閉上眼,就進入了《昆侖劍訣》的第二頁。
是第二重的随心境。
她今日用筷子震懾朝小塗就是用的這一招。
不過這一次,祖師爺的小金人沒有上來就打人了——
識海裏,小金人來到了那把凝實的昆侖劍所在之地,在昆侖劍的對面盤膝坐下。
金色小人閉上了眼睛,片刻後,識海裏那把金色的昆侖劍,竟然動了,還在半空中挽了一個十分漂亮的劍花!
這就是随心境——僅憑借着一個念頭,甚至不需要調動靈氣,就可以讓劍與你心意相通!
朝今歲集中注意力,學着小人在劍前坐下。
然而第一次,她幾乎用盡全力,也沒有讓昆侖劍動一動。
她再凝視着金色小人的動作,全部的神識都集中在了一點上,全神貫注地想象那把劍正在挪動。
她雖然一直在識海當中,但是身處于鴛鴦城、紫夫人的大本營,一直都沒有放松警覺。
此刻,她心念一動,發現蠱動了。
紫夫人的嗓音仿佛從天邊傳來,召喚着她、催動着她,但是這一次不是讓她吸食陽氣,而是輕聲呢喃着,牽引着她的意識慢慢地沉睡。
她在用蠱催眠她的意識!
在識海裏,朝今歲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掌控權在漸漸被那蠱蟲給取代。
她心中一沉。
她想提醒燕雪衣、或者碰一下小眼睛,但是她說不出口、動不了。
有點像是被鬼壓床一般。
腦海裏,只有紫夫人溫柔到詭異的聲音。
朝今歲很清晰地感覺自己對身體的掌控權在被掠奪。
她幾乎有種錯覺——在蠱蟲徹底掌控她的身體後,就算是紫夫人要她對自己動手,她的身體都會在蠱蟲的控制下,毫不猶豫地捅自己一劍。
“系統!”
系統也急了,試着紮她:“宿主,不行,蠱蟲沒有痛覺!”
她心中一沉。
不行,不能讓蠱蟲徹底掌控身體,不然事情會變得非常麻煩,必須要打斷紫夫人的催眠!
識海裏,她看向了那把昆侖劍。
——祖師爺剛剛教她的,拼盡全力去挪動那昆侖劍!
感覺到了識海裏一陣刺痛,只聽見外面嗡的一聲,昆侖劍突然間動了起來!
心随意動,她做到了。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從前昆侖劍會聽從她的命令,但劍是劍,人是人,不用靈氣,根本做不到驅使昆侖劍。
但現在,昆侖劍就好像是變成了她的手、她的身體的一部分,她不需要用靈氣,只需要念頭一動。
聽見動靜,那魔頭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把昆侖劍在桌子上寫下了個“蠱”字。
她還有些不熟練——這種不熟練,就像是用左手寫字。
但,足夠了。
那魔頭一定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果然,沒過多久,一股兇猛霸道的魔氣灌入體內。
朝今歲以為他是想要故技重施——
她剛剛想要告訴他這樣沒用。
腦海裏,突然間響起了另外一聲音。
朝今歲有種不祥的預感。
紫夫人的聲音仿佛帶着回音,詭異地重複着:“睡,睡,睡……”
心魔:“給老子起來!把她給我殺了!”
紫夫人:“你困了,放松,都交給我——”
心魔很暴躁:“忒娘的閉嘴!”
紫夫人:睡睡睡。
心魔:殺殺殺。
朝今歲:“……”
是了,她怎麽忘了,自己的身體裏,還有一個心魔。
一個讓她睡,一個讓她殺。
屬于是以毒攻毒了。
但,竟有奇效,在這種幹擾下,她的身體掌控權竟然慢慢地回來了。
她一睜開眼,就對上了魔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
他的表情冷漠到近乎冷酷,和剛剛暴躁罵人的心魔判若兩魔。
此時兩個人都沒說話,他們都很有默契,在仔細聽着紫夫人的聲音。
紫夫人的聲音仍然溫柔,沒有受到暴躁心魔的任何影響。
顯然,這蠱并不是針對她一個人的,紫夫人能發號施令,卻聽不見蠱對面的聲音。
此時,遠在城的另外一邊的紫夫人,感覺到無數蠱蟲欣喜的回應,滿意地勾起了唇。
但是她并不知——
有一只非常非常重要的蠱,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
伴随着紫夫人的一聲溫柔的:“孩子,來吧。”
夜色深重下,整個鴛鴦城都是一片死寂,沒有修士會在此時出行,所以街道上空空蕩蕩的。
但正因為空蕩蕩,一個個青春貌美的女子,面無表情地走出門,幾乎無意識地朝着城外走去的樣子才顯得格外詭異。
蠱蟲就像是想要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也急切地促使着朝今歲往外走。
于是朝今歲很配合地坐起來,打開了窗戶,朝着蠱一直催促她前往的方向走去。
魔頭也沒有阻攔。
他的身形化作了一團黑氣,融入了夜色當中,跟在了她的後面。
他們都知道,紫夫人今夜,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