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樹菩提一

吻落在了鞭傷旁的肌膚上, 和那些清涼的藥膏一起,仿佛真的驅散了那燒灼般的疼痛的,取而代之的, 則是那種被珍惜對待的感覺。

滾燙炙熱,又帶着小心翼翼的珍惜。

這種感覺真奇怪。

她明明是個元嬰期的修士, 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被人當做需要被照顧的對象。反而, 她總是要站出來擋在別人前面,疼要忍着, 痛要咬牙,她永遠清楚自己是別人的支柱。

長此以往, 她身上缺乏許多應有的特質。

她受過很多次的傷, 是個很能忍的人;

但是今天,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想要叫她悶哼出聲。

脊背和腰窩又是那樣敏感的地方,比起如同被細麻麻的電吻過一般的酥麻,痛似乎來得更容易忍受一些,尤其是這魔頭流水般的黑發落在她的背上, 涼絲絲又撩人,仿佛冰火兩重天。

他滾燙的氣息鋪面而來,聲音低啞地擡頭問她道:“還疼麽?”

她把臉側過去不叫他看見:“燕燕!我本來就不疼。”

他直接一口咬在了她的肩胛骨上, 她悶哼了一聲,抓緊了柔軟的棉被。

“不疼?”這魔頭冷笑着威脅道,語氣非常危險,“下次你傷到了哪裏, 本座就親哪裏。”

“這裏、這裏,本座都要親。”

他的手指下滑, 捏住了她的臀, 危險地眯起了丹鳳眼:

“你要是傷到了這裏, 本座也要親。”

她渾身一僵,只覺得從被他捏的地方一路火燒到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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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她扭頭瞪他,怒道:

“燕燕,你那日在鬥獸場那般,我也不曾這樣過分!”

這魔頭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懶洋洋地眯起了丹鳳眼:

“本座不讓你親了麽?你要親哪裏,本座說不許了?!”

“本座那日還準備讓你打幾下,誰叫你舍不得打!”

歲:“……”

她七竅生煙,幹脆抱住了枕頭,往床上拱了拱,他卻把她一按,瞪她:“別亂動!”

他脾氣這樣差,還暴躁,丢出去肯定沒人受得了這樣的一只魔!

她這樣想着,可是明明剛剛還是很痛,也不知道是不是藥膏發揮了作用,還是殘留其上細碎的吻,她漸漸地不覺得難受了,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神樹原的夜晚,飄着一種讓人寧心靜氣的草木清香。

她依稀感覺到了他一直坐在她的旁邊,安靜又沉默地守着她。

這只魔總喜歡守着她睡覺,像是守護着寶藏日夜不肯閉眼的巨龍。

從前他這樣看着她,總讓她想起明月山那只時常來的小貍花,半夜的時候炯炯有神地在床邊盯着人類睡覺,眼中偶爾還會發出綠光;但也不知什麽時候起,她漸漸習慣了這只魔的注視,就算他一直看着她,她也能快速進入睡眠。

早上起來,神樹原下雪了。

窗下,是寧靜的雪景。

阿源送早食來的時候說:

“神樹原從沒下過雪。”

這種氣候的異常改變,就是神樹原,末日來臨的征兆。

但是神樹原的人們似乎并沒有覺得多麽害怕,比起水雲天其他地方的人驚慌失措,他們不過是擡頭驚訝下雪了,阿源的語氣也只有驚訝和欣喜。

朝今歲背上那種燒灼的疼痛已經好了許多。

如果不是金鐘護體,這傷恐怕會傷及髒腑,哪裏有那麽容易愈合?

她要起來:“我去看看朝照月。”

他冷笑:“你給我乖乖躺着,他要是死了,我給你從輪回裏面把他的魂抓回來。”

她突然間想起了凄慘的夙流雲的殘魂:“……”

她被迫給那魔頭按在了床上又上了一回藥,給她綁好了繃帶,讓她等藥膏吸收了再起來,還派了一個獄監小眼睛專門守着她。

既然補天石在,一時半會兒天也不會塌下來,她幹脆進入了識海,打開了《昆侖劍訣》。

她将前四重融會貫通,并沒有在朝太初的對戰當中落入下風,朝太初想要她的命,還早得很;

但是朝太初如今跳到了元嬰大圓滿,實力暴漲,還多了一個很棘手的雷蛇劍訣。

她手上,能夠直接硬抗朝太初雷蛇的,只有寒霜境。

千鈞、疾風、随心三重,都是幫助她将昆侖劍運用得快、準、狠;金鐘是護身之法;算來算去,前世今生,只有寒霜境是她的殺招。

她的一劍霜寒、寒霜小劍,更像是一種群攻的殺招,對單體的殺傷力,并不及朝太初的雷蛇。

她這樣想着,就聽見了劍靈的一聲冷笑。

劍靈:“不及雷蛇?”

她踏入了祖師爺的小課堂。

這一次,她一踏進去,就仿佛進入了冰天雪地。

小金人站在了她的對面,二話不說,一劍揮了過來!

那劍氣,就變成了一道巨大的冰刃!

寒光一閃,速度快到她只覺得身體一涼!

她低頭一看,就看見了自己身體被冰刃穿過,然後就覺得自己飛了起來。

原來是腦袋直接被切飛了出去。

她猛地從床上睜開了眼,低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還好,頭還在。

這昆侖劍的劍靈,似乎有種攀比心,平時就陰陽怪氣的,此時哼道:“不及雷蛇?”

什麽叫做殺招?

抽中你,還能叫你活蹦亂跳的,叫什麽殺招!

她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雙眼睛頓時明亮無比!

她發現燕雪衣出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頓時擔心朝照月那邊是不是出了問題。

如今背上的傷已經纏上了繃帶,她就幹脆披上了大氅,繞開了挂在床頭呼呼大睡的惡蛟獄監小眼睛,朝着水婆婆的居所的前去。

然而她終究是多慮了。

朝照月的确是傷了心脈,但是水婆婆的醫術了得,又有菩提子這樣的神物,所以朝照月雖然還不能下床,卻也已經醒過來了。

但是他一醒過來,就對上了剛剛來探望他的燕雪衣。

要說一開始他沒反應過來,這都幾個月過去了,他還想不到此人是誰就有鬼了。

朝今歲推門進來,就感覺到了氣氛極其詭異。

“一個路過的熱心好人?”

“一個姓燕的不知名修士?”

床上的朝照月:“原來魔尊熱心又友好,樂于助人?”

魔尊:“本座的确喜歡助人為樂,前些年殺伐過多,就喜歡日行一善。”

兩個人同時冷哼了一聲。

聽見開門聲,一人一魔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她看了看床上面色蒼白捂着胸口還要坐起來冷笑的朝照月;

又看了看喝着茶的魔尊;

她退後了一步,把門一關,施施然撣了撣衣服,走了。

看來朝照月好得很,還能爬起來吵架,不用去輪回道裏面抓他的殘魂了。

她腳步一拐,去隔壁找到了水婆婆。

她坐在了水婆婆的對面:

“婆婆,朝照月現在怎麽樣了?”

水婆婆:“想要頂住水雲天,哪裏有這麽容易?他這是傷了心脈了。不過,水雲天有菩提子,慢慢養養,還是可以調養回來的。”

她放下心來:只要不是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對于修士而言都沒有大礙。

她又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了:“婆婆,我娘是神樹族的人麽?”

她問得鎮定,可是攥緊的手還是洩露出了一絲的緊張。

許久後,蒼老的聲音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答案不言而喻。

她又問:“那水雲天外面的許家,又是怎麽回事?”

水婆婆本來很慈祥的一個老太太,一聽說“許家”兩個字,語氣就變了:

“還不是你那個爹!”

水婆婆拍了拍桌子:

“他表面上裝得好,卻嫌棄我們阿菩沒有家族、沒有身份!”

“還不是他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昆侖劍宗的宗主,娶我們阿菩是纡尊降貴!”

“他不願意丢這個面子,就将阿菩記在了許家,當做許家的養女出嫁!”

水婆婆冷笑:“至少許家是天賜府的首富,說出來比一介孤女好聽些!”

朝今歲沉默了,卻并不意外。

她垂下了眸子,心中一片冰冷。

她早就知道了朝太初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從前就嫌棄她和朝照月是“凡人之子”,當初能夠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不奇怪。

水婆婆卻不願意再說,擺擺手:

“都過去了,說起來只叫人白白生氣一場,你的傷還沒好,先去休息吧。”

見水婆婆擡步就要走,一直很安靜的朝今歲突然間擡頭,叫住了她:

“水婆婆,我娘她真的是難産死的麽?”

水婆婆身形一頓:“你爹說,是難産?”

她冷笑了一聲:“阿菩怎麽可能因為區區難産死掉!”

她手中的拐杖憤怒地敲了敲地板:

“要知道你娘是怎麽死的,就去問你那個爹是怎麽害死她的!”

朝今歲一愣,漂亮的杏眼一眯:

“婆婆,你說什麽?”

“我娘,是朝太初害死的?”

水婆婆卻再也不願意和她再多說什麽,只是擺擺手。

這小老太太,一出門那拐杖就像是個擺設似的,一下子健步如飛,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要追上去,卻被阿澈給攔住了。

阿澈是大祭司水婆婆身邊的侍女。

她朝着朝今歲笑了笑:

“水婆婆說,既然你來水雲天是為了朝照月和阿菩,如今朝照月已經找到了,婆婆讓我帶你去見見阿菩。”

聽說要去見她娘,朝今歲到底是沒有去追那老太太。

那老太太健步如飛的架勢,活像是後面有鬼在追她。

神樹原裏今日下了雪,一排排的木屋就像是撒上了糖霜,她們離開了這美麗的小村莊,來到了一片平原。

只見皚皚的白雪上,一朵朵紫色的花開遍了整個原野,在雪地裏仍然招展着花瓣,熱情又生命力極為旺盛。

阿澈介紹道:“這就是我們神樹族的墓地。”

“每一個神樹族人隕落,都會埋葬在這片原野之上,每一朵紫靈花,就是從神樹族人的屍骨傷的開出來的花。”

阿澈帶着她來到了小路的盡頭:“阿菩就在這裏。”

阿澈離開了,只留下了朝今歲一個人在這裏看了許久,她披着大氅,背影顯得很是孤寂。

系統忍不住出聲:“節哀。”

她說:“我不難過。”

系統:“不要強撐!”

她說:“我沒有強撐,我在找我娘。”

剛剛阿澈随手一指,就有一片花,好幾十朵,她都來不及難過,就在很認真地思索:

到底是圓的那朵是她娘,還是扁的那朵?

系統:“……”

但是下一秒,一只手就伸了過來,掐走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朝照月:“這什麽花,怪好看的。”

朝今歲:“……”

下一秒,又有一只手伸了過來,又掐走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大魔頭随手一扯:“你在這兒做什麽,這幾朵花有什麽好看的?”

歲:“這是我娘。”

剛剛捏碎小花的朝照月一僵。

大魔頭辣手摧花的動作一頓,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花,立馬試圖把花重新裝回去。

回去的路上,本來還橫眉冷對的朝照月:“我真該死。”

大魔頭看了一眼前面少女的側臉:“我也該死。”

兩個都該死的人都喪失了吵架的資格,早上的劍拔弩張的火藥味也消失了,詭異地保持了短暫的和平。

朝照月又有些狐疑道:“我在神樹原住了那麽長時間,水婆婆一直不肯和我講阿娘的事,我也從來沒有聽過神樹原有什麽紫靈花的墓地。”

朝今歲轉頭看了他一眼。

朝照月立馬低頭:“我真該死。”

不過,這事的确有種說不出來的蹊跷。

哪有随便指着一片花叢說那是你娘的?連具體是哪一朵都不說清楚,這也太随便了,難道神樹族人自己上墳的時候不會認錯麽?

大魔頭突然間說:

“想知道你娘到底是不是埋在那裏,本座有個辦法。”

她的腳步一頓。

她突然間想起,魔神掌管修羅道,肯定有尋覓亡者的辦法。

他對朝照月說:“給本座一滴血。”

他的手心出現了一點業火。

業火可以燒灼靈魂,本來就是亡者之火,要順着血脈的氣息找到亡靈并不難。

喂了一團業火一滴血後,這點業火就像是螢火蟲一樣,朝着神樹原飄去。

那業火在原地停留了一瞬間,又很快朝着紫靈花的花叢飛去。

朝今歲轉頭看了他一眼。

魔:“……”

魔:“本座該死。”

但是那業火只是在紫靈花當中停留了一瞬,下一秒,就朝着空中飛了過去。

朝今歲擡頭望去,卻看見了那一點業火,飛向了——

幾乎占據了整個水雲天的菩提神樹!

朝今歲的視線猛地頓住了。

她喃喃地念道:“阿菩……”

三人一起擡起頭看向了那棵巨大無比的神樹。

阿菩——

菩提的菩。

神樹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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