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月之約二
識海很誠實地反應着主人的內心世界, 也許是因為越來越熟悉彼此,這一次進入她的識海,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順利自然。
和從前的兩次那樣, 燕雪衣看見了許多的記憶。
因為主人的沉睡,她的記憶是完全對他開放的。
他便可以從頭看到尾, 于是他從她的記憶裏面得知, 她重活了一世。
一切的分歧,從那情蠱開始。
因為身為魔神轉世的緣故, 小魔頭從小就缺乏好奇心,他對大部分的事都缺乏興趣, 但是此刻, 這魔頭突然間有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前世的他們會怎麽樣呢?
他想:
會不會是和從前一樣, 和他打打鬧鬧,天天追着他跑?
發現他在魔氣的影響下逐漸失控,是不是會很傷心?
是不是會和修羅道裏面一樣追着他要燕燕?
後來他們刀劍相向,是不是自己前世因為魔氣的泛濫, 漸漸失去了理智,傷了她?
那她醒過來,他要怎麽給她賠罪才好呢?
……
可是這只興致勃勃、飄在她識海裏的魔, 表情漸漸地凝固住了。
他沒有看見一個意氣風發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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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得很辛苦。
她在雪地裏跪了三天三夜;因為情蠱傷,在病床上待了好幾年,她留下了病根,從此畏寒又怕冷;她那麽喜歡劍, 可是因為舊傷,此生在劍道上, 再也沒有可能練到巅峰。
她瘋了似的修煉, 吃了很多的苦, 可是一日日變得面無表情。
就像是心遺落在了那雪地裏。
沒有打打鬧鬧,因為她再也沒有笑過。
那個世界的燕雪衣去看她,她讓他滾。
終其一生,她都從未轉頭看他一眼。
她沒有成為天道,她死了。
——死前,一劍捅穿了他的心髒。
他想要去擁抱她,卻化作了萬千碎片,被風吹散。
……
他低頭看着自己在她識海裏透明的身體,明明身體是完整的,卻覺得有種貫穿般的疼,好像伏魔劍當真穿透了他的身體。
有種麻木的鈍痛感。
漂浮在半空中的魔頭沉默了。
他轉過了身,消失在了她的識海。
她睡着的時候,對外界偶爾會有些知覺,模模糊糊會聽見一些聲音。
一開始,是有人在她的床邊講鬼故事,什麽挖心掏肺的;緊接着,就有人想要謀殺她,好像是一種凡人當中的酷刑,企圖在她的臉上塗東西讓她無法呼吸,還好,她是個修士,死不了;最後,還有人把她的臉當成了畫布,不停地戳來戳去。
這本來應該讓她做一場噩夢,但是她在半夢半醒間,隐約意識到了那是那只魔魔頭,意識到是他在折騰她之後,她于是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這一覺睡得格外漫長,等到她再次有了意識的時候,菩提之氣已經完成了對她身體的改造,元嬰大圓滿的變化也在睡眠當中完成,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她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床邊的魔藤花。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花,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她擡眼看了看銅鏡,卻是一愣,因為菩提之氣的生機所滋養,她的黑發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到了腰際,鏡子裏的她看上去就很像前世的時候了——除了歪七扭八的麻花辮。
她又想起了菩提的療愈效果,試着用昆侖劍在手上劃了一道口子,就發現那傷口很快就覆蓋上了一層綠色的菩提之氣,慢慢地進行着愈合。
她微微一愣,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似乎菩提之氣的存在,可以随時将她調整到最佳的狀态。
這都是阿菩的饋贈。
她推開了窗戶,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很漂亮的山谷。
靈韻剛剛好推門進來,驚喜道:“少宗主,你醒了!”
她回頭問道:“靈韻,這是哪兒?”
靈韻:“飛霜谷!”
靈韻很快就将她沉睡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比方說水雲天徹底關閉,裏面的人全都順利出來了,就連神樹族人也因為菩提的再生,也跟着離開;靈韻則離開了五毒谷,跟着朝照月一起走了;
比方說朝照月帶着一行人就來到了人界、魔界的交界之處,在一個名叫飛霜谷的地方住了下來。
這個地方,還是燕雪衣聽說朝照月想要重建一個新宗門,于是将魔族在人界的據點之一飛霜谷,換了新宗門的一個長老之位。
本來,朝照月想要拒絕。
但飛霜谷靈氣十分充裕,一條銀色的溪流瀑布飛流直下,在陽光下有氤氲的水汽和彩虹,溪流穿行而過整片山谷,藍色的小花點綴在谷地的草地上,氣候和環境,都有點像是神樹原。菩提神樹生長,本來就需要極為苛刻的環境,這實在是無法拒絕的交換。
朝今歲聽到這裏,便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飛霜谷離魔界極近。
那魔頭定然是覺得,在這裏建立宗門,和他一起住魔宮也方便,來找她也不遠,簡直是絕佳的寶地。
她的眼中不由得神色閃過了一絲的笑意。
靈韻又說:“少宗主,你不知道,水婆婆知道我們打算重建一個宗門後,都讓神樹族人幫忙呢。你睡着的時間裏,飛霜谷都大變樣了!”
一切有緩慢而有條不紊地的建設着,整個山谷,日新月異。
靈韻帶着她在飛霜谷轉了一圈,興奮地講着新宗門的事。
朝今歲能夠看見山谷上一座新宗門的雛形正在緩慢地出現,雖不及昆侖劍宗雄渾威武,卻依山傍水、鐘靈毓秀;在綠茸茸的草地和山花爛漫間,很是生機勃勃。
對于從小在宗門裏長大的人而言,宗門就像是家、像是他們的根,不管在外漂泊多久,他們都會渴望有一個落腳點。
離開了昆侖劍宗之後,他們就像是沒有了根的浮萍,在哪裏都是客人。
所以靈韻的激動可想而知。
眼前的場景熱鬧又充滿了新的希望,和當初他們離開昆侖劍宗時的暢想,簡直一模一樣。
朝今歲看了一會兒,笑道:“新宗門,叫什麽名字?”
靈韻:“還沒起名呢!大師兄說,要等少宗主親自取名字。”
朝今歲是在菩提神樹下面找到朝照月的。
他負手擡頭仰望神樹,高高豎起的長發在風中飛舞。
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裏,菩提神樹已經從一株巴掌的小苗苗,長得和旁邊的大榕樹差不多高了。
朝照月聽見了腳步聲,沒有回頭:
“水婆婆說,阿娘要長到和原來的菩提神樹一樣大,才能夠醒過來。”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也許要更久。”
朝今歲腳步一頓,在神樹下,安靜地擡頭看着那美麗的枝葉在風中搖晃。
修士的時間是很漫長的,他們等得起。
比起阿菩就這麽消散在天地間,只要她還活着,就是一件極好的事了。
她擡頭喃喃道:“阿娘。”
菩提樹抖了抖樹葉,掉下來了一樹的菩提子。
像是在拿好吃的哄小孩兒似的。
他們兩個相視一笑。
他們坐在了樹下,撿起了菩提子來吃,靠着阿娘的樹幹,不說話也不覺得冷清。
一家人這樣坐着,就覺得心中是圓滿的。
飛霜谷一片平原,他們可以看見遠處的人煙,還有忙碌着搭建建築的人群。
朝照月:
“你想過這宗門叫什麽?”
“神樹門?菩提山?”
話音落下,一顆菩提子砸在了他的腦瓜上。
——好吧,這個名字,看來阿菩不喜歡。
朝今歲想起了前世,又想起了在水雲天裏的種種。
她要成為天道,但要成為一個怎麽樣的天道呢?
這個答案她不知道,但是至少,她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她說:
“叫息壤吧。”
“阻滔天洪水,生生不息。”
朝照月想:這理想真遠大。
他又想:那不是很辛苦麽?
她慢悠悠地說:“不過,我恐怕沒法當宗主了,我就當個長老好了。”
她攏了攏披風,嘆氣:“從前我就操心一宗的大事小情,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她拍了拍朝照月的肩,“以後就靠你了。”
朝照月瞪大了眼,目送她走遠,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有一個遠大的理想,決定讓她哥來實現。
阻滔天洪水,靠你了。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靠你了。
朝今歲回到了自己現在住的小樓裏。
她發現自己醒過來之後,時時會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只魔頭。
她從前只覺得他黏人。
這魔頭占有欲極強,恨不得時時跟在她身邊,她都要疑心在這魔頭的眼裏,她是什麽蒲公英做的,風一吹眼一眨就消失。她并不粗心,很早就意識到了這只魔極缺乏安全感,又患得患失,于是便默許了他這樣做。
以至于她這麽個很獨的人,都漸漸地習慣了他的存在。
從前她一個人練劍、一個人睡覺,獨來獨往,和誰都是淡淡的,她從不覺得冷清,只覺得世間吵鬧。
可當他不在的時候,她突然間開始感覺到不習慣了。
她下意識地轉頭,卻看不見一只盯着她的大狗狗。
她以為大抵是魔界有事,這魔完事了定然會來找她,便一邊看書一邊等着他。
然而等到了黑夜降臨,飛霜谷點起了燈,那只魔仍然沒有來。
她感覺到自己再也看不進書,心思早就飛到了很遠的魔界,便幹脆想要回到識海裏練劍。
可是當她踏進了識海之時,她突然間擡頭——
她發現,她的神魂已經修複好了,不再斑駁。
是了,在她沉睡的時間裏,一個月早就過去了。
她站在識海裏面許久。
她問系統:“他是不是來過我的識海?”
系統小聲說:“來過。”
她問:“他都看見了?”
系統小心翼翼地說:“都知道了。”
她沉默地退出了識海,看着小樓裏面點着的燈,卻知道他不會來了。
小屋裏面到處是那只魔頭留下的痕跡。
他給她講鬼故事講到一半攤開的書;放在她床前的魔藤花;還有被填滿的衣櫃、許多零碎的小玩意。
她吹滅了燈,在床上坐了許久。
她想要閉上眼睛,耳邊就響起了他前世的那句話:
“你們劍修,是不是沒有心?”
她想她前世大概真的有點天道的影子。她的心早在朝照月死後就徹底塵封,她的世界裏有太多的責任和擔當,太多的顧忌和痛苦,她被逼着往前走,哪裏有空回頭去看看呢?
于是她也就不知道,在那個破碎的擁抱裏,是一只魔一生從未說出口的喜歡。
她傷過他,封印過他,在那個大雪夜看見他在她墳前哭,她驚訝又不解。
可是現在,她大概可以回答他那個問題了。
她有心。
……
她沒有去魔界找燕雪衣。
她極少有無法抉擇的時候,可是這一次,她少有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只好日日練劍,可是一停下來,就會想起那只魔頭。
她夜裏睡不着,就爬上菩提神樹,坐在了阿娘的樹枝上。
她說:“阿娘,我有些難過。”
菩提神樹簌簌作響,有柔和的力量撫摸着她的頭頂。
朝照月第一個發現了她的不對。
他最近忙得暈頭轉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從歲歲醒來後,那魔頭許久沒有來了。
——他們之間大概是出了什麽問題。
朝照月提着一壺酒來找她。
她問他:“朝照月,如果有一個人,前世捅了你一劍,把你給封印了。但是她現在已經改變想法了,想對你好了,你今生還能原諒她麽?”
朝照月一聽:這是什麽渣男發言?
他頓時大怒,拍案而起:“燕雪衣這個王八蛋,我就知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說:“捅人的是我。”
朝照月:“……”
朝照月秉承着“妹妹絕對不會有錯”的心态想了想,就有點想要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是看見她的神情。
他想起了昆侖劍宗那幾十年裏,年年不斷,不署名的生辰賀禮。
到底是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但是他見不得妹妹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找了個借口,說是給新宗門祈福,讓靈韻把她拉去了附近的修真界集市逛逛。
靈韻說:“少宗主,聽說那個土地神廟很靈驗呢!”
比起凡人,修士們更喜歡求神拜佛,因為在遠古時期,各種神明都是真實存在的。修真路漫漫,誰不希望神靈庇佑,多幾分氣運呢?
其實朝今歲清楚,想要許願,去阿菩那裏不好麽?
朝照月不過是想要她散散心,她也不想拂了他們的好意,于是就和靈韻一起去了。
朝今歲走到了山頂,才發現,這座飛霜谷附近的山神廟,正對着的方向,是昆侖劍宗的方向。
系統:“宿主?”
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何事?”
最近系統企圖和宿主說話,可是她經常發呆;系統想開導她,可是總覺得她聽不進去。
于是系統說:“他曾經來過這裏。”
她的腳步一頓。
她以為它是說燕燕不久前來過。
誰知道這天夜裏回來後,系統讓她夢見了前世。
她才知道,系統說他曾經來過這裏,說的并不是今生。
……
那是她剛剛化神渡劫的那一年。
都說化神渡劫九死一生,活下來的總是少數。
她化神渡劫前一天晚上,在兄長的靈位前站了一夜。
而那六界聞風喪膽的魔頭少有地離開了魔界。
那一天大雪封山,修真界的小鎮正值新年。
他站在了山頂的神廟門口,大雪落滿衣,遙望了一整夜昆侖的方向。
早起上山的阿婆遇見了這個奇怪的青年:
“年輕人,來求平安的麽?”
魔頭這一生哪裏求過神、拜過佛?
但是在阿婆問他的時候,這只魔擡眸,眼裏倒映着漫天的雪花。
他聲音沙啞:
“是啊,來求平安的。”
“歲歲平安。”
……
她愣住了。
前世的那一年,雖然即将突破化神,她卻并不快樂。她就像是回到了掉進萬魔窟裏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畢竟化神這麽萬年來,活來的不過幾人。
她那時只是想,她要是死了,恐怕也無人在意。
她沒有哥哥了,也沒有親人了。不知死後,能否有人給她上一炷香?
她以為自己孑然一身。
卻有人遙祝歲歲平安。
她夢中在迷迷糊糊地想:那只魔頭到底背着她,偷偷喜歡了她多久?
她又想:這樣喜歡她,為什麽不肯來找她呢?
可是當她醒過來,感覺到自己心中空空蕩蕩的。
她閉着眼發了很久的呆,好一會兒,突然間發現:屋裏有人。
那只魔将自己的氣息隐藏得很好,可是她早就熟悉了他的存在。
有人正在專注地看着她。
她屏住了呼吸。
大魔頭高大的身影就在她的床前,沉默地注視着她的睡顏,他許久沒有見到她了,看見她的樣子,就想要牢牢地記在心裏,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就顯得格外貪婪。
像是個高大而沉默的黑色幽靈。
她沒有睜開眼,裝出睡得很熟的樣子。
她在想要怎麽對他開口。
她想,要不就讓他也捅她一劍?這樣就算是扯平了,他不要難過,不要生氣了,他們回到一開始那樣好不好?
可是她還沒有開口,睫毛才稍微顫動了一下,那只魔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睜開眼睛說:“燕燕,你是個膽小鬼。”
周圍一片漆黑,沒有人回應她。
許久後,她輕聲說:“我也是。”
我也是個膽小鬼。
怕看見你難過,眼睛都不敢睜開。
一連好幾日,朝今歲都能夠感覺到半夜的時候,那只魔頭會出現。
她知道她一睜開眼,這魔頭就會立馬消失得幹幹淨淨,所以就幹脆閉着眼。
那只魔貪婪又沉默地注視着她,她閉着眼睛裝作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任由他來偷偷看她。
但是她知道,必須要打破僵局,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可,她不能真的跑去魔宮找他讓他捅她一劍。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這是個馊主意:這魔頭心狠手辣,唯獨對她下不了手,她這樣說估計會把這只魔氣得七竅生煙。
這魔頭說不定會冷笑着嘲諷她,“你以為本座會和你一樣狠心?”
然後再也不見她。
那麽,只有一個辦法了:裝病。
大魔頭不在魔宮,他在廣平和尚的無相谷待了一段時間。
廣平算是大魔頭少有的,能稱得上“朋友”的人,時常魔尊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找廣平。
大魔頭出現在無相谷的時候,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面無表情,毫無感情的視線掃過人,只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他又恢複了魔神的狀态,搶了廣平的蒲團,奪走了廣平的木魚,廣平也不敢吱聲。
這魔頭确實是在無相谷冷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有時候走在無相谷,他會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胸口,似乎那裏也破了一個大洞,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這魔頭小心眼,又記仇,自尊心又強。
一開始,廣平聽見魔尊冷笑着:“她都捅了本座一劍了,本座要回去殺了她!”
一天後,這魔頭想:本座留她一命,但再也不會理她。本座要和她恩斷義絕!
三日後,這魔頭又想:恩斷義絕一年吧,一生也太長了。
最後,這魔頭堅持了和她恩斷義絕七天。
第七天,他發現自己沒有醞釀出來半分的恨意,反而思念在瘋漲。
他發現自己再看不見她的樣子,就要瘋掉了,于是半夜去見了她。
他想:本座絕對不會和她說半句話、不會搭理她。
可是看見她的第一眼,這魔頭又想:她怎麽好像瘦了點呢?
他想戳戳她的臉,問她為什麽不好好吃東西,可是想起她前世捅了他一劍,他立馬面色陰沉下來,心想:餓死算了!
可是一看她眼底的青黑,他又舍不得了。
他本來只想看她一眼,結果就像是染上了某種瘾,每天都半夜不來看看她,就忍受不了。
可是一旦離開,他又開始深深唾棄自己沒出息,堂堂魔神,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呢?
這魔頭自嘲地想:恐怕她現在真的要殺他,他都要洗幹淨脖子,送上門去給人動手。
這魔頭想:不,他還是高估自己了,殺他何須她親自動手呢?她一個眼神,一句讓他滾,就足夠了。
他記仇來記仇去,發現自己最記恨的,竟不是她捅他的那一劍,而是她前世無意中說了一句讓他滾。
他閉眼的時候想:她讓本座滾。
他睜眼的時候想:她讓本座滾。
這魔頭面色陰沉的一敲木魚:讓本座滾,本座就滾了,她做夢!
也不知道是不是無相谷真的有點禪意,或者廣平的木魚真的有點作用,這魔頭很快就抓到了問題的本質所在:
重點不是上一世被她捅,而是這一世她還會不會動手。
前者到底是過去了,後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雖然看着心軟,實際上,她就是天道,性格和做事方式和天道一脈相承。
他想過如果天道不是她,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殺掉天道;那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他想:她可比魔神狠多了。
——魔神可舍不得對她說滾。
他于是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想:本座最後給她一次機會。
他找到了廣平:“打本座一掌。”
廣平:?
廣平:尊上,你在敲碎貧僧無數木魚後,終于瘋了麽?
魔頭冷笑道:“把本座打吐血!”
廣平:??
魔頭轉頭死亡凝視:“你不把本座打吐血,本座就把你先打死。”
廣平:貧僧活了這麽長時間,從未聽過如此無理取鬧的要求。
這天夜裏,暴雨驟降。
朝今歲以為那只魔頭不會來了的時候,突然間,小樓的大門猛地被撞開。
那只魔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對面那只魔捂住了心口,面色慘白無比,像是個死人似的。
他高大的身形搖晃了兩下,直接一頭倒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