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玉劍山行三
朝今歲其實一直都醒着。
她對殺氣的敏銳程度, 是在無數次的危機當中鍛煉出來的。
她察覺到不對勁,就祖師爺的小課堂裏離開,神識回到了身體裏面, 她擔心他出事,畢竟今天晚上, 燕燕主動去試探了那群人, 說不定就會有意外發生。
但當她看見那個魔神之時,他朝着她走過來, 山一般的威壓壓了下來,她的內心卻很平靜, 好像她能夠篤定一件事:燕燕不會殺她。
她自己也很奇怪, 她為什麽一點也不緊張呢?這種想法其實是很致命的, 但是她也不知什麽時候起,對他的信任慢慢地變成了一種習慣。
她睜開眼睛看着魔神的時候,甚至還有一點好奇:他到底敢不敢掐她呢?
事實證明,魔神選擇了從心。
他說風很大——就像是那只大狗狗, 張開了血盆大口想要偷偷咬住貍花貓,在貓貓回頭之時,都慢慢合上嘴, 發出一聲“嗷嗚”,捂住的腦袋。
她故意說:“我都看見了。”
魔神立馬渾身一僵,她笑眯眯地湊過去道:“怎麽,想殺我?”
魔神轉頭:“吾沒有。”
她又笑:“那你為什麽殺氣騰騰地走過來?”
魔神:“……”
兇殘冷酷, 路過的狗都要扇兩巴掌的魔神,殺人需要理由麽?
魔神應該冷漠地說:天道, 不殺你是你的福氣。
結果魔神下意識地開口:“吾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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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湊得更近了, 但是她一靠近, 魔神就立馬消失了。
——荒唐,太荒唐了。
堂堂魔神,竟然道歉了。
魔神決定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讓“燕燕”背下所有黑鍋。
于是,燕雪衣的眼睛漸漸恢複了黑色,魔角變回了殘缺。
大魔頭不屑地想:嘁,戀愛腦怎麽了?低頭怎麽了?
他絲毫不覺得丢人,畢竟這大魔頭的眼中,他就是歲歲的小狗,他連裝病的事都做得出來,可見這只魔擁有着十分靈活的底線。
他立馬湊過來蹭蹭她的面頰:“本座才舍不得殺你。”
她抱着他悶笑了半天,從未有這樣可樂過。
他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在嘲笑魔神?”
她不承認,伸手把他的腦袋給推開,他又湊過來,她往後躲,他就直接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撲在床上,又湊過來蹭她。
兩個人笑作了一團。
好一會兒,她終于把這只魔給推開了一點:“說正事呢,燕燕,今天夜裏到底怎麽回事?”
這只魔懶洋洋地撐着下巴看她:“沒什麽大事,就是你爹又想害死你。”
——那的确不是什麽新鮮事。
大魔頭三兩句将今夜的事說給了她聽。
朝今歲蹙眉:“朝太初,哪裏來的這麽多人手?”
魔:“你還記得長明宗的餘孽麽?”
天賜府附近的長明宗勢力,全被魔界一鍋端了。
但,孽畜三兄弟在人界經營多年,不止在長明山一處有勢力。
大魔頭以為那三兄弟死光了,這剩下的長明宗餘孽群龍無首,很快就會銷聲匿跡,魔界正忙着搬離萬魔窟,于是便沒有派出人手去追擊。
誰知道魔神今日在祭壇上,不僅看見了人,還看見了不少魔。
因為認出來了是長明宗的餘孽,這魔頭才能直接推算到朝太初的身上去。
朝今歲聞言陷入了沉思。
看來朝太初,和長明宗可能不僅僅是合作關系,三兄弟死後剩下的勢力都被他收攏了,不然朝太初又不可能讓昆侖劍宗的人去搞血祭,他哪裏有那麽多的人手?
如今燕雪衣毀掉了祭壇,她也稍稍放心了一點了。
朝太初的思路沒錯,從水雲天裏出來之後,他估計已經認識到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了,他走投無路,把主意打到天道的宿敵魔神身上,雖然十分冒險,可是一旦成功,朝太初至少可以保住小命。
可是她心中仍然有很多的疑問:
比方說燕燕說血祭是萬年前的祭祀方式,朝太初是怎麽知道的?
比方說祭壇設在玉劍山附近,朝太初是不是在玉劍盟裏面也有內應?
如果假設成立,那朝太初接下來會在玉劍大會上動手腳麽?
……
她想得出神,一擡頭,就看見那只魔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簡直在發光,透着一股子的得意,偏偏很矜持地不開口。
仿佛渾身上下都寫着:本座做了一件大事,你快點來主動問。
她于是湊過去問他:“燕燕,你到底在利用血祭做什麽事?”
那只大魔頭得意地哈了一聲:“區區魔神,本座已經搞定了。”
他帶她來到了他的識海裏。
大魔頭說:
“回歸神位後,這具身體會被抛棄,但是本座的神魂會直接蛻變回魔神,然後斬去七情六欲,回到九重天之上。”
她那麽聰明,立馬就想到了,“所以你在利用血祭模拟回歸之時的場景?”
大魔頭得意洋洋地湊過來:“本座還記得你,還記得自己是燕燕。”
他沒有告訴她過程——因為說自己要殉情,有點丢人。
大魔頭心想:說出來,好像本座多離不開她似的。
他眯起了丹鳳眼,像是一條漂亮的毒蛇:“等到歸位後,你想要甩掉本座,是不能了。”
他的模樣看上去陰恻恻,活像是一只幽魂在說要纏着她幾百年似的,可是她卻愣住了。
——這只無法無天的大魔頭,正在很認真地規劃着他們的未來。
在那個未來裏,天道和魔神可以永遠地在一起,擁有“永恒”。
她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說道:
“燕燕,我還沒有想過回歸天道後的事。”
對于大魔頭而言,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提前回歸。
而對于朝今歲而言,那還顯得有點早,她能不能成為真正的天道還是一個未知數,她從未想過更遙遠的事。
可她第一次聽見,原來他已經在規劃着回歸後的事,而且已經在為他們的未來而做了努力和籌謀。
這話不像是道侶之間的山盟海誓,因為遠比這要厚重許多。
大魔頭卻不以為意,他懶洋洋道:“沒事,本座想就足夠了。”
她又問:“若我成為天道後,也斬斷了七情六欲呢?”
大魔頭:“只要本座還殘留着記憶,便可以了。”
屆時天道就會發現,有一個甩也甩不掉的魔神在糾纏着她,像是塊牛皮糖似的。
大魔頭惡劣地笑:“到時候天道走到哪裏,本座就跟到哪裏,把你煩死。”
她安靜地看着他,看了一會兒。
就在這魔頭被她看得不自在的時候,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柔軟的唇吻了上去。
這只魔被親得猝不及防。
魔:什麽?難道她這麽喜歡他煩她麽?
他微微一頓,随即就摟住了她的腰,吻了上去。
那只魔低下頭撬開她的唇齒,攻城略地,熱情又貪婪,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氣溫在升高,呼吸逐漸變得滾燙。
但是親着親着,這只魔就要下意識地想:不對,還沒有看黃歷。
等到意識到那群煩人的蒼蠅消失之後,這只魔頓時一愣,随即彎起了嘴角,看她的眼神滾燙又炙熱,像是解開了禁似的。
這只被餓了許久的兇獸終于可以飽餐一頓。
這只魔最近被打斷了太多次,他幹脆就把她帶出了識海,把她往床上一丢。
這只魔再次吻了上去,神識也沖進了她的識海,和她交纏在了一起。
她立馬唔了一聲:“燕燕,等等!”
可是他哪裏還聽得進去等不等的話呢?他的神識纏着她,仿佛恨不得将她刻入骨髓裏。
她抱住他,死死咬住了他的肩膀,聲音有點不穩:“燕燕,你又沒有魔氣暴動,你發什麽瘋?”
他咬住了她的耳垂,笑得很大聲,“這也算是發瘋麽?”
他眯起了丹鳳眼,低笑道:“那這樣呢?”
她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幾乎渾身戰栗。
整個人無力地軟了下來。
她恨恨道:“燕燕,你是故意的。”
她漸漸地聽不清楚那只魔在說些什麽了,人像是在雲端,意識飛得很遠,好像是在一片深海裏沉浮,随時會被巨浪給打翻。
對于修士而言,這種靈魂上的觸碰和交融,就像是真正的融為了一體,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所思所想。
許久之後,她趴在他的身上,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擡起來。
她感覺到他睜開了眼,似乎要湊過來,她心有戚戚,立馬說:“不來了燕燕,天都快亮了!”
那只魔似乎笑了一聲,答應她:“不來了。”
大魔頭說話算話,他真的不打算和她再來一次了。
他托住了她下滑的身體,可是看她的眼神卻漸漸發生了變化。
氣氛漸漸地變得古怪了起來,有點像是那次在水潭裏他醒過來之時——那只邪魔的樣子,似乎在忍耐什麽,當時他魔氣暴動,整只魔看上去攻擊性極強,暴虐無比,眼神卻是仿佛連神魂交融都無法滿足的貪婪。
現在他的眼神也是那樣的侵略性極強。
漂亮的魔,喉結滾了滾。
他移開了視線,看向了窗外,輕聲說:“歲歲,下雨了。”
大魔頭将她一把抱了起來,她不解地看着他,就被他放在了床邊的案幾上。
她剛剛想要說些什麽,就對上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他說:“我想親你。”
只聽撕拉一聲,緊接着這只魔就吻了上來。
魔想:還不夠,僅僅是神魂上的契合,哪裏足夠呢?
他從前也這樣吻過她,所以她只是微微偏頭,悶悶地唔了一聲,她如今身上的傷疤都消失了,沒有了上一次火辣辣的疼痛,感官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他的呼吸滾燙,可是這一次,他并沒有和上次那樣停下來。
她感覺到了危險,睜開了眼睛。
可是只聽見撕拉一聲。
她驚慌地發現——
這只魔鑽進了她的裙底。
他的身材比人族高大許多,于是她在他面前,就顯得很嬌小。
就算是蹲下,存在感還是很強。
那只魔還朝她露出了一個很惡劣的笑意,殘缺的魔角還歪了歪,這讓這只魔族,顯得十分兇殘——
她起身要動作,就被他按住了。
頂着兩只魔角的魔族,漂亮的丹鳳眼眯起,眼角一抹緋紅,邪氣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旖旎,喉結還滾了滾,一副很餓的樣子,果斷地按住了她。就這麽直接鑽了裙底。
她唔了一聲,死死抓住了床沿。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雨覆蓋了整座玉劍城,屋裏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她死死咬住了被角,可是還是忍不住溢出來了一聲半句。手指用力到發白,像是溺水的魚。屋外風聲呼嘯,大雨傾盆,砸得樹枝嘩啦啦地響,這樣大的暴雨聲裏,一切聲音都會被掩蓋,不管是破碎的呼吸聲,還是氣息不穩的罵聲。
——似乎能夠聽見一兩句罵什麽瘋狗。然而緊接着雷聲轟隆,雨聲更加密集,就再也聽不見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