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相逢三

他們在火堆邊接吻, 然後滾在了一起,在幹草上感受着對方的心跳和呼吸,吻得忘乎所以, 他仿佛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似的。

一直到他的傷口裂開,疼得面色發白, 他才終于呼吸滾燙、氣息不穩地停了下來。

她把他一推, “燕燕,你再動, 血都要流幹了。”

長發青年往後一靠,屈着一條腿, 手搭在了膝蓋上, 看着她笑, 視線一刻不停地跟着她轉。

明明狼一樣的小将軍,此時恨不得變成小狗繞着她打轉。

他們在山洞裏睡了一夜,他這回再也不裝作對她沒有任何興趣了,直接順從自己的心意, 把她往懷裏一撈,按在了懷裏。

他其實很早就想這樣做了。

外面的雪再大,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就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第二天早上,他的部下就順着痕跡找回來了。

他們重新紮營休整。

所有人都士氣低下,只有那看上去面色慘白的青年不動如山,他狼一樣的視線仍然兇悍無比, 并沒有灰心喪氣,他只是告訴部下們, 他們一定能贏。

昨天, 青年萬念俱灰, 以為必死無疑。

可是她出現了,他不想在她面前做個敗軍之将、灰溜溜地離開漠北。

于是野心就再次像是燎原的野火,燃燒了起來。

他們制定了周全的計劃,要去搶糧草,就是青年想要帶傷上馬的時候,一轉頭就看見了她。

青年下意識有點心虛,想要說自己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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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卻搶先一步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他猶豫了片刻,她就已經翻身上馬,長發在風中飛揚,一騎絕塵,朝着前方奔去。

他突然間笑了,調轉了馬頭,紅色烈馬前蹄揚起,疾追而去!

朝廷不給糧,他們就靠搶,一千多人殺了個三進三出,搶不了的就直接燒掉,直接斷了敵軍的糧草供應!

他們人數少,就分化敵人、和人打突擊戰。

……

赫赫有名的煞星,帶着自己的部将,殺了個漂亮的回馬槍。

在他傷還沒好的時候,她就會騎着馬跟着他去打仗,但是她從不參與戰鬥。畢竟她是天道,插手容易改變太多人命運的軌跡。

等到他情況好些了,她就不再跟着他出去,而是在他的大帳裏,拿着《司雷薄》、《不測錄》,慢條斯理地處理着事務。

她聽見了馬蹄聲就掀開了簾子,果然,一杆紅纓槍的青年意氣風發,長發在風中飛揚,朝着她疾馳而來,手裏,卻是一支染血的野梅花。

他不知道要怎麽對待心上人,于是把自己的軍師、幕僚全都騷擾了一遍。

他少年從軍,作不來詩,于是幹脆次次打了勝仗都給她送花。

遠處的幕僚們看着這一幕交頭接耳。

威名赫赫的小将軍雖然面無表情,十分高冷地遞花——

但是他們一致覺得:

“小将軍,好像一只開屏的孔雀。”

……

他一給她送東西,她就會很自然地吻一吻他的嘴角。

于是被獎勵了的惡犬就更加熱情了。

他一回來就和她一起,就算是處理軍務,也要搬過來坐在她旁邊。

他時常看見她對着他出神,他想起了她從一開始,就特別喜歡盯着他看。

他問她,“為什麽老是盯着我看?”

她就笑眯眯道:“燕燕,你長得好看。”

于是惡犬就面無表情地轉過了頭,努力壓抑住上揚的嘴角,批評道:“花言巧語。”

但是這惡犬總覺得她沒有實話,于是夜裏很嚴肅地把她壓在了床上,非要她說出個理由來。

她沒有說是因為久別重逢的失而複得,而是告訴了他另外一個理由——

自從成為了天道,她就開始發現,自己和塵世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不能和飛霜谷太過于接近,因為她已經是天道了,一旦有了偏頗,就不公正。

她能夠感受到天地的吐息,山川的脈動,可是她越來越不像是個人。

她感受到了當年魔神的孤寂。天地間,只剩下了一個神,是很寂寞的。

阿菩告訴她,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之所以感覺到不習慣,只是因為她還保留着七情六欲。

一直到那一日她看見了他,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活過來了,就像是心髒不再是大地、呼吸不再是山間的風,她又變回了“朝今歲”。

她喜歡在燕燕身邊的感覺。

“因為只有看着你,我才感覺自己還活着。”

她說了實話,可是青年卻只覺得她的花言巧語越來越厲害了。

他躺在了她的身邊,心跳聲越來越大。

他面無表情地想:

不行,明日一定要讓大夫來瞧瞧,這心亂跳得太厲害了。

日子過得飛快,小将軍的仗打得越來越厲害。

他就帶着這一千來人,搶糧草、燒敵營,就像是漠北的一支奪命騎隊,打得敵軍焦頭爛額、落花流水。

每一日都是好消息,她收到的花越來越多。

小魔頭從前也是這樣想的,他想意氣風發、威風凜凜地出現在她面前,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也魔界。

從前她拒絕了小魔頭。

但是現在,每一次她都要吻他、獎勵他,再去笑吟吟地看着小魔頭面無表情之下,想要克制的上揚嘴角。

——裝作渾不在意,其實身後尾巴都要晃起來了。

他的仗打得十分順利,然而,到底是人太少了,北蠻糾集了剩下的人,想要包抄他們。

這一次,形式十分嚴峻。

但是悍勇無比的青年直接一騎絕塵,單槍匹馬殺入了敵營,直取敵軍将領的首級!

當他騎着紅馬飛馳上高地,舉起了那顆頭顱的時候,敵軍軍心大潰!

這是以千人殺退九千北蠻的奇跡!

小将軍的大名一夜傳遍了大江南北,然而沒人知道,當他打贏了這一仗後,第一件事就是砍下了敵軍的帥旗,騎着馬一路飛奔穿過千軍萬馬,來到了她的面前。

青年将帥旗遞給她,在馬上,氣息不穩地問她:

“以此為聘,可願嫁我?”

一時間,周圍都安靜了。

在漠北的風裏,仿佛能夠聽見青年急促的呼吸聲,他的手心冒汗——

就連剛剛闖敵營取敵将首級,都不曾這樣緊張過。

在她說“好”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亮了。

将士們的歡呼聲直接響徹了天際。

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翻身下馬,直接把她抱了起來,轉了好幾圈!

她也忍不住笑,低頭看他,“你沖進去殺主将,就是為了這個?”

他不自然地扭頭,沒有回答她。

她便說:“既如此,我就……”

青年立馬緊張道:“你做夢,那麽多人都看見了,你沒機會反悔了!”

她看見繃緊的臉,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突然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青年:(▽)

他反應過來,嘴角瘋狂上揚,又努力維持住了主将的高冷風度,左右看了一眼,低頭兇巴巴道:“外面這麽多人呢!”

等到一路牽着手她拉到了大帳裏,青年才迫不及待地把她往案幾上一放,眼神灼熱地盯着她,直接吻了上去。

原來他那句話的意思是:

外面人多,不讓親。

回來躲起來,随便親。

……

這一戰,小将軍名聲大噪,隐有漠北戰神封號流傳出去,在這樣沒糧、沒援軍的絕境裏殺出重圍,不得不讓人稱一聲第一猛将。

北蠻聞風喪膽,軍心潰敗,小将軍上折子請求援軍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打退北蠻!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援軍,而是一紙軍令——

讓他班師回朝,放棄這大好局勢。

意氣風發的小将軍接到了聖旨,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和周圍的部将都陷入了沉默。

他在大營裏獨自坐了許久。

但是一出來回到了營帳裏,他的臉上就再也看不出半分的情緒了。

他看見她就笑了,還把她抱起來轉了兩圈,蹭了蹭她的面頰,小将軍對她說:“以後不打仗了,回去就留在京城,我們成親!”

他說他以後就在京城裏購一座大宅子,和她一起做個富貴閑人。

他将那些不甘、壓抑的情緒通通壓在了心裏,努力和她暢想着,一塊兒在京城裏生活的日子,仿佛真的特別高興解甲歸田似的。

一直含笑看着他的清冷少女,突然間捧住了他的面頰,說:

“燕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他愣住了。

她懂他的失落、他的野望、不甘。

于是,他那顆被擠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心,突然間就變得又酸又漲。

他蹭了蹭她的面頰,抱緊了她:

“歲歲,朝廷不肯打了。”

她知道他在撒嬌,就任由他抱着。

在曠野上翺翔的鷹,怎麽甘心做回去做一只麻雀呢?

然而朝今歲卻知道,魔神是下來渡劫的。

他這一世注定坎坷多劫難。

但是沒關系,她會一直陪着他。

就像是當初他離開的八年裏,心魔燕燕也是這樣陪着她,安靜地看着她。

因為她的存在,接受這個現實似乎并沒有想象中困難。于是小将軍平靜地将自己的部下都安排好了出路,又去照拂了不少陣亡将士的家屬,這才帶着人班師回朝。

她就一直坐在馬車裏看着他,有七情六欲、會疼會難過的燕燕,似乎變了很多,除了天生屬于魔神的責任心外,他有了更多的人性。要是魔神本尊,大概不會覺得“死亡”是多麽可怕的事,魔神是殺神,連自己的命都一視同仁;但是這一世的燕燕,他漸漸地懂得了生命的珍貴。

她突然間覺得,也許遠古的衆神,真的和魔神是很好的朋友。

這一場歷劫,他的身上好像多了很多的東西。

但是不管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麽變化,當他擡頭看向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他還是她的燕燕。

小将軍班師回朝的那一日,街上人頭攢動,比狀元游街還要熱鬧。

面無表情的青年卻沒有為道短暫的繁華迷了眼,他只是知道,這一場人聲鼎沸的熱鬧,大概是一場謝幕。

小将軍很平靜地接受了現實,他想:這樣也好,從前他朝不保夕,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無牽無挂也就算了,如今他有了心上人,想要和她在一起,自然不願意讓她為他提心吊膽。

就此過上安穩的日子,不也挺好的麽?

小将軍只想熱熱鬧鬧地和心上人長相厮守。

上朝複命之前,他遞給了她一半的鴛鴦玉佩,說是定情信物。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小将軍大勝歸來,卻只等來了因違抗皇命而锒铛入獄。

金銮殿上,被押送走的小将軍很平靜。

只是解下甲衣的時候,青年回頭望向了來時的路,想的卻是,他要食言了。

他不能娶她了。

于千軍萬馬中取敵軍首級,拿帥旗求娶的諾言,在此刻變得比紙還要輕薄。

他坐在昏黃光線的牢房裏,看着周圍一片的黑暗。

朝廷不想打了,他就如他們的願,不打了。

他只想要回來過安穩的生活,和她一起白頭偕老。

他才将玉佩送出去,轉頭卻要食言了。

仿佛命運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他卻沒有自怨自艾,只是冷靜地盤算着自己在京城的舊部有幾人可以幫忙,他心知朝廷不會對他手軟,故而只是不想牽連她,給她留一條後路,保她日後一生富貴無憂。

當想好了一切,狠狠心将玉佩送出去後,可是他一擡頭,就看見了她。

她穿着眼熟的白衣,正坐在他的對面喝茶。

他:“……”

他把她拉進了黑暗的角落裏,壓低了聲音,有點氣急敗壞道:“你瘋了,這是天牢!”

他話音落下,就開始左右看看,想着要怎麽把她送出去,但是卻被她拉住了手。

少女看了他一眼,“我不走。”

他氣得面色鐵青,她就坐在對面喝茶,喝完茶就掏出了點心,他瞪着她許久,發現她連被褥都帶過來了,他想罵她又罵不出口,現在手上腳上都是鐐铐,還不能拿她怎麽樣,兇神惡煞了半天,最後把她的點心給搶了。

她噗嗤一聲笑了。

他的臉頓時就黑了。

天牢裏黑得要命,除了送飯的人誰也不會來,她不出聲,也沒人能想到,天牢裏多了一個人。

是夜,她滾進了他的懷裏。

他穿着囚服,被弄得很狼狽,說自己身上髒,不許她靠近。

她就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在他的身上蹭了蹭。

他渾身一僵,那顆心就變得很軟、很軟。

可是再貪戀她的氣息,他也不能縱容自己的放肆。

他說:“你明日就走,我有些舊部,可以保你不被牽連。”

她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他以為她同意了,但是接下來,他發現自己說什麽她都漫不經心地嗯,他頓時知道她在敷衍他。這惡犬惱怒不已,特別想把她的腦袋掰過來告訴她,他是認真的。

可是他實在是舍不得兇她了,只好說道:

“這一次,我可能要被流放。”

她沒有反應,心想:他上輩子還随時要發瘋呢,她說什麽了麽?

他繼續恐吓她:

“還可能要和我一起被砍頭、五馬分屍、淩遲而死。”

“你非要和我糾纏在一起,能有什麽好下場?”

她說:“燕燕,你廢話好多。”

她很冷靜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說:“我是認真的!”

她說:“我也是認真的。”

他們兩個對峙了半天,誰也再沒搭理誰,各自躺着看天牢的天花板。

好一會兒,面無表情的青年就突然間把她一把撈進了懷裏,抱得很緊、很緊。

以他的性格,是絕對不願意牽連她的。然而不管他怎麽聯系外面的舊友,做了什麽樣的準備,她每天的夜裏,都會準時出現在牢房裏。

一開始只是喝茶吃點心,後來還帶來了圍棋、話本,還給他捎過來了酒樓的菜,偶爾還帶兩壺酒來找他。

後來,他想了個辦法。

這案子拖了三個月,終于一紙宣判,流放三千裏。

他讓舊友走動關系,将他提前流放出京。

他在囚車上看着京城越來越遠,知道這一去,恐怕便是再無相見之日。

他這麽想着,等到了第一處歇腳點,他手腳戴着鐐铐,就再次看見了她。

他:“……”

活見鬼了。

她說:“我知道你不願意讓我陪着你吃苦。”

青年沉默地看着她,決定靠着不搭理她,讓她知難而退。

誰知道她下一句話是:

“我不是來跟着你吃苦的。”

“我是來看你吃苦的。”

看着他手裏破了口的水碗、冷硬的饅頭,她笑眯眯地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面,打開了食盒,擺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一餐——

吃給他看。

青年:“……”

有時候貓和狗是死敵也是很正常的事。

有些人曾經當了幾十年的死對頭,也不是完全沒有原因的。

流放的日子的确不好過,出了城後,坐囚車都是一種奢望,流放三千裏,可是要親自走上三千裏的,尤其是一刮風、一下雨,日子就更加難過了。同一批流放的,已經倒下了許多人。

一連好幾天,她會都會來饑腸辘辘的青年面前吃東西,他的臉越來越黑。

某一日,流放的隊伍裏,淋雨風寒死了三個人;又一日,一對母女逃跑,死在了路上;這一路的山匪衆多,盜賊橫行,死的人越來越多。

他這天夜裏就特別沉默,看見了她的時候,他沒有和過去幾天一樣面色發黑,而是盯着她許久,突然間笑了。

她問他笑什麽,他說:“這樣也挺好的。”

她愣住了,在外面的暴雨聲裏,他突然間抱住了她。

當他看見生命那樣脆弱,不用刀槍,一陣風、一次受寒就可以奪走後,他就産生了一種巨大的惶恐。

他怕她一路追着過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死在路上。

他還沒娶她、沒有和她手拉着手走遍大江南北。

他把她抱得很緊。

他叮囑她不能走得太遠,告誡她要離他近一些,不能獨自上路……說了一大堆,她笑了,問他:“燕燕,那你還吃麽?”

青年松開了她,終于肯抓起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想:他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要重整旗鼓,和她過更好的生活;他不能讓她一個人,要守着她,和她白頭到老。

流放的日子很艱難,可是只要有她在,這日子,似乎真的沒有那麽難熬了。

他時常嫌棄自己沒法洗澡,不願意去親她碰她,總是擔心碰髒她的衣裙,她卻渾不在意,他要躲她,她就把他的臉掰過來,直接親上去。

青年想:動不動就把他拽過來親一下,光天化日的,老這樣多不好?

他和她說了好幾次,她偏偏就不改。

她渾不在意他的抱怨,因為這是對付口是心非的魔頭最佳的辦法。

每次他說這樣不好時候,她就知道:他這是在明示了。

——明示她現在必須立刻馬上要親他。

她一開始只是等到其他人睡了之後出現,後來就幹脆換了衣服,中午、夜裏都會混進來。他本就擔心她在外面遇見山匪,便也默認了,反正這些押送他們的人,只管人少了沒有,誰也不會想到會不會多了人。

他們就手拉手,一起走。有時候怕她走不動,他還要背她。

他明明知道她神出鬼沒、身手極好,卻總要把她當成塊易碎的寶貝。

恰逢新年,流放路上的青年,費了好幾天的功夫,背着她,笨拙地編了一只草蚱蜢。

當初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衣衫褴褛,手腳戴着鐐铐,他再也不能送她将旗、昂貴的玉佩了,連花都不能送她一朵了。

青年從未有這麽落魄的時刻。

他局促地遞給她的時候,比求親那時還要緊張。

他怕她嫌棄這個有點窘迫的禮物。

可是當她看見那草蚱蜢的時候,眼前落魄的小将軍,仿佛和當年的小魔頭重疊了。

她接過了那草蚱蜢,“燕燕,我很喜歡。”

他不自在地說:“你喜歡這個就好,我……”

她卻笑了,含笑盯着落魄的青年:

“不,我是說,”

“我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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