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憶回海棠

“無雙——”

千無雙身子一僵。

玉傾言也不自覺地皺眉,手撫着袖中暗藏的金針。

沒有叫下人陪着,千廷筠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挂着見到孫兒的驚喜。

“爺爺。”千無雙過去扶他,神色擔憂,“爺爺怎麽一個人?也不讓下人跟着,萬一不小心摔倒怎麽辦?”

“爺爺知道你孝順,”他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爺爺還沒老,不至于逛個禦花園就會摔倒吧。”

她嗔他一眼,臉上挂着無奈縱容的笑容。

乍一看去,爺慈孫孝,那個畫面是如此美好,令人羨慕。

只是玉傾言看到千無雙額角的冷汗,剛剛入夏,她穿的也不多,那汗水總不是因為她熱吧?

“爺爺,這位是信任的定北侯爺,傾言,這是我爺爺。”

“千老将軍,玉某有禮了。”玉傾言深深一點頭。

“這位就是侯爺啊,果然英雄出少年。”千廷筠贊許地打量他,看到輪椅時,有絲尴尬,又有些惋惜,“這是?”

“玉某天生雙腿軟骨,雙腿無法站立,将軍見笑了。”他認真地回答,謹慎而周全。

“唉,”千廷筠長嘆了口氣,惜才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侯爺既與無雙交好,老夫必定也将你視如親生孫兒,有空就來家中坐坐。”

“多謝将軍。”他又是深深一點頭。

看到千無雙總是若有似無地看着那一片空地,千廷筠又是一聲長嘆。

Advertisement

“你還在念着海棠姑娘?好好的姑娘,就這麽去了,可惜啊,”他搖了搖頭,“無雙,爺爺還有要事要向皇上禀報,就先走了,你陪侯爺好好逛逛。”

“是,爺爺慢走。”

看着千廷筠的背影,天生有些懵,早上見過這個将軍,他是認識他的,可是他搞不清楚他來走這麽一趟,又匆匆地離開了是為了什麽,打一趟醬油嗎?

他扯了扯千無雙的衣服,“讨厭鬼,海棠是誰?”

“......”她低頭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玉傾言,笑問:“傾言不想知道嗎?”

他拈了朵不知名的紫花在掌間,媚眼如絲,“那必定是段不愉快的回憶,你若願意說,自然會說。”

“呵呵,”她盤腿地上,與他對視,看着站在一旁的天生,扯了他一把,幹脆也拉他席地而坐。

“那真的是一段不愉快的回憶呢......”

那是一段灰色的記憶。

十三歲那年,她第一次領兵攻打的地方就是苗疆,憑借着下屬的計策和小小的智慧,僥幸應了那場仗,到底是女子,又是個孩子,一心想着以和為貴,于是那場仗剛剛勝了,她便要求議和,所幸苗疆剛剛戰敗,急于休養生息,就答應了議

和。

海棠,是苗疆王最小的女兒,苗疆公主,比千無雙小一歲,長得漂亮又很可愛,深受苗疆王的寵愛。議和那天她偷偷跑到議和廳,被千無雙當成刺客揪了出來,那時千無雙畢竟還小,見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一見傾心,兩個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并且告訴了她自己女扮男裝的秘密。

她是她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在乎的朋友,所以她經常帶她回宮,帶她欣賞九州城的似錦江山。

君落槿和千無雙本就是朋友,也是那時因為她,海棠認識了君落槿,那個毀了她一生,要了她的命的男人。

第一次見君落槿,海棠就喜歡了他,千無雙當然是樂得成全的,一個勁得撮合他們兩個,不過因為她女扮男裝的關系,和海棠走得又近,皇上以為他們雙方有意,便下令賜婚,命千無雙擇日娶了海棠。

那時候的千無雙立馬就慌了神,她是女子怎麽能娶親?娶了,就是毀了她;不娶,就是違抗皇命之罪;向皇上說明真相,那可是欺君之罪,誅九族的,更是不行。

所幸,君落槿幫了她。

他跟皇上說他喜歡海棠,人都是護短的,何況君落槿是皇上的兒子,皇上當然幫着他,找了個理由推辭了千無雙,便将海棠嫁了君落槿,海棠是苗疆公主,和太子也算門當戶對。

她當時以為君落槿是真的喜歡海棠,海棠又很喜歡他,所以她當時沒有反對,又因為自己不用娶女子而樂得輕松。

如今想來,沒有反對,是她此生最大的錯誤,早知道,她寧願娶了海棠,起碼她不會死。

千無雙常年在外打仗,加上海棠已經成了親,兩人見面的機會就少了,每當千無雙打仗回來總會去太子府去看她,她發現海棠的身上總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些瘀傷,像是被人打過一樣,并且每次見她傷痕就會更多一些,她問她怎麽回事,她說是上山玩耍摔的,她極其相信她,沒有懷疑便信了。

如今想來,她是太子妃,上山玩總會有下人跟着,下人怎麽會讓她受這麽重的傷?就算是摔傷怎麽會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

可惜她當時沒有想到這些,那次她攻打完西夏,得了塊難得的璞玉,急着回來送給她,等她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時候,聽到的,是海棠的死訊,得急症而死。

太子妃逝了,應該是舉國齊喪的,可是太子卻急切地将她葬了,理由是看着她的屍體心痛成疾,所以将她早早地葬了。

她依舊沒有懷疑,只是難過得厲害,所以偷偷地潛進她的陵墓裏去看她,等看到她的屍體,她傻眼了,她身上滿滿都是青腫瘀傷,沒有半點好的地方,連臉上都是鼻青眼腫的,不止如此,她發現她并

不是得急症而死,真正的致命傷被暗器射中心髒。

射死她的暗器,叫九星奪命镖。

和那次在酒樓第一次射向玉傾言的暗器是一樣的。

并且,她是太子妃,誰敢打她?

君落槿又為什麽草率地将她葬了?

這一切并不難猜,而且聰明如千無雙,只是她不明白,君落槿當初是自願娶海棠的,沒人強迫,他為什麽要毆打虐待她?甚至,殺了她。

“我不明白,”千無雙擡起頭,“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幹脆去問他不就好了。”天生提議。

她苦笑,“他怎麽會承認?”

“那麽,”玉傾言丢開掌中的紫花,紫花掉在地上,花瓣已經蔫了些,“那次酒樓的殺手,也是君落槿的人?”

她點頭。

“或許海棠的事,和你有關。”他認真說道。

如玉公子說的話,她當然是不會懷疑的,只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會和自己有關嗎?

突然覺得好累,她趴在他的腿上,閉上眼睛。

這裏的花很高,玉傾言坐着輪椅,加上衣服又是紅色的,和這裏的花朵顏色融為一體,所以被花擋住了,外人經過是看不出來的。

他輕撫她的頭發。

傍晚,定北侯府門口。

溫潤的圓日在火紅的西山露出半邊,柔和的紅光在大地上灑下一片火紅。

華貴輪椅上的男子紅衣越發紅豔;背手而立,身着男裝的女子的白衣也染上一層緋色,還有那個眉目喜色的小書童。

“好了,傾言到家了。”千無雙松開輪椅,臉上堆滿了不舍得。

“快走吧,快走吧。”天生興奮地接過輪椅,開口趕人。

她哀怨地瞪着他,天生假裝沒看到,推着自家公子要走。

看着他們兩個,玉傾言有些忍俊不禁。

“傾言。”她突然開口換他。

玉傾言回頭,便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臉。

真的很近,近到千無雙可以看到他顫如蝴蝶振翅的睫毛。

因為他的回頭,嘴唇蹭上她的唇角。

正中下懷,她幹脆用力地親了他一下。

粉色染上玉傾言的耳尖,甚至有向脖子發展的趨勢。

他的表情十分精彩,有震驚,有訝異,有羞怯,有惱怒,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一會兒紫,一會兒白,一會兒又紅了。

“哼。”千無雙悶哼一聲,胸前又多了把金針,承不規則形狀。

“最近針灸做的有點多,怕是許久見不得大夫和裁縫了。”她一邊拔針一邊往回走,好在這都是金針,金子做的,值錢。

看着她的背影,玉傾言還在隐忍着自己呼吸凝重、起伏不定的胸口,這是什麽情況,他又被

調戲了?

這下可苦了天生,他滿心思都想着,讨厭鬼是斷袖,他的公子被一個斷袖占了便宜。

“用金針插她真是太便宜她了,應該用鞭子狠狠抽她一頓才對。”天生咬牙切齒道。

鞭子?玉傾言又想到了千廷筠,那個眉目含笑,滿臉慈祥的長輩。

他神色一凜,忍不住回頭,,空曠的長街已經沒有了千無雙的影子。

鑲着軟鐵倒刺的軟鞭——他想,那時候,她一定很疼。

平穩的日子,總不會長久。

之前武試千無雙還說因為自己辭官,不需要副将,沒想到這麽快,她就需要了。

南部西涼,是外藩中的大國,多年來頻頻犯我邊境,只是有君國的天然屏障赤比城在那裏駐守着,歷代名将誓死扞衛疆土,所幸抵住了西涼的進犯,然而随着時間的流逝,西涼越來越欠強大,君國的防禦卻越來越不如前。

南部傳來消息,西涼與赤比城軍對戰,我軍戰敗,退回城中作困獸之鬥,向皇城請求援助。

文成帝下令,千面将軍重返朝堂,披挂上陣,即日趕往南方對抗西涼,不依?那就由老将軍千廷筠代替。

西涼甚強,擁有百萬天軍,赤比城雖然天時地利,但只有軍隊三十萬,貿然對抗不外乎是以卵擊石,,勝少敗多,千無雙雖常年打仗,但從未攻打過西涼,赤比城的軍人百姓都是血性漢子,不信什麽千面将軍的不敗神話,看她年紀尚幼,怕是也不會聽她的。

不止如此,皇上還下令千家軍不得随往,留守皇城,并以人多耽誤時間,影響前線軍情為由,特命千無雙此行只帶一千人沿途保護。

這不是去抗敵,而是去送死。

可是她不去,去的就是千廷筠,她總不能讓他年過花甲的爺爺上戰場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