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死之征

接了聖旨,從朝堂上出來,千無雙一向喜歡把身子挺得直直的,可以掩飾她的身材嬌小,以免被人發現她女扮男裝的事,然而就在踏出金銮殿的那一瞬間,她的身子立馬就垮了下來,一身素衣使她看起來異常單薄,她縮着肩膀,頭垂得很低,頭發垂到了前面,遮住了她的臉,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頓有些踉跄地向前走。

有大臣看着她這樣,想上前勸兩句,頓了頓,還是走了,皇上這麽安排,明顯是要除了她,此時與她親近,難保不會惹禍上身。

長長的百步階,她沒看到,一腳便踏了出去。

“小心——”

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使她沒有從臺階上摔下去。

“多謝太子。”她看了他一眼,明黃色的太子服十分晃眼,淡漠地抽回手,她扶着欄杆繼續踉跄地下臺階。

“為什麽不求我?!”君落槿忍了許久,還是對着她的背影大吼:“只要你求我,我可以向父皇求情。”

“呵,”她腳步一滞,擡頭,臉色煞白,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冷冷地笑出聲,“因為我是千無雙,千無雙寧願死!”

寧願死,也不會求人,尤其是你。

她擡腳要走,卻看到了百步階下那個坐着輪椅的紅影,止住了腳。

他一個人,身邊沒有跟着小書童。

“你這個廢人,你來這裏幹什麽!”君落槿怒喝,他讨厭他,很讨厭,讨厭到恨不得他去死。

他只覺得胸口一疼,整個人飛起來彈出好遠,撞到一旁的石柱上,吐出一口鮮血。

千無雙收回手,快步走到玉傾言身側,然後回頭看他。

“你沒有資格罵傾言,與他相比,你更像廢人!”

“你!”他扶着地爬起來,手捂着陣陣發疼的胸口,忿忿地瞪着她,又瞪了眼玉傾言,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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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千無雙的身子立即又垮了下來。

“千無雙!”

她擡眼看他,溫潤的他從沒這般怒不可遏地吼過她。

“別像個廢物!別讓我看不起你!”

她笑了下,笑中有着難以掩飾的苦味,她坐在臺階上,蜷起腿,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

“我沒有害怕,”她的聲音悶悶的,“守護君國江山一直以來都是我的責任,我不怕死,只是我不明白,”她的頭埋得更深了些,“皇上待我極好,像自己的親子一般好,我沒有記憶,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何模樣,爺爺說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生病去世了,爺爺待我很嚴格,所以我從未被長輩疼愛過,我一直把皇上當作父親,為他守護江山無怨無悔。”

她忽然擡頭看他,臉上有着不解,想一個被丢棄的孩子,帶着迷茫,那

亮閃閃如墨玉般的眸子仿佛一下子空了,什麽都沒有,只剩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為什麽?他為什麽要殺我?”她這樣問他。

玉傾言本以為她會哭,可等她擡頭才發現沒有半點要哭的跡象,連眼睛都沒有紅,一副受傷又強裝的樣子。

他催動輪椅靠近她,微微一嘆,“功高蓋主。”

他說了這四個字。

“呵呵,哈哈......”

她笑了,明明很無力卻又拼命地笑着。

這樣笑了許久,她止住笑,笑容還僵在嘴角,漫漫地斂去,站起身,欲走。

擦肩而過時,他抓住她的手。

他說,千無雙,有我在,一直都在。

他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對他說,即使天下人負我,只要有傾言一人在我身邊,我便足矣。

定北侯府看門的守衛是輪班休的,輪到今天看門的是千無雙第一次來拜會時死活不讓她進門的那兩個,不過因為她常來,又在這住了些日子,怕是不會再認不出來了。

她打了聲招呼進門。

“哎哎哎,你誰啊,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就往裏走?”那個守衛不例外地揪住她。

千無雙一頭冷汗,“我是千無雙啊。”

“得了吧你,千将軍常年戴着面具,你一個小屁孩也敢冒充?”另一個守衛附和着。

不戴面具果然是沒人認識她啊,千無雙有種想磨牙的沖動。

“罷了,”她把手中的長劍交給那名守衛,“我不進去也行,把這把劍交給你家公子。”

那把劍很漂亮,劍鞘上鑲着寶石,即使隔着劍鞘也可以感受到凜凜發寒的劍氣,劍柄打磨的光滑,是把難得的好劍。

“替我轉達你家公子,我此行兇險,他一人在城裏要萬事小心,此劍是我随身佩劍,鋒利得很,留他防身用。”

交代完,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匆匆地走了。

千面将軍什麽的,戴着面具才是王道啊。

她走後,府裏那個隐在樹後的紅色身影才出現,看着她匆忙地離去,若有所思。

天生從守衛手裏接過劍小跑過來。

蹭——

他略拔出劍,劍身薄如蟬翼,劍芒鋒利,只是這麽看着就能感到陣陣寒氣,果然是好劍,只見劍身平滑地刻着兩個字——輪回。

好一把輪回劍!

“公子,她是來和您道別的,您怎麽不見她啊?”天生抓了抓頭發,雖然他不喜歡她,可看她剛才的落寞模樣,還是有些不忍心。

“不會分開太久,又何必道別。”他施施然自行催動輪椅往回後。

天生站在原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次的出征儀式異常簡單,沒有文武百官的歡送

,沒有萬千百姓的膜拜,只是千無雙一人騎着她的汗血寶馬立在九州城下,身後跟着文成帝“大發慈悲”賞給她的一千精兵,蕭瑟地站在那裏,千無雙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沒有人來送她,一個人都沒有,有幾個關系較好的大臣來了,也還是不敢露面,只是站在城樓上遠遠地看着她,甚至不敢揮揮手。

“将軍,不出發嗎?”海棠騎在馬上,柔柔地問了一句,她本來以為她是會被丢下的,沒想到千無雙竟答應帶上她,讓她可以和沈莺莺兩個女子可以進軍營。

“呃?”她像是剛從夢中醒了過來,有些恍惚,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從懷中掏出面具重現戴在臉上。

勒着缰繩,千無雙回過身看着身後的一千名士兵,眼睛沒了之前的暗淡,從眼底發散出亮如星燦的光芒,不可一世,盛氣淩人。

“聽着,”她揚聲道:“我不管你們之前是誰的兵,不管你們認不認識我,現在既然跟着我,就要聽我千無雙的話,也許你們中間有人看不慣我,不過既然我是千面将軍,位置比你們高,權利比你們大,你們就只能聽我的,有本事你們就超過我,做得比我好,自然就不用再理會我。”她睥睨了眼馬下整齊站列的一千人,高傲地抿起嘴角,“還有,盡管你們只有一千人,看起來對付西涼百萬天兵是妄想,但我千面将軍的不敗神話是不會被打敗的,你們也不可以給我放棄,有想做孬種的馬上走,留下的就必須是英雄,千家軍,從不會敗!”

剛才還态度散漫的士兵們一聽,面面相觑,彼此間不知道在溝通着些什麽,有人面露懷疑,有人臉色鄙夷,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要走。

“我們是千家軍!,我們從不會敗!”不知道是誰,率先喊了出來。

有人也跟着喊起來,先是一個兩個,再接着是一片一片,最後是全體士兵一起喊出聲。

“我們是千家軍!”

“我們從不會敗!”

“我們是千家軍!”

“我們從不會敗!”

千無雙知道,她已經初步得了這一千人的信賴,身為領導者,氣度是絕不可以少的。

她調轉馬頭,眺望前方。

“出發!”

一千士兵跟着喊——

“出發!”

千無雙騎着寶馬走在最前方,身後跟着寥寥一千人,浩瀚整齊的腳步聲,铿锵有力,她側目,果然在不遠處的小丘上看到了那麽熟悉的紅影。

然後,她回過頭,目光灼灼而又堅定地駛向前方。

沒有再回頭一下,沒有再側目半分。

待她走出百米外,城樓下的角落裏才顯出一個少年的身影,少年十三、四歲的年紀,身着華麗,眉目隽秀,器宇不凡。

望着她纖瘦的背影,少年嘴角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弧度。

“姐姐。”他喃喃喚了聲,一雙燕子眸百轉千回。

禦書房。

“朕不準你去!”文成帝坐在文案前,把手中正批閱的走着狠狠地摔在地上,“朕封你做定北侯,可不是讓你跟着她去送死的!”

“你也知道是送死,”玉傾言坦然地擡起眼眸,興味淡淡,“難道你還希望我當真為你平定北方?”

他的語氣像是在說笑。

“不應該嗎?”文成帝譏诮一笑,“這是你的責任,更是你的使命,你以為我為什麽準許你做定北侯?”

聞言玉傾言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白了臉色。

“你以為我當真認不出你?”文成帝繼續道,咄咄逼人的語氣聽起來讓人升起一陣惡寒,“你的腿不是天生軟骨,而是後天被人所傷,對嗎?君落傾?”

他的唇瓣如雪,手指也在微微顫抖,他竟認出他來了......

文成帝離開文案,含着笑意緩緩走向他,“你和你母後長得真是一樣呢,連眉心那點朱砂痣都一樣,傾兒......”

他伸手要撫摸他墨玉般的頭發,被他嫌惡地躲開,文成帝不羞不惱,挑了挑眉,坐回文案前。

“你随她去,萬一死在了戰場上,可曾想過引兒?她可還不知道有你這個哥哥。”

他催動輪椅背過身,閉上憔悴的雙眼,啞聲道:“過去我不在的十四年裏,她活得很好,未來我不在的幾十年,她可以活得更好。”

他打開門,天生一直在門外等候着。

他走後,石柱後那個穿明黃色衣服的男子跌在地上,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因為憤怒,瑟瑟發抖着。

君落槿用力一拳打在石柱上,沒有做過粗重活的手背頓時血跡斑斑。

果然是這樣,果然玉傾言就是君落傾,他沒有死!

他的眼底浮出濃濃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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