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華縣屍窟-03
其他人當然并不擁有顧栖這樣一雙奇異的眼睛,但是随着朝那一幢房子越發的靠近,即便是宴潮生和姜雀臣這兩個四級天師,也逐漸的察覺到了不對。
周圍的溫度下降的速度快的令人匪夷所思,很快,即便是有着自身的陽氣相護,又撐起了阻礙陰氣的防護罩,他們仍舊覺得有冷意一點一滴的蔓延了上來,身體在不自覺的發抖,牙齒也開始打顫。
當然,姜雀臣該是真的冷,而宴潮生大抵只是裝的。
再反觀顧栖,他看上去非常如魚得水,環境于他來說似乎沒有半分的阻礙。
如此又行了一段路,顧栖終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兩個同伴的不對之處。
“你們怎麽了?”他擰着眉問,帶了些疑惑和不解。
這個真的不能怪顧栖。
顧栖做任務,向來是不喜歡與人同隊的,以往能跟在他身邊的只有宴樂。
而宴樂是誰?
天師宴家首屈一指的天才,生來便諸邪不侵,百鬼退散。三歲可驅符箓,六歲能布靈陣,及至他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是宴家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新一代天師當之無愧的魁首,也是最年輕的五級天師。
而不過是幾年之後,在宴樂十八歲成人禮的那一天,他更是一舉成為了六級天師,引來整個天師界的矚目與震驚。
沒有任何人會去懷疑宴樂的天賦和能力,而這樣的宴樂與顧栖組隊,去處理各種各樣因為陰鬼而造成的事端——那時候百鬼天災尚未爆發,人類社會的穩定與和諧不曾改變一如往常,連鬼神志怪之說都被視為是迷信與玩笑話,同天師的存在一起被隐藏在表面的和平下——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他們是最好的搭檔,同樣年輕,同樣強大。
而有着宴樂這樣的搭檔,自然無形當中就讓顧栖對很多事情都形成了錯誤的衡量标準和定義誤解。
比如——在他的認知裏面,普通人在面對陰氣的時候是脆弱的、是需要保護的,可是既然都已經是天師,而且還是四級的天師,陰氣環境也應該只是尋常,根本無需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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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雀臣小小的哈了一口氣,對着顧栖搖了搖頭。
“沒關系,請您繼續帶路吧。”她的臉色凍的有些發白,但是那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像是在黑夜裏面落下的一道光,“我或許不能夠對您有太大的幫助,但是至少不可以成為您的拖累。”
這個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意外的堅決:“我也是天師,您不必有所顧慮,按照您規劃的行動去做就好。”
“我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
那行,她敢這樣說,顧栖也敢這樣信。
只是他又多看了一眼宴潮生。
宴潮生:“?”
看他是個什麽意思?
宴潮生:“我也沒有問題。”
開玩笑,他能有什麽問題。何況這裏的陰氣舒服的讓宴潮生覺得自己通體舒暢,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話,那麽宴潮生估計就會徹底放開自己的本體,在這陰氣當中盡情的吞吐吸納。
但這顯然不行,因為宴潮生只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一想到這麽好的地方要被毀掉,宴潮生真的覺得非常可惜。
顧栖于是目标明确的就直奔那樓而去。
門依舊是木門,漆紅色的木在陰風當中顯得愈加陰沉,看着不知為何會讓人聯想到幹涸的血跡。
顧栖一把推開門,要走進去的時候,被姜雀臣給攔住了。
“我的術法用在這種時候比較方便。”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請讓我先來試一下吧。”
她也想起到一點用處。
顧栖無可無不可,随她去了。
姜雀臣掐了一個訣,幾只傀鳥被制造了出來,跳到她指尖清脆的鳴叫了幾聲,随後展開翅膀飛進去屋內。
虞兮正裏。“這是傀鳥。”姜雀臣介紹,“能夠代替我,成為我的[眼睛]。雖然并沒有太多的攻擊力,但是在探查情報方面的能力卻是一等一的。”
這倒是姜雀臣謙虛了。
她之所以能夠以四級天師的身份參與這一次的任務當中,這能力便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姜雀臣的傀鳥數量最多可達數千只,探查便方圓數千米的情況都并不困難。
而且,傀鳥所“看”到的影像能夠被她用特殊的方式儲存起來,之後再用靈器相機展示給所有人看,相當于一個活生生的記錄儀。
而這正是協會所需要的。外界必須知道,在這個屍窟當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不管是一個S級養鬼地的育成,還是一位六級天師的死亡,全部都是不能夠等閑視之的大事。
顧栖倚靠在門框上,聽那些雀鳥逐漸飛遠的聲音。姜雀臣的雙眼空洞失神,想來是正在通過那些傀鳥“看”這整幢屋子裏的情況。
不化骨的名字和血條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顧栖大概判斷了一下,應當是在頂層。
“姜雀臣。”他就喊了一聲。
“……是!”
冷不防被他喊了名字,姜雀臣整個人都驚了一下,随後面頰因為過于興奮和激動而染上了紅暈。
“您有什麽吩咐嗎?”
“讓你的傀鳥去頂層看看。”
“好的。”顧栖擁有的是絕對的公信力和權威,他雖然說得沒頭沒尾,但是姜雀臣愣是一句多的話都沒有問,就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了。
這樓看着不高,也就三層,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姜雀臣操縱着傀鳥,卻發現上去的路那麽漫長,仿佛空間被誰延長了無數倍,怎麽也觸及不到最上面的那一扇門。
她的額角逐漸有汗珠滴落了下來。
這不對。她想。
一定有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冷靜,姜雀臣,去好好的注意、好好的想一想,究竟是什麽地方……
傀鳥不斷的振翅向上飛,玻璃珠做的眼睛上上下下的不斷轉動着,盡可能的去将周圍的一切景象都納入眼底,然後反饋給姜雀臣。
終于在某一個瞬間,小雀的眼底納入了某個一閃而過的痕跡。
那是非常不起眼的、極細微的痕跡,但或許是某種直覺,某種預感,姜雀臣就是莫名的覺得這東西很重要,不該被忽視。
她便操縱了一只傀鳥朝着那個痕跡飛過去了。
湊近了看才發現,那其實并不僅僅只是一個“痕跡”,更确切一些說的話,應該是什麽人曾經用小刀在牆壁上剮蹭,留下來的斑駁而又潦草的文字。
姜雀臣非常努力的去辨認那細小有如蚊蠅的字跡。
[這裏是時間的莫比烏斯環。]
那劃刻下去的痕跡還很新鮮,姜雀臣的傀鳥甚至看到了地面上落下的些許牆灰。她猜這應該是上一批來屍窟的天師們留下來的提示和線索,萬一自己出了意外葬送其中,也能夠給下一批來的調查者們盡可能的帶去幫助。
就像是他們此行,也同樣會這樣做。
世界的确在向着不利于人類的方向改變,但是即便如此,人類也依舊要頑強的去逆天改命。這生存的、代表着未來的火炬,會經過一只又一只的手被傳遞下去——無論在這當中被轉手過多少次,但總會有人将其舉起,永不落地,永不熄滅。
“時間的莫比烏斯環……?”
姜雀臣反複的念着那幾句話。
有一點靈光朦朦胧胧的籠在她心頭,只需要臨門一腳便能夠勘破。然而就在姜雀臣要抓住這靈感的時候,卻被人從外界強行喚醒。
“怎麽了?”
姜雀臣的視線有些朦胧,還處于視角交換的過程當中。宴潮生推了她一把,讓她跨過了門檻,站在了屋子裏面,接着自己也跟了進來。
“外面的陰氣一直在增強。”宴潮生說着,皺了皺眉,“而且……算了,你自己看吧。”
姜雀臣有些疑惑的透過他的肩膀朝外望去,然後就被驚住了。
原本還算是空曠的村莊內現在已經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僵屍,而在村莊外、他們來的時候經過的那條路以及兩邊的荒野上,也能夠看到有更多的僵屍在朝着這邊移動,整是不見盡頭的屍群。
“他們從哪裏冒出來的?”姜雀臣驚問,“我們之前來的時候沒有發現過任何相關的蹤跡。”
他們現在就像是被困死的甕中之鼈。
“地底,別的房屋裏,還有村莊外面。”宴潮生大概和她說了一下,“是突然出現的,毫無征兆,速度快的我們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姜雀臣站着看了這麽一會兒,也多少看出了一些門道來:“他們好像……不敢過來。”
她扭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走廊和樓梯,想到那怎麽也去不到的頂層,猜測:“這樓裏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存在,讓他們忌憚。”
宴潮生極短的笑了一聲。
“啊。”他說,“那可不一定是個好消息。”
誰知道這東西究竟是能夠幫助他們驅逐這些僵的屍善物,還是連這屍群都不敢靠近要遠遠避開的、更加危險的邪物呢。
“我怎麽沒有看到顧先生?”姜雀臣看了一圈兒,“他去哪裏了?”
宴潮生的目光朝外瞟了瞟,正要開口,遠處便傳來了震天的炮響,直将兩個人都吓了一跳。
已經不需要回答姜雀臣的問題了。
因為循着聲音望過去,就能看到在遠處的陰氣當中所爆發出來的那一片的火光,甚至隐隐讓人覺得那照亮了半邊的蒼穹。槍聲不絕于耳,從他們的角度能夠看見屍群像是收割的季節裏麥田一樣,一茬一茬的倒了下去。
而有人踩着這樣的一條被生生開辟出的路朝着這邊走了過來,動作不緊不慢,閑庭信步,優雅從容的令人震驚。
——如果不是他手中持着的銀色雙槍還在噴吐着火光,成片成片的屍群在他的身後倒下的話,那麽這可真是一幅唯美的畫面了。
這人可不就是顧栖。
而在他身後則跟着江不換三人,畏畏縮縮的站在顧栖的身後蹭路,瞧着像是三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宴潮生便道:“喏。”
“去接人了。”
就在半刻鐘前,屍潮驟然爆發,而顧栖和宴潮生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他們在着的這一棟樓的奇異之處。
于是商量之後,便由宴潮生先在這裏護着姜雀臣,而顧栖去把江不換三人帶過來。
“你一個人去沒關系嗎?”宴潮生問,“畢竟這屍群的數量未免……”
太多了。
就算可能并不是全都特別強大,但是蟻多咬死象的事情可是時有發生的。
顧栖用極為困惑的目光看了看宴潮生,又看了看外面已經開始聚集圍攏的屍群。
“我一個人就夠了。”他說。
然後——便是姜雀臣現在所看到的這樣了。
那一對銀色的雙槍就像是死神的鐮刀,顧栖用炮火硬生生的轟出了一條路來,在百萬的屍群當中也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自在的穿行。
這村莊并不是很大,不一會兒便已經足夠他找齊江不換三人,然後再走一遍來時路。
姜雀臣的眸光顫動:“這就是……顧栖啊……”
她看着那個從屍山血海裏走來的人影,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當來到門口的時候,江不換三人是切實的松了一口氣。他們看見顧栖垂下手,銀色的槍在他的掌心消散,渾身上下幹幹淨淨,除了鞋子上漸了些許的血之外,居然更沒有其他的髒污與破損。
這是無可動搖、無可匹敵的強大實力。令人敬畏,但對于他們本次任務能夠成功生還的希望,卻又更多了幾分。
顧栖站在門口,看起來卻并不想立刻的踏進去。外面的陰氣已經濃郁到全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了,呼嘯的風聲當中,只有每一戶門口挂着的燈泡散發出昏黃黯淡的光,勉強照亮。
江不換一腳跨過門檻,随即驚呼出聲:“這房子裏面沒有陰氣!”
沒錯,就好像是這屋子将內外徹底隔開了一樣,屋子裏面居然同安全區一般無二。莫決明掏出了探測儀,發現陰氣居然只有一級,也就是最低的、完全足夠普通人在其中從容生存的那樣的陰氣程度。
“顧先生。”衛黎見顧栖還站在門外,喊了他一聲,“您不進來嗎?”
顧栖收回了望向屋子頂的目光,默不作聲的走了進來。
在之前去接江不換三人的路上,顧栖就已經發現了,那些屍群是有意的希望他們進來這一棟房子裏的。
按理來說,最正确的做法應該是遠遠避開、絕不能遂了陰鬼的意,只是在顧栖看來這也沒什麽,他想不出不進來的理由。
當顧栖也走進來之後,那一扇漆紅色的木門在他的身後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狠狠的關上。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內突然亮起了明亮的燈光。
“歡迎……我尊敬的客人們。”
從頂樓傳來了帶着笑意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這個聲音說,“不如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
“只要你們找到我,我就為你們打開去往下一層的道路。”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