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華縣屍窟-04
怎麽樣?
那自然是不怎麽樣的。
對于這隐于暗處的未知者,自然不會有誰聽信他的鬼話,莫決明更是反手朝着頂層的方向就丢了什麽東西過去。
那其實是一柄附着有靈力、又被蘊養了許久的桃木劍。在莫決明想來,這一劍固然不可能真的将那幕後的鬼給解決掉,但是多少也能夠給對方造成一些傷害、露出點破綻來。
可不要小看了這一點破綻,透過這些,一個經驗豐富的天師便可以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上去,說不得便可以将對方斬殺。
然而這劍顯然并沒有能夠像是它的主人所期望的那樣起到作用。
有什麽東西的破空聲響傳了過來。
顧栖的耳朵微微一動,眼神驟然銳利。所有人都看見他擡起手來,銀白色的槍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具現了出來握在手中,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動了扳機。
“嘭!”
子彈在空中與某個東西相撞,于是硬生生的将那東西打偏了原本的軌道,橫插到了一旁的牆壁當中。
衆人定睛一看,發現這正是方才被莫決明投擲出去的桃木劍。以其之前飛行的軌道來看,若不是顧栖出手,那麽估計莫決明将會根本來不及躲閃,而直接被自己的武器給貫穿了。
雖然說不至于直接奪走性命,可是一個重傷卻也是免不了的。
更有甚者,這桃木劍是莫決明的法器。法器有靈,若是沾了這弑主的血與孽,輕則受損,重則直接自毀。
而法器是獨一無二的,一位天師只會擁有一個法器,法器與靈魂相連。若是法器出了什麽差錯,那麽這位天師也會受到不小的反噬。
是以這一手反擊,可謂是十分歹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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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幾人對視了一眼,表情都算不上好。
既然出手了,就要有被反擊的準備,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無需為此而心生怨怼;真正讓他們面色驟變的是,在方才那一柄桃木劍被丢回來的時候,沒有誰察覺到周遭陰氣産生任何的變動。
人類禦使靈力,鬼怪操縱陰氣。而在使用力量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造成靈力或是陰氣的波動。
這是被書寫在世界層面上的法則,無論是多麽強大的存在也無法從這樣的法則下避開。。
正因為如此,受到了攻擊,卻沒有任何力量的波動,這件事情無疑就變的非常引人沉思了。
“顧栖?”
江不換朝着顧栖望了過去。
顧栖搖了搖頭。
是的,即便是他,也什麽都沒有察覺到,只是比其他人先一步的捕捉到了桃木劍被返回來的時候的破空聲響。
作為本次任務的領隊,江不換面上的表情變的愁苦了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他們難道就這麽廢,連第一層都過不去就要寄?
他江不換真的丢不起這個人。
那個從頂樓傳來的神秘的聲音輕笑了一聲:“這些對我是沒有用的。”
“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盡可以用各種方法去嘗試,看看有沒有能夠殺死我的方法,又或者是能夠自行尋找到去往下一層的路。”
“但是你們終究會回來,繼續這同我之間的游戲。”
這聲音笑的令人不快。
“因為你們會意識到,這是唯一的選擇。”
顧栖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随後反手朝着頂樓就是一槍。
這一枚子彈很快便也被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好在顧栖早有準備,避讓開來。
眼看連顧栖也束手無策了,于是大家一合計,索性就在這塔樓裏面先尋找線索。
頂層的那個聲音顯然很失望,他甚至猶不死心,反複的同他們确認:“真的要這樣做嗎?除了浪費你們的時間,不會有其他任何的意義哦?”
“你們的時間也不多了,對吧?如果改變了注意的話,歡迎随時來找我參與游戲。”
所有人都當他在放屁。
“哎呀,真傷心……”那個聲音這麽說,繼而安靜了下去。
但誰都知道,他并未離開,而一定是盤踞在頂樓,用充滿了惡意的眼神注視着他們。
顧栖比了個手勢,示意其他人等等,然後朝着牆壁走去。
他的槍也好,子彈也好,全部都是用自己的力量凝聚出來的,眼下自沒有實體,只留下了那一個凹下去的深坑。
顧栖伸出手,用手指撫弄了一下這個坑,再收回手的時候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好一會兒,若有所思。
“顧栖。”宴潮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看什麽呢?”
顧栖動作非常自然的将手放下:“沒什麽。”
的确沒有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陰氣殘留,顧栖想。
就仿佛……将那枚子彈射過來做出攻擊的,就是他本人一樣。
他本人……?
顧栖隐約覺得他像是抓住了什麽,但又如同鏡中探月、霧裏看花,仍舊是隔了一層,讓他沒有辦法徹底的将其弄清楚。
但是宴潮生又推了推他的肩膀,帶了些催促的意味。顧栖便将那點靈感暫時的丢去腦後,走過去的時候,正巧聽到姜雀臣在給大家介紹。
“我之前已經派傀鳥做過初步的勘察。”姜雀臣說,“很奇怪,分明樓層看起來不過是這麽兩三層罷了,但是傀鳥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飛到最頂端,樓梯長到仿佛沒有盡頭。”
“啊,對了。”姜雀臣補充道,“有一點我很在意。”
“傀鳥在某一處牆壁不起眼的角落上發現了一行字,我推測是上一批天師留下來的線索。”
江不換急問:“他們說了什麽?!”
“他們說這裏是時間的莫比烏斯環。”姜雀臣倒沒有什麽隐瞞的意思,極為幹脆的分享了自己的情報,“所以我在猜測……”
“我的傀鳥或許并不是飛行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漫長的路上,而是行走在重複的、已經走過的路上。有誰撥動了它們的時間,讓它們退回了最開始的起點,不斷的重複同一段路。”
因為塔樓特殊的建築結構的緣故,所以她的聲音經由牆壁回蕩,聽上去有些微妙的失真:“這是注定到不了盡頭的路……與走不出去的時間環。”
在一片的寂靜當中,宴潮生卻是輕聲的笑了起來,用他慣有的、那種溫和的态度說道:“但是這并不是死境。既然上一批天師們都能夠順利的從這裏離開,去往下一層,那麽沒有道理我們就找不到破解這個【界】的方法。”
氣氛因為這番話重新松緩,這些年經輕輕便有四級五級的天師們哪一個平日裏不是天之驕子,有着自身的傲氣。方才只是一時被震住,眼下心态調整過來,自也不認為這是什麽需要感到絕望的死局。
莫決明大笑:“沒錯!既有前人之鑒,我們這些後來者,也不能輸啊!”
顧栖沒有搭話,只是站在後面,又低頭去看自己剛剛摸過那個凹陷的指尖。
即便是操縱時間的力量,也是需要載體的。他的子彈已經消散,難以截留那種力量,但是莫決明的桃木劍想來可以。
于是顧栖便喊了一聲:“莫決明,劍給我一下。”
莫決明:“啊?好、好的……”
雖然抱着滿肚子的疑問,但因為是來自顧栖的要求,因此他還是沒有多說一句的照辦了。
顧栖拿着那把劍,一點一點的探索其上附着的力量。剔開環境裏的陰氣,摒除莫決明本身的靈力和陽氣,抽絲剝繭的去探索和尋找……
他最後終于發現了那一個微小的點,與其他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是混入砂粒當中的碎鑽,未曾發現的時候只是尋常,但一經注意到,便無比的顯眼起來,怎麽也無法忽視掉。
顧栖就把自己的力量黏上了那點力量,接着開始尋根溯源。
無論是什麽樣的力量,或許能夠改變其他的存在、拒絕被任何東西侵入,但面對來自于己身內部的變動卻不一定能夠及時的阻止。
而這便是顧栖需要的。
其他的力量也好,物品也好的時間會被修正,永遠到不了這莫比烏斯環的盡頭;那如果是這力量、是這環本身呢?也無從去一窺全貌嗎?
終于,在某一刻,顧栖的唇角微微的彎了彎。
找到了。
他驟然加大了力量的輸入,在幕後的存在反應過來之前以雷霆萬鈞之勢沖擊過去。只聽耳邊傳來呼嘯震動之聲,整座塔樓都在頃刻間崩毀倒塌,成為了一地的廢墟。
而那本在最頂樓的存在也狼狽的跌落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東西甚至并無人形,但也與尋常陰鬼相去甚遠。它看上去是一整塊的肩胛骨,擁有着黃金一般的色澤,乍一眼是如同藝術品一樣的好看。
面對着倒塌的塔樓與被拆毀的【界】,從這一塊骨頭上迸發出來了尖銳的、飽含着怨憎的驚叫:“我的房子!你這個可惡的人類!我要殺了你!”
這塊骨頭迸發出耀眼的金光,顧栖眼皮一跳,迅速離開其他人,以免他們被自己波及到。雙槍出現在他的手中,朝着不化骨接連射擊,但全部都被回溯了時間反饋了回來。
那些金光終于還是灑在了顧栖的身上。
不化骨猖狂的大笑了起來:“我要倒退你的時間!我要把你變回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然後一點一點的掐死!”
他叫嚣着:“人類,你會為了得罪我而後悔的!”
十年綠僵,百年毛僵,千年飛僵,而飛僵吸納日月精華,摒除腐爛無用的外表,最終留下一塊不化骨。這骨頭的顏色越是趨近于金色,則代表其力量越是強大。
而這一塊兒不化骨的能力更是頗為奇異,他能夠在一定的程度上撬動時間的杠杆,為己所用。越是比這塊不化骨弱小的存在,不化骨所能夠操縱的對方的時間就越多。
顧栖一眼看過去就不是什麽容易對付的,偏看上去又實在年輕。因此不化骨也打定主意,只需要盡可能的将對方的時間向前調整,落定在其幼年柔弱而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那自然是它手到擒來的勝利。
它抱有着這樣的心思期待着,時間的刻度被一格一格的往前推,每一格都代表着一年。
只是在推進到第五格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撥動了。
只有六年嗎?
不化骨對這個結果并不如何滿意,卻也只能悻悻放棄。
沒關系,那個人類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往前倒推六年,便更是才剛剛成年的毛頭小子,再強又能夠強到哪裏去?
金光消散,站在原地的少年人“唔”了一聲,擡起眼來,站在原地用極為漠然和冷峻的目光看了看眼前的衆人。那一雙漆黑有如沉淵的眸子周邊裹了一整圈燦燦的金色,看上去像是一輪過于耀眼的日冕。
無邊的陰氣從少年的身上驟然爆發出來,甚至遠勝外界的鬼域,帶來了可怕的壓迫感和侵略感。那會讓你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把出鞘了、尚還在滴血的鋒銳長劍。
少年漫不經心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領口,也不看,只是擡起手臂來,朝着不化骨的方向随手開了一槍。
槍身上的紅色寶石色澤豔麗,熠熠奪目,是未經損壞過的模樣。
這一次,不化骨的任何手段、包括那通天徹地的操縱時間之能都仿佛失去了作用,毫無反手之力的被崩裂成了滿地的碎片。少年收起自己手中的槍,冷漠的臉上露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像是填滿了惡意的笑容。
這是……以前的顧栖嗎?
幾個人面面相觑,唯有江不換的嘴唇在不住的抖動,瞳孔放大,似乎是驚懼到了幾點的模樣,面色蒼白的如同死人。
“是顧栖,是他。”江不換說,“這是二十歲的顧栖……是百鬼天災之前的顧栖。”
恣意妄為,少年意氣風發,離群索居,有如鬼魅,充滿了可怕的攻擊性。
卻又……昭昭烈烈,強大耀眼到不容忽視,有如九天驕陽。
那就是以前的顧栖,是人類最強大的天師,被無數的天師和陰鬼敬畏着的存在。
少年顧栖一槍崩了之前還令人束手無措的不化骨,随後朝着他們的方向望了過來。
在和那一雙色澤奇異的眼睛對視的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呼吸都被停滞了,如同被可怕的深淵兇獸注視。
然而片刻之後,少年卻唇角一勾,有太過明媚燦爛的笑意在他的臉上露了出來,眼底也亮起來了光,有如落入了滿天的星河。
他小跑了幾步,來到幾人面前,歡快的撲到了宴潮生的懷裏。
“宴樂!”